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秉儿说是要谈谈,可是她坐在那儿好一会儿了,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沉默地像是一个泥塑人。 安静。 窗外枝头雀鸟啁啾声声入耳,炎炎夏日的午后蝉鸣不断。 姜秉儿忽地泄了气。 说是要谈一谈,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谈些什么。 “你当时离开,救下弟弟后做什么去了?” 姜秉儿索性闲聊似的问道。 云鹿玟只说了当年被云溪奉救了下来,也因此耽误了她们的婚事。别的更多细节却是没有的。 云溪奉不太想告诉姜秉儿这件事。 他当时看见弟弟一身的伤疤,可能要跟他一辈子的伤痕,还有落下的病根,根本无法忍耐。他选择蛰伏,刺杀了高程。 这件事若是给姜秉儿知道了,只怕不好。 “……给小鹿报仇。” 他只含糊这么说了句。 “……哦。” 姜秉儿垂下眸,干巴巴应了声。 哦。 “他……伤的重吗?” 这个话题倒是安全能聊的。 云溪奉回忆起来,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伤的重。那些人知道他年纪小,体重轻,经常把他绑根绳子拴在水里飘着,还隔三差五将他吊在房梁上暴晒。” 鞭打,杖责,更是数不胜数。 当时云鹿玟年纪小,见到兄长哭得不成样,还不敢说自己被怎么欺负了,怕兄长伤心。 但是他身上的那些伤藏不住,云溪奉随便在知州府里抓个人拷打一番,也就知道了他的境况。 也因此,他绝对不会留下高程此人。 此人心思狠毒,能对一个八九岁稚子下此毒手,那他若是活着,云家就始终要提心吊胆。 必须杀了他,以绝后患。 姜秉儿听着就忍不住倒吸气。 云鹿玟今年才十三四,当年在高家手上才几岁,被折磨的那么狠。 “可查过,没留下什么病根吧?” 云溪奉犹豫了片刻。 “好好养着,大一些会好转。” 姜秉儿明白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云鹿玟还是留下了病根,小小年纪就得好好养着身体。 她坐在那儿忽地感觉到了久违的夏日炎热,手扇了扇风。 云溪奉早就将她的扇子拿了来,在手中摇开,默不作声朝她扇着风。 凉风吹来,姜秉儿侧眸看了他一眼。 而后垂下眸扣起了手指。 还是尴尬。 姜秉儿不清楚她在尴尬什么。但是和云溪奉之间一旦沉默下来,就会让她变得不自在。 “你呢。” 云溪奉察觉到姜秉儿的不自在,主动找起话题。 “当时……陪你拜堂的人是……是谁?” 到底还是问了自己最在意的。 姜秉儿这个没什么好犹豫的。 “沐悠世。” 她眼睛明亮,回想起沐悠世时,她嘴角带了一份笑意,就连语调也显得轻松了不少。 “你与他认识的。唔,关系还挺不好。” 说是不好都是抬举了沐悠世和云溪奉之间的关系。 姜秉儿记得很清楚,云溪奉和沐悠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她被崔文津带着去看老虎。 说是附近村子里捕猎时意外抓到的,献给通判,就在崔家放着,崔文津请他们去看老虎,沐悠世当时也在。 沐悠世和崔文津一干小郎不一样。 他不是和姜秉儿从小长大的关系。他是沐家亲戚的小孩儿,被送来养了两年。 他心高气傲又嘴巴坏,得罪的人数不胜数,和姜秉儿之间那就更是两个犟驴堆在一起,谁也不服谁。 没少赌来赌去,就是为了一个胜负。 那天姜秉儿想着阿云许是没有见过老虎,专门带他去看老虎呢。 结果走到崔家门口就撞上了沐悠世。 沐悠世嘴巴多毒的,眼角吊起,薄唇一勾,刻薄地嘲讽她:“从哪儿捡了一个藏头露尾的小乞丐,跟在你身边不嫌臭吗?” 那时候的姜秉儿是给云溪奉戴着面具的。 再加上所有人都知道姜家从官奴里买了个小子来给姜秉儿玩,就算没见过,沐悠世一看见姜秉儿身侧戴着面具的单薄少年就猜出他是谁了。 姜秉儿反唇相讥:“比不得你,整日涂脂抹粉,戴着花儿比小娘子都俊俏,没人比你香。” 沐悠世最烦旁人说他像小女娘。但他长得白净清秀,五官轮廓偏柔软,又是小少年,还未长开身体,经常会被误会是个个儿高的姑娘。 姜秉儿是故意戳他呢。 两人就这么在通判府外挽起袖子吵了起来。 当时戴着面具的阿云瞥了眼,意兴阑珊地移开视线。 两个不成熟的小崽子。 而不成熟的小崽子吵着吵着,就又以赌来定输赢。 这一次,红衣少年抬起手指,指了指姜秉儿身后的云溪奉。 “简单,我就赌一个,今儿那老虎笼子,我敢进去,你身后这个小奴隶若是也敢进去,就算你赢。若是不敢算你输。你若输了,就把这小奴隶丢了,我给你选个。” 姜秉儿立刻答应了。 “行,我若是赢了,你得穿小女娘的裙衫,陪我去春日花会。” 沐悠世漂亮的脸蛋都快扭曲了,好一会儿才拍板。 “那我若赢了还得再加一条。你来与我做三天丫鬟。” “那你也得穿着裙衫伺候我!” 两人针尖对麦芒,都不肯各退一步,最后定下了相对两个人来说都很耻辱的条件。 但是没有人问云溪奉的意愿。 也就是走进崔家的后院,看见庭中有偌大的一个的铁板笼子,几乎密不透风,里面只能传来隐隐约约闷闷的老虎喘气,姜秉儿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是了,这是进老虎笼子,她没有问云溪奉的意见。 小院中都是她们那一帮狐朋狗友,站在她身后戴着面具的阿云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她回过头,对着面具下的那双眼。 “钻老虎笼子,你敢吗?” 少年阿云没理她,移开视线。 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答应这种小崽子的乱七八糟要求。 姜秉儿没得到答案,有些不高兴,撅起嘴踢了踢他。 “喂!” 少年默不作声,根本不理她。 姜秉儿生气,但是她才得到阿云没多久,他的脾气还不了解,只感觉得到他的淡漠和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想跟他玩硬的,她还有些害怕…… 但是让她不战而输?不可能不可能,姜大姑娘胜负欲很强。 “罢了,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主人,看在你害怕到苦苦求我的份上,这个笼子不用你去了。” 姜大姑娘倨傲地扬起下巴。 周围人都没有听见她与小奴隶的对话。唯有云溪奉这才回过眸来瞥了她一眼。 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姜秉儿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去摸老虎笼子。 那边沐悠世已经宣告了所有狐朋狗友。 崔文津有些担忧地劝阻,说老虎是猛兽,看一看就好,进去会出事。 姜秉儿本来就怕,听到这更怕了,她藏在裙下的腿肚子都在发抖。 “那又如何。” 她扬起下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沐悠世。 “我可等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娘给我端茶递水呢。” 一想到两个人之间的打赌,狐朋狗友们又兴奋了,叫着好,都想让姜秉儿赢,想看这位沐家矜贵的小公子穿裙衫。 而且一只老虎什么的,在这群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们眼中,还真不算什么。 他们怂恿着姜秉儿进去。 姜秉儿这下是真的骑虎难下了。 “阿沐。你先去。” 姜秉儿示意沐悠世。 沐悠世才不上她的当。 “你我扔骰子比大小。” 还别说,一群吃喝玩乐的小纨绔们,身上还真有骰子。姜秉儿选大,沐悠世选小。 一群人围着一只小小的骰子,摇骰子的人是姜秉儿关系很好的典姑娘,只可惜典姑娘摇了个最小的数。 这下是真的爱莫能助了。 姜秉儿瘪着嘴,在周围人哄笑声中高傲地仰起脖子。 不就是老虎笼子吗? 她肯定要赢的。 崔文津问她,要不要直接认输。 姜大姑娘怎么可能认输呢,她绝对不要认输的。 阳光明媚,叶柳成荫,庭院中的纨绔小郎小姑娘们嚷嚷着要开老虎笼子。 被围在中间的小姑娘年纪最小,最漂亮,最害怕,还最傲气。 云溪奉看见她往前迈腿的时候,脚下都打绊子了,还努力撑着,面上根本不漏一点怯色。 该说她是莽,还是说她要脸不要命? 云溪奉看着他们将姜秉儿簇拥到铁板笼子那儿去。 铁板只有上沿露出一点通风的口子,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崔文津低声和姜秉儿解释说铁板笼子是外层,等开了铁板门,她进去了,里面那层关老虎的笼子是有栅栏的。 这样的说法让姜秉儿有些放心,但是当她真的要踩着台阶往铁板笼子上走的时候。 她两腿战战,就差原地摔一跤了。 好好的怎么就赌上了呢?姜秉儿不由得在心中怒骂沐悠世。 “阿姜准备好没有,我给你开门了。” 崔文津手中捏着钥匙问她。 姜秉儿呼吸一滞。 她没说话,没动。 她不是不想说不想动,而是靠近了笼子才发现,原来老虎比她想象中要大的多,明明看不见,却能听见老虎的呼吸声,那种厚重的声音,根本不是几十百来斤的人能发得出的。 害……害怕了。 姜秉儿说不出话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边刮过一阵清风。 清风里,是她身边的小奴隶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推着姜秉儿的后背,将她从台阶上推到一边,自己直接接过崔文津手中的钥匙,弯腰开锁。 半分犹豫都没有。 铁板笼子露出一块空隙,隐约能看见老虎的皮毛。 姜秉儿吓得脸色发白。 下一刻,戴着面具的清冷少年利落的弯腰钻进老虎笼子中。 长长的虎啸声响彻半片天空。 姜秉儿这时候才知道人与老虎之间,原来是云泥之别。 庭院中一排安静,所有人都停止了说笑,直勾勾盯着老虎笼子。 片刻后,戴着面具的少年又一次弯腰出来,将手中的钥匙随手抛到崔文津的怀中。 比起慌手慌脚接着钥匙的崔文津,面具少年显得太过镇定。 姜秉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发现自己赢了。 她几乎只是匆匆看了眼云溪奉,就跑过去戳着沐悠世。 “你输了!我赢了!你等着伺候我吧,沐小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选一身漂亮的裙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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