云溪奉不敢将姜家拉下水。 但是七月十五…… 他和姜秉儿的婚期是七月初九。 通城和鄚州之间的距离,快马加鞭也要五天。 云溪奉没法选择。 他不能告诉姜秉儿,若是说了,以她的心性自然是要帮他救人。但是高程此人太过阴险狠毒,云溪奉根本不想让她碰。 只能自己去救。 那七月初九,就是他能在姜家的最后一天。 云鹿玟在炎炎夏日被吊在房梁上鞭打到皮开肉绽。 才十岁出头的小孩,因为脱水早就昏迷。 高程想弄死他,让他在鬼门关的时候下去给云家人说,他高程最后还是踩在你云家的头上,高程又不想让他死早了,鬼门关没开。也不管小孩子身体受不受得住,让他嘴里含着参片,吊着他的一口气。 知州府还专门准备了篝火,打算七月十五的时候,把云鹿玟吊在篝火里直接烧死。 云溪奉离开通城,一路快马加鞭不停歇,直到七月十四才抵达鄚州。 七月十四当晚,知州府准备的篝火先烧起来,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烧了半个知州府。 熊熊烈火燃烧,一身喜服的云溪奉从房梁放下奄奄一息的弟弟,喉头哽咽。他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带着弟弟回到姜家。 等他救下弟弟后,第一时间就将云鹿玟藏了起来,再想法子找人给弟弟保命。 期间看见了弟弟一身的伤。烧伤烫伤,鞭打的痕迹,一层一层的伤痕数不胜数。 云溪奉没走,他潜伏在鄚州一个多月,踩点,摸索高程的习性。 直到一个多月后,云溪奉趁着高程乘轿外出时,悄无声息一刀将其毙命。 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云溪奉在河水中洗干净满手的血污。 他已经回不去姜家了。 云家当年站的太高,恶毒小人并非一个,除了高程,除了备受折磨的弟弟,他还有些半路被送出去的弟弟妹妹。 他有云家子必须要去做的事。 云溪奉花了半年时间,才将自己安排妥当的弟弟妹妹们接回来,至于再早一些的,就连他都找不到踪迹。 而后战乱乍起。 云溪奉安顿好弟弟妹妹们,背着一个小小的匣子,以姜云溪的身份参军。 走的时候,只叮嘱云鹿玟一件事。 替他将喜服守好,不能落灰不能弄破。 云鹿玟还记得那天晨光熹微,阿兄站在逆光中,看向远方,声音里有种不属于阿兄的温柔。 “这是我与你嫂嫂成婚的喜服。” “这喜服是她亲口说给绣娘做的,她喜欢这样的。” “我还得穿给她看。” * 老国公夫人将内室让给云家人,云鹿玟跪在姜秉儿面前,哭得眼睛鼻子通红。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抹着眼泪:“都怪我,若不是我当时快死了,阿兄也不会弃嫂嫂不顾……” 姜秉儿人都有些懵,赶紧拍了拍云鹿玟的手背。 “呸!瞎说,什么快死了。你是他的亲弟,只要知道你在何处,你阿兄定然要去救你的。” 姜秉儿垂眸。 “怪我,我家只是商户,在知州面前根本说不上话,救不了你。” 而后她犹豫着,抬眸将目光落向云溪奉。 原来,原来当初的事情是这样的吗? 难怪自从知道云鹿玟的下落后,他始终愁眉不展。 还有那个日子。 七月十五,七月初九。 六天的时间,五天的疾驰奔波。 根本没有给他留下足以拜堂的时间。 她眼神有些复杂。 若是当时云溪奉说了云鹿玟的事情,依照她的习性,肯定是会想办法去救云鹿玟的。 但是她怎么救,拿什么救?到最后还得靠爹娘。 姜家当时本就有求于知州,这种情况下走明路根本接不出云鹿玟。若是走别的路子,之后姜家就没有路可以走了。 这就是民不与官斗。 权力在手,斗不过的。 云溪奉自从云鹿玟开始抽泣着说起当年的旧事,就始终垂着眸沉默。 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不言不语,陷入了当年的旧事回忆之中。 痛苦。 一面是他即将成婚的喜悦,一面是亲弟弟的生死安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救弟弟。 但这么一来势必就对不起姜秉儿。 新婚之日,宾客无数。新郎却不告而别…… 他当时就知道自己若有和姜秉儿再见的时候,不会得到她的原谅。 而且他也说不出求原谅的话。 无论如何,他对姜秉儿的伤害造成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不管真相是什么,只要一想到那天,娇气的小姑娘到处找不到他,在宾客满堂的婚堂里一个人紧张害怕,他就无法原谅自己。 云三夫人和三个姑娘都快哭成泪人了,尤其是在知道云鹿玟受了那么多苦后,心疼地一抽一抽地。 “鹿郎,快给你嫂嫂磕个头。这是你欠你嫂嫂的。” 云三夫人带着哭腔推了推云鹿玟。 云鹿玟跪的端端正正,用力地给姜秉儿三次叩首。 “鹿玟欠嫂嫂的婚礼……” “鹿郎。” 沉默许久的男人耳朵动了动,终于抬起了头。 他面色不虞地盯着自己的亲弟。 “那是我欠你嫂嫂的。” 云鹿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涨得小脸通红。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我欠嫂嫂的交代。” 婚礼什么的,自然是兄嫂的事情。 姜秉儿没忍住嘴角都翘起。 她坐在黄檀木交椅上,跪在脚边的云鹿玟已经哭得眼睛发肿,她伸出手,将他扶起。 “你不欠我什么,只是阴差阳错罢了。” 