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火炉上的药汤已经几近烧干,她赶忙把瓦罐提了下来,心中暗自嘀咕:这俩人到底聊了什么,怎么连药汤烧干了都没看见...... 顾扶风没有说话,只扶着榻边,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卿如许转过身来,这才感觉屋中氛围也有些古怪,便朝男人走近了些,犹豫了半晌,终是问了出来。 “你......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顾扶风抬头看了她一眼。 卿如许忙绕开视线,面上装作一副随意的样子。 顾扶风道,“也没什么。” 卿如许就又看向顾扶风,略略有些不满。 什么叫没什么?他们聊了半天,结果说也没聊什么? 她转过身,望着大开的屋门,却也不想就这么出去,就在原地站了半天,心中杂思万千。过会儿,才又猛地转过身来,又朝床边走近了两步,张口问道。 “那......那......那你上次跟我说......” 听她说话有些磕磕巴巴,顾扶风也有些不解,便抬起头来看她要说什么。 卿如许的脸有些泛红。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说我误会了,说你跟她,你对她没有......那.......那你现在......” 她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人有些局促,似咬了咬牙,才一口气把话问了出来,“......你现在到底还喜不喜欢她?” 顾扶风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卿如许则立刻垂下眼睛不敢再去看他。 屋中寂静了片刻,顾扶风才收回目光,低着头,唇边扬起些许自嘲。 “我一直在等你问我这个问题。后来,我以为你什么都明白,你只是需要时间。” 卿如许顿了顿。 顾扶风抬起头来,露出深邃的轮廓,和深沉的眼眸。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第二百九十九章 蓦然回首见相思 “嗯?” 他说什么? 他说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叶烬衣? 卿如许定定地望着顾扶风,眼中缓缓升起一种迷茫。 顾扶风看着她,也忽然有些无奈。 她那么聪明,连他情绪的一丝丝波动都能捕捉得到,她怎会一直都没明白过他的心呢? “可,可是......”卿如许一时脑中纷乱,她试图厘清一切,“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的,你、你也从来不解释啊?你......如果你从来都对叶烬衣无意,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否认?” 顾扶风道,“我无法否认。” 他叹了口气,补充道,“这些事对我而言并无任何影响,但对烬衣来说,却事关名节生死。” 名节生死? 卿如许这才忽然明白,那日冷七说她不关心顾扶风是何意,原来她真的没有主动去了解过他的所有。而关于叶烬衣的这一段,顾扶风显然至今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这背后似乎有着极大的隐情。 她忽然愧疚起来,就又往顾扶风身边靠了靠,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你能告诉我,你们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 顾扶风仰起头来看向她,目光温柔,道,“我说过,只要你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他垂下头,眼中幽如深潭,陷入了回忆中。 那一年顾扶风才当少年,同几个师弟一起下山,于林中遇见了一个迷路的小姑娘,因踩进了猎户布下的陷阱,挣脱不得,盈盈泣泪。 少年侠气无来由,顾扶风便同众师弟一起将小姑娘送回了家,这才得知她是权倾朝野的南蒙当朝国师的养女。 而后国师亲自登嵘剑阁答谢,同嵘剑阁师尊于禅房内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一月之后,国师为帝君卜卦,得一寻龙阵,卦象如剑,从此嵘剑阁便成为南蒙朝堂所亲授的名门正派。 之后,叶烬衣也在嵘剑阁师尊的默许下常来嵘剑阁,跟着顾扶风和几位师弟们一同吃喝玩耍。 叶烬衣虽年幼,可却不只有少女的天真烂漫,她性情胆怯惧人,也时常郁郁寡欢,问及原因,却总是语焉不详。 顾扶风身为嵘剑阁第一剑士,人又纵情肆意,光华万千,众师弟都以他马首是瞻,做事之前都以他意见为先。他受师尊之托,对叶烬衣百般照拂。后来,叶烬衣便大多时候只跟着顾扶风,望向他的目光也逐渐热切。 十二年前的一个雪夜,叶烬衣约顾扶风于城楼一见。信函发得急切,字迹潦草,顾扶风知事出紧急,便深夜赴约,才见得叶烬衣面色惨白,身边竟还背着的一袋行囊。 叶烬衣似鼓起极大的勇气,向顾扶风剖白心迹,言自己末路穷途,问他是否愿意同自己一起远走他乡,离开南蒙。 顾扶风向来心胸坦荡,当下拒绝,只问为何,愿为她两肋插刀护她周全。然叶烬衣闻之,如被斩断了最后一根浮木,面如死灰。 最后,她只留下一句,“扶风哥哥,我们来生再见了。” 便转身朝着高大的城墙上纵身一跃! 呼号的风吹得叶烬衣衣袂翻飞,顾扶风忙伸手去抓,却只捉到一截雪白的衣袖。 在那之后,叶烬衣被接回国师府中休养半年,就此落下了终身腿疾。 而顾扶风被嵘剑阁师尊责令于悔别崖下思过,日日受风吹雨打,不可寻遮蔽。