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瑛从嗓子里发出低沉的笑,“竟真有人舍本逐末,放着轻松日子不过,非要去泥里打滚儿?” 他说罢,手指骤然收紧,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如羊脂般的柔嫩肌肤中! 卿如许因为窒息,面颊通红,忍不住发出呜咽声。 “.......卿如许,你以为本王会信你?” 他的眼睛转向四周,看着这陈设简单的书房,虽然无甚贵重之物,装点得却是雅致敞亮,显然屋主人本就不喜那些华美繁复之物。 “一个女人若生得过分美貌,就已经成了一种罪,若她还伶牙俐齿,满嘴谎话,那便是罪上加罪!” 卿如许抬手按住承瑛的手,勉强喘口气道,“……殿下想听实话,小人又岂有违背之理?小人也不是完人,想帮殿下,自然也有不能轻易向外人道的执念,只怕殿下听了,会不肯帮我……” 承瑛闻言,这才松开了手,显然接下来的内容才是他此番所为正题。 他松了松有些僵硬的手腕,朝正在一旁咳嗽的女子问道,“那就快说!你不惜一切走到今天这步,到底所为何事?” 卿如许大口大口地喘了会儿气,等稍晚觉得舒服些,才继续道:“小人顶着身家性命,不远万里从珉州来到长安,并非全为争名夺利。而是——为了复仇。” 承瑛盯着卿如许的脸,眼中仍然闪着狐疑的光。 “殿下有所不知。”卿如许道,“七年前,我还不叫卿如许,而是孟子玫。” “子玫是珉州人,我父亲只是个员外,虽无高官厚禄,但家中也算父慈子孝,和睦友爱。后来有一年,珉州县令被杀,四皇子奉命查理,这案子闹得有些大,民怨沸腾,四殿下终是为了他那从无瑕疵的声名,囫囵结案。在真凶尚未查出之前,就先推出一位替罪羊来顶包。实在不巧,他选定的那位凶手恰好是我的伯父,故而我们一家连坐,满门抄斩……因我彼时随我舅母去了边塞,故而免遭一劫。” 卿如许神情寂寂,眼神痛苦,确实不似佯装。 “珉州县令被杀……” 承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桩事。 卿如许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虽然我只是区区女子,但我家中也并无儿郎能为父母申冤。我既然活了下来,理该担起家族的责任,所以只能孤注一掷,扮作男子,在地方收买官员,让我一路顺利通过乡士试会试。如今好不容易走到殿下面前,也是希望借着殿下之能,替我报了这滔天之仇!除此之外,小人别无所求!” 她说罢,又重重趴伏在地。 承瑛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一时也没开口,似是沉思她言语的可信度。 卿如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家父姓孟名复,字元章,殿下可以派人去查,就知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再无半点欺瞒。” 屋中静默了片刻,才又听得承瑛笑了起来。 他伸手去扶卿如许的胳膊,又把她理了下肩头垂落的青丝,道,“瞧瞧,本王不过是逗一逗你,怎么倒把你吓成这样?” 他说罢,率先捡起地上的长剑,站起身来,将剑重新插回鞘中,又搁在桌案上。 “本王今日见着这把剑,就觉得适合你,权作给你的回礼吧。”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剑鞘上镶嵌着的华丽宝石。 “果然,这越是冰冷的凶器,越得藏进美丽的躯壳里,才不会让人看一眼就想退缩,你说是吧?” 他说罢,旋即出门。 卿如许在他身后伏身拜礼,“谢二殿下。” 外头阳光正好,可屋中却是阴冷逼人。 卿如许缓缓地抬起头来,僵坐在地上。 雪白的脸上血迹斑斑,像一块被人胡雕乱刻的上好白玉。 “姑娘……” 阿争的身影从门口出现,他也不知来了多久,此时远远地望着地上的人,却不敢迈进屋中。 卿如许偏了偏头,掩住面上神情。 她抬手撑在地上,可跪得久了,膝盖已经全麻,根本站不起身。 阿争这才跨进门里伸手扶她,又拉来凳子,让她能坐下。 “姑娘,你的脸……” 卿如许的羽睫微微翕动,“无妨,只是划破点儿皮,过两日就好了。” 阿争忙去架子上拿来一条布帕给她。 “姑娘,我帮你擦擦吧?” 卿如许却自己接了过来,“我自己来。” 她低着头,凭着感觉去擦拭脸上的血。帕子蹭过伤口,带来难以忽视的刺痛。可她背脊挺直,面上完全看不出不适。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听得卿如许问话,阿争嗫嚅道,“也就……只听了一半……” 卿如许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仰起头,两眼直视阿争,眼底有些红红的。 那张精致如画的脸颊上,多了一道不合时宜地血痕,自上而下,贯穿全脸。 虽然伤口极细,却也令见者触目惊心。 “阿争,你别告诉他。” 阿争似是迟疑,“可是……” “你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听了,就定要大闹一番。他现在伤还没好,再过些日子吧。” 她神情认真,话语坚持。 阿争无法不顾及顾扶风那一身伤,只好答应下来,“是,姑娘........” 卿如许静静思忖了片刻,又道,“近日定还会有人去查孟子玫的身份,你让崔昭派人盯着点儿,莫让人瞧出端倪。还有,李侍郎那边眼下如何?” 阿争答道,“大理寺那边已经拿到咱们送去的证据,眼下李松睿犯案证据确凿,不日将送交诏狱。” 卿如许松了口气,道,“好。这人还有用处,派人盯着点儿,莫教旁人反在狱里夺了先机。” “是。” 屋外的青天上,不知哪户人家放起只风筝。 长风猎猎,雄鹰盘旋。 看似自由翱翔,却有引线在无形约束。 卿如许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向那风筝,目光悠远。 “咱们年前放的饵,也该收线了。”
