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背后说人是非。” 息春瘪了瘪嘴,不情愿地道,“这铁打的事实,又怎么能叫‘是非’……” 见得卿如许又要开口,她忙道,“是,大人,息春知错了。” 卿如许收回视线,继续去忙手上的活儿。 屋中宁静了小半刻,响起有规律的捣药声。 然而息春的小脑袋瓜里杂思繁多,她瞧着卿如许手上动作极为轻盈,似是十分怕弄疼那位顾公子,她心中又是一阵愤愤不平,便再次开口。 “大人......我觉得您跟顾公子才是郎才女貌,十足般配。大人您就真的对他一丁点儿想法都没有吗?” 卿如许轻轻叹了口气,却并未回答她,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耐,“息春,从你进我卿府的第一日,我是不是就跟你交代过,少说话,多做事?” 息春扁扁嘴,连忙站起身来,朝着卿如许规规矩矩地做了一揖。 “大人,息春知错,不该乱说话。要不是大人当日仗义相救,息春早就被人牙子买进烟花柳巷去了,大人对息春的好,息春没齿难忘。” 卿如许又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我没生气,你年纪小,只是提醒你一句,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有时候无心的一句话,也可能生出许多事端来。” 她说罢,不知又想起什么,抬起头来轻声感慨。 “其实我也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天真,因为以后你就会知道,天真,是比金银财宝更为珍贵的东西。而人这一辈子,也只有最开头的那几年,才配拥有。” 息春眨了眨眼,有些懵懵懂懂的。但她家大人是朝中第一女官,她的话自然是真理,于是捣米似地点点头,“是,大人。” “行了。让他安心睡会儿吧。“ 卿如许把药瓶和纱布拿开,帮床榻上的男人拉拢衣衫,又把锦被扯下来,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却也没着急走,只静静坐在床边,端详着男人的脸,眼中明明暗暗的,似是出神。 这般模样,落在息春的眼里,便又多了层意思。她一时又忘记了她家大人方才的叮嘱。 “......大人要是心有顾虑,不然就同顾公子把话说开?说不定他只被猪油蒙了心,若是得到大人的回应,也会突然意识到,大人您对他来说才是......” 息春话还没说完,榻上的人却突然动了一下,口中低语了一句什么。 卿如许连忙俯下身去,“嗯?” 顾扶风正在半梦半醒间,他张了张唇,又突然一抬臂,便将身前的女子猛地揽进怀中! “呀!” 卿如许冷不防他来这么一出,人趴在他胸口,又怕压着他伤口,忙将胳膊支在他枕头两侧,试图同他拉开距离。 再一抬头,就撞进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我想你想得紧。” 他声音沙哑,眼底如浪潮汹涌,又似暗藏星火。 卿如许看着他,一时也有些局促起来。 男人本就生得俊美。高挺的鼻梁,清瘦的下颌,线条犹如刀凿斧刻一般硬朗分明。那薄唇,也似一轮上弦月,总是斜斜上挑,似笑非笑。他揽她揽得很紧,因衣衫单薄,便能感受他身上那属于病人的熨烫热度。 一旁的息春见得此番情景,登时愣住,那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立刻就变得浑圆透亮! 她突然起身就往外走,一边反手带上门,一边嘴角上扬,俨然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听得门板阖上的声响,卿如许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许是又想到些什么,她面上的羞赧之色突然如潮水退去,一把推开顾扶风,张口骂道:“睡糊涂了吧你!” 人直起身来,脸上还带了几分愠色,抬手掸着自己的衣衫,“可别给我整这出!我可不是你的那位什么叶姑娘!” 说罢还不解气,又朝床榻上的男子狠狠地剜了一眼。 顾扶风才刚苏醒,被她这一推一瞪,搞得更是迷茫。两眼怔怔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何事。 卿如许侧着身子,冷着一张脸,银牙紧咬,周身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屋中静默了片刻,只听得小炉上“咕嘟咕嘟”的沸水声。 过会儿,顾扶风的神识已恢复清明。 他看着面前那倔强的人影,垂了眸,掩住眼底神色,人这才开口出声。 “……是睡糊涂了。”
第三章 佯嗔不语长相熟 卿如许起身去桌上倒了杯水,走了回来。 “渴么?” 声音依然是凉凉的。 躺在床榻上的男人,一脸病容,嘴唇枯裂,朝她点了点头,“嗯。” 卿如许把水杯搁在一旁的脚凳上,又倾身过去,从床铺里头拉出两个软垫,支到男人身后,让他能倚靠着坐起身。这才又重新把水杯递回给他。 她仍拉着一张脸脸,也不多话,显然并不想理他。 顾扶风看着面前的水杯,抬了抬胳膊,然而只抬到一半,又垂了下去。 “胳膊疼。” 他面上一派虚弱苍白。 卿如许挑眉瞪他,“怎么着,还要我喂你啊?” 顾扶风不在乎她话音里的锐刺,只朝她可怜巴巴地眨眨眼。 卿如许悬着水杯没动。 “你那胳膊不就是被刀划了一道儿么,就连杯水都拿不了了?我瞧你以前肚子上破好大一个窟窿,肠子都漏风的时候,跑得不也挺欢么?” 顾扶风慢慢道,“......我现在可是病人。” 卿如许面不改色,“我知道,伤还是本姑奶奶给你看的。” “......痛。” “痛不死你。” “.......这次伤得很重。” “不是救回来了么?” “.......可还是全身都痛。” “忍着。” 顾扶风重重叹气,偏了偏脑袋,灯影在他高耸的鼻梁侧,打下一片阴影。 “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 他垂着眸,眼底乌青,看着当真有些委屈。 卿如许转头就从旁边的雕花架子上,拎出个青色小瓷瓶。单手推开瓶塞,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进水杯,猛地怼到男人面前。 男人抬眸,面露不解。 “想让我喂你呢,也不是不行.......” 卿如许那如霜的冷面上,突然就冰消雪融。 凤目秋波潋滟,又似含情脉脉,婉声如水。 “.......但我给什么,就得喝什么哦。” 顾扶风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他低头瞥了一眼水杯,见里头白花花的一片,药粉都没溶透,疙疙瘩瘩地浮在水面上。他当即眉毛拧了起来。 “这什么?” 卿如许又朝他倾身过去,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笑颜如花。 “这是什么,重要么?” 顾扶风见状,微微侧了侧脑袋,飞快地嘟囔了一句。 “......你还是不笑比较美。” 卿如许哪里有那么多耐性,转眼间又要甩脸子。 顾扶风见了忙道,“喝喝喝,你给的,毒药也喝!” 说罢,真就低了头,就着卿如许的手,一口气将那杯水喝完。 “这什么?又苦又咸?“ 顾扶风的眉毛鼻子都扭在一起,嘴里嘶溜嘶溜的,还伸着个舌头,简直像对面人家养的小狗。卿如许当即心情大好。 “毒药啊。我新配的‘莺歌啼血毒’。” 顾扶风眯眼看她,连连摇头。 “啧啧,女人,好狠的心!” “知道就好,以后可再别轻易惹我了!” 卿如许从鼻子里哼哼一声,面上得意。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中‘离镜雪毒’的?也是嵘剑阁下的?” 一提到这事,顾扶风才想起有个重要的东西忘了。 他连忙去摸身上,却发现外衫不在,又忙回头去看屋里。 “是找这个?” 卿如许伸手从他枕头底下,摸出个羊皮卷子来。 顾扶风顿时松了口气,笑着朝她道,“你可看了?” 卿如许道,“只瞄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名,瞧得我眼花.......这就是江陵府倾吞赈灾官银的官员名册?” 顾扶风不置可否。 “费了好一番功夫。你都不知道那崔副史嘴有多严,要不是我让李司提前查了他干的那些破事,又抓了他偷偷养在外头的小妾,好一番威胁,只怕他还不肯乖乖吐出来......有这一份名单,你这凤麓书院学士的职位,还能再升上一级?你可高兴?” 顾扶风眉眼上扬,笑得像个邀功的孩子。 可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令人难以忽视的伤情,令这笑容愈显苦涩。 卿如许鼻头一酸,又转过脸去,口中佯作无事地道,“自然是高兴。若届时升迁设宴,你可要来捧场啊。” 她不过随口说说,却听顾扶风又道,“升迁宴?还是算了。我们这样的人,刀里来火里去,就算换身皮,也藏不住身上的煞气,没的给你招些麻烦。” 卿如许默然无语。她自是知道,他与她的交往,终是只能处于游秘暗室,不可曝于青天白日之下。 顾扶风却突然轻笑出声,“你的官宴就不必了,但我们的私宴还是要得的.......” 他突然撑着身子靠近她,笑容邪魅,眼底还藏着几分坏,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等你晚上安置妥当了,便喊我去。” 卿如许一愣,又抬眸瞧他,待看清他眼底戏谑,便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纤纤玉手,按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正好是心口旁一寸,包扎过的地方。 “我看你这伤,还是不长记性啊。” 她悠悠说完,手便往下一按。 “咝......” 顾扶风登时浑身一震,本能地往后躲,口中咝溜咝溜地喘着气。 卿如许收回手,冷冷地瞧他。 “都而立之年的人了,越发没个正形儿。你便一直是拿这副嘴脸,去对待你家叶姑娘么?难怪人家瞧不上你!这但凡是个女的,都想赏你巴掌了!” “咝……我说的是晚宴,你想什么呢?” 顾扶风龇牙咧嘴,偏偏眼底还带着没心没肺的痞笑。 卿如许却突然正色道,“我这官,原就是靠你拼命搏来的。我的,也全都是你的。” 她言语恳切,一双盈盈流动的眸子中,显出几分愧意。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顾扶风笑嘻嘻地接过话,懒懒地舒展了下腰身。 “对了,怎么没见着阿争?” 卿如许看了眼窗外,道,“让他出去置办些东西。” “我不在,他可有好好护着你?你一个人在长安,诸事可还顺利?我怎么瞧着,你仿佛又瘦了些?” 顾扶风偏头,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对面的女子。见她头上挽了一个松松的髻,除了一支乌木簪,并无其他配饰。数日不见,她那巴掌大的小脸,似乎更瘦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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