而顾扶风亦夜不能寐,心中对叶烬衣有愧,出崖之后便愈加小心地照料叶烬衣。 半年后的一日,顾扶风半月未见叶烬衣,便亲自来国师府探望。正见得国师屋门紧闭,打开门,血气刺鼻。 透过窗户的一点光线,顾扶风看到床上的男人衣衫凌乱,衣着华丽,一朵巨大的血花在他的胸口绽放。 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年轻的身影。叶烬衣浑身颤抖,衣不蔽体,手心染血。 顾扶风这才明白何叶烬衣一直不肯解释的原因为何。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找了件干净的衣裳,给叶烬衣披上,将她拦腰抱起送到门边。 “烬衣,你该回家了。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也,忘掉我。” 然后他走到床边拔出那柄插在国师身上的匕首,又沿着伤口将自己的峥嵘剑刺入。 从此,世间再无人人称羡的扶风公子。 一朝声名狼藉,落草为寇。 “......这些年,烬衣一直过得很苦。她原找了一位郎君,成婚前也是海誓山盟浓情蜜意,说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不在乎她是否是完璧之身,可成婚后不久,却因为烬衣无法诞育子嗣,二人离了心。后来那人在外头有了外室,生下了一个孩子后,他却突发疫症而死,外室没了财款傍身,便把孩子丢给烬衣,自己也走了。” “我原想找个好人家,替烬衣把孩子送走,可烬衣养了他几个月,生了情分,到底没舍得,就决定自己抚养渊儿长大......” 满是草药味的屋中一片寂静。卿如许双目圆睁,心中震动。 她从来没想过,事情的原貌竟是这样。 顾扶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苦笑了一下。 “.......有些事,是我欠烬衣的。若我当日能早些了解她难言的痛苦,兴许之后的一切悲剧也都不会发生。可惜往事不可追,我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弥补。” 卿如许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过往所有对他的不理解,和那些他曾跟她说过的话,都在一瞬间纷乱地向她涌来。 她知道顾扶风从来不是一个做事不清不楚的人,所以她一直私心里认为他一直心里有叶烬衣,即便他混乱,那也是她给他造成了混乱。 她从设想过顾扶风对叶烬衣半分男女之情都不曾有过的情况。 于是她顿了顿,道,“我......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想出去静一静,待会儿......再来看你。” 她说罢就走,屋门在她身后响起清脆的响声。 顾扶风望着消失的人影,心中亦是万分复杂,缓缓地靠回了床榻。 卿如许站在院中,愣愣地回想着方才顾扶风所有的话,以及那日他们争吵时他说过的话。 那时他痛苦难耐,问她,他做得还不够明显吗? 他说,你到底要我怎样做,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么? 她还记得他们的约定,他说,岁岁同行,不背盟约。 他说,左右这辈子你在哪儿,我的终点就在哪儿。 ——他不是在逗她戏弄她,他每一次,都是捧着一颗真心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可是,她呢? 她真是个绝世大傻瓜! 卿如许抬起手来,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所以—— 所以顾扶风他一直以来喜欢的人,都是....... 她猛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手下的温度逐渐变得滚烫起来。那微抿的唇角,缓缓地上扬。
第三百章 拨云见雾现真心 卿如许离开长安的当天,承奕就在半道上截杀了给宁帝送信的眼线。 之后以卿如许突发病症为由,拒绝了各方官员的探视。七日后,待宁帝觉察出异样,派太医前去探望,谁知承奕又以瘟疫汹险为由封锁了卿府,用一辆空马车,连夜将所谓的“卿如许”送出了城。 江南瘟疫刚盛起,就传来当朝女官染上重疫的消息,这在长安城中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宁帝三次召唤承奕入宫,都没问出他究竟将人送往何处。 于是原本已经软化的父子关系,又因此而陡然急下。 如此又闹了大半个月,最后宁帝大怒,私下里责令承奕七日内将卿如许完好无损地送回长安。 阿汝发出多封飞书,都未收到卿如许的回复,无奈之下也来问承奕作何打算。 承奕看着一桌未动的佳肴,毫无胃口,只道了句,能挡多久就挡多久,她总得回来。 而与此同时,林疏杳却坐得很住。 他早已掌握了卿如许独自前往南蒙的消息,只是可惜,待她进了栖篁城却突然断了消息,如今谁也不知她去向何处。 但她既然选择去南蒙,必是有所企图。 林疏杳觉得,她大抵也已经决定要担负起自己应该的职责了。 三皇子承奕现在独自为她揽下所有,连在宁帝的强压下也依然态度强硬,没多吐露半个字。照这个情形,卿如许势必还会回来。 而到那时....... 林疏杳放下手里的茶,望向院中的西府海棠。 过了严冬,便要迎回春日了。 顾扶风独自在屋中闷坐了一个上午,胸中郁郁难解。 从昨天正午,他同卿如许聊完那些陈年旧事后,她就不见了。昨日的晚饭是九娘送来的,药是须染帮他上的。而今日从早饭到午饭,也都没见到卿如许的人影。 阿争不提,须染和九娘也不提,仿若没人留意到这件事。 实在烦郁至极,他就扶着拐