云鹿玟当时才几岁,给云家仇敌折磨得命了险些没了,他兄长早一日去救他,他少受一日苦。 想到这里,姜秉儿不由得有些气云溪奉。 若是他得了消息就走,也能早些把孩子救下来。 姜秉儿瞪的这一眼,云溪奉看懂了意思。 他抿着唇移开视线。 当时的确想过,但是当时他没有户籍。 只有成婚的时候能拿到姜云溪的户籍,那时候他才能顺利出城通关。 “侄媳,这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云三夫人小心翼翼说道:“外头人也都知道了,这是为了鹿郎,不算什么的。你们有婚书,就是正经夫妻。” 姜秉儿早就不气了。 卡在她心头三年的真相居然是云鹿玟的小命,这让她怎么气。 难道云溪奉留下来陪她拜堂成亲,之后急匆匆去给云鹿玟收尸就是对的? 这件事本没有对错选择,只有必须要做。 只是相比较这个,姜秉儿更好奇一件事。 “你为何从来不说?” 明明他在意的不得了,也知道她在意的不得了,却对这件事始终闭口不谈。 若是早说了…… 云溪奉这时回过头来。 他眼神有些无奈。 “怕你不生气。” 姜秉儿一愣。 云溪奉太懂姜秉儿的习性了。她就是一个本性善良温柔的小姑娘,若是知道了真相,根本生不了气。只怕会心疼他,心疼鹿玟。 “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不想让你没地儿生气。” “气我,恼我,怎么样都好,我都不怕。” “就怕你心疼我。” 作者有话说: 云团子只是想让小姜饼有发泄的理由。 来啦~ 红包包
第44章 卫国公府上的寿宴如期开宴,而云家一行人提溜着瑞王世子已经先走一步。 瑞王世子也没走脱,让云溪奉提溜到家中,令他去回忆与他说话的人是谁,找出来。 这背后肯定是有人指示的。 如若不然,整个京中有谁知道姜秉儿是通城人士,当年发生过什么。能说的那么详细的,知晓云溪奉和姜秉儿关系的,只能是当年有关的那些人。 瑞王世子已经从云鹿玟口中得知了真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整个人臊得慌,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慌不迭的把那人姓氏名谁家住何处都说了。又悔恨不已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 “怪我,当时见……阿嫂第一面的时候不太友善,先入为主,人家说什么我就信了。” 后来认识的人中,又提醒他要在老国公夫人的寿宴将此事拆穿,目的自然是为了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就不给骗子留余地。 现在瑞王世子依稀明白,自己好像被人拿来当枪使了。 整个将军府的气氛都很低。 尤其是栖园。 姜秉儿回到栖园后,趴在自己床上想了很久。 她在想,当初的她为什么没有发现云溪奉的不对劲。云溪奉若是开了口,会不会又有不一样的选择,不一样的走向? 但是现在想这些都是无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云鹿玟回来了。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云鹿玟忐忑的说,是前不久接到了家中的家书,得知自己嫂嫂回来了,才赶紧和山长告假,山长不接受因为嫂嫂回家这种理由的告假,最后是自己私下跑回来的。 当时云鹿玟一直记挂着要给嫂嫂解释当年发生的事情,得了消息就马不停蹄往回赶。但是他求学之地太远,一路上奔波一个月才回到京中,将将赶上。 姜秉儿趴在床上叹气。 只想着这都是什么事啊。 在老国公夫人的寿宴上这么闹事,过不了两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吧。 丢人。 她抱起枕头翻了身。 叹气。 丢人啊…… 云溪奉进来的时候,她还在床上蛄蛹着。 姜秉儿已经卸了妆发,穿着一身单薄的纱衣,炎炎夏日,她却像是感觉不到酷暑炙热,抱着枕头闷在床上。 他犹豫了片刻,上前坐在床榻边。 似乎感觉到了房间中多了一个人,床上翻滚着的姜秉儿顿时不动了。 她垂着眸,莫名有些尴尬。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什么,但是好像怎么说呢,云溪奉又不一样了。 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过分到无法原谅,做梦梦见了,都想锤扁他脑袋的人了。 直到这个时候,姜秉儿才明白在国公府时云溪奉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知道了真相,她好像真的连讨厌他的权利也没有了。 不会因为那件事对他生气,失去了一个可以发泄情绪的点。 似乎是有些迷茫的。 她抿唇,坐起了身。 “谈谈吧。” 姜秉儿往旁边挪了挪,给云溪奉留出了一点余地。 她抱着枕头抵着下颚,目光落在房中远处的屏风上。 云溪奉嗯了一声,在她身侧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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