第五章 风雪飘摇同归客 顾扶风在床上躺了两日,实在烦闷。 卿如许也不知在忙什么,白日都不见踪影,只趁夜来看过他一回。人站得老远,说这两天给他用的草药味道不好,手掩着半张脸,状似嫌弃,没说两句就要走。 “无情的女人。” 顾扶风独自在屋中长吁短叹。 又是一日入夜,他终于憋不住,唤了息春来,得知卿如许在祠堂,就摸去小厨房拎壶酒去了。 所谓祠堂,其实只是间空房,内置一张条案,上面搁着一只骨白色的瓷瓮。瓮口的布有些年头了,颜色已然陈旧,白瓷的釉色也有些泛黄。 卿如许小心地把瓷瓮抱下来,如往常一般坐到空阔的地上,瓷瓮放在身旁。雪白的手指抚了上去,无意识地来回摩挲。冰凉而熟悉的触感,令内心也平静下来。 她右手边还放了只小酒壶,里头的酒已少了大半。 这样的习惯已保持许多年。顾扶风常在清晨看到地上和衣而躺的女子,即便睡梦中,手指也不曾离开那个瓷瓮。 如若不是亲自打开,确认过里面确实盛放的是抔黄土,连顾扶风都要以为这瓮里其实住了小鬼,勾勾手指,这蠢女人就把心都给掏出去了。 顾扶风望着地上怔怔出神的女子,他已在门上倚了半天,都没见她反应,着实令人无语。 他一脚迈了进去。 “.......一个人偷喝酒,不仗义!” 卿如许一愣,就见男人已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前,手里还拎了只一样的酒壶。她下意识地皱了眉,“你怎么来了?” 顾扶风一挑眉,“我怎么不能来?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屋里不闻不问,请问卿大夫,您的医者仁心呢?” 卿如许偏了偏头,抿唇不语。 顾扶风一屁股坐了下来,长腿半曲,胳膊撑在地上,身子微微后仰。云纹滚边的玄墨腰带束在腰间,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纵是伤重,可男人脸上全无病色,俨然一副洒然肆意的剑客模样。 卿如许见他靠近,又连忙往后挪了挪,嘴上却不饶人。 “你一个大男人,自己的日子不会自己过么?非得我来安排?” 顾扶风看她又同自己隔出一人的距离来,俊眸微眯,已然不高兴起来。 “.......是你自己答应我,以后我替你卖命,你替我看伤。现在不认账了?” 卿如许瞪眼,“我哪有不替你看伤?你以为是谁一次次去阎王那儿把你拽回来的?!” 顾扶风道,“可我这伤还没好全,你也不管我了。你瞧,我这口子都还没长好呢,疼死我了。”他把包扎着的胳膊推到她面前,上头的布条已隐隐渗出鲜血来。 卿如许当即黛眉紧蹙,拉起他的胳膊,狐疑道,“怎么回事?都几日了,怎么伤口又裂了?” 顾扶风仔细瞧着她的神情,乌眸中却闪过一分愉悦,可面上仍是一副赖皮模样,道,“谁让你对它置之不理,它自然不好好长。” 卿如许抬起长而密的乌睫,“以你的身体底子,你要规规矩矩,它能不好?” 她松开他的胳膊,瞪着顾扶风的脸,细数起过往来,“前年你背上被幽凰二老砍了一刀,刀深见骨,阿争说人家看你受了一刀居然没吭一声,自己倒先慌了,还以为遇着什么神鬼了!还有去年,你不还中了苗疆的蛊虫,日夜受噬心之痛么?那一个月夜不能寐,也硬是熬了过来,都没见你哭嗓过一回啊?今天怎么回事,没事找事?” 顾扶风的眉头跳了跳,嘴上死不承认,“以前说不疼那是装的,这次太疼了,装不下去了。”说罢又捂着胳膊龇牙咧嘴起来,仿佛真在忍受痛楚。 卿如许顿了顿,又道,“痛,就回你屋里睡觉去!” 她话语不客气,可语气却比方才柔和许多。 顾扶风垂眸瞧她,“......就这么想赶我走?嫌我碍眼?” 卿如许没说什么,只作默认。 顾扶风闷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却又朝卿如许大声道:“你干嘛离我那么远,坐过来点儿!” 卿如许也默不作声,兀自垂着头没动。 祠堂中只点了一支蜡烛,灯火昏暗,顾扶风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他便又摆摆手,温声道,“你过来点儿,我同你说话累得慌。” 卿如许这才回眸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人却还是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顾扶风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歪了脑袋,眸底闪着锐利的光,上下打量起卿如许来。 “卿卿,刚就瞧你不对劲儿,怎么一直老侧着个脸?你转过来我瞧瞧。” 卿如许闻言,咬了咬唇,细白的手指缓缓握紧。 顾扶风立刻就坐直了腰,倾身过去,一把就将她拽到自己面前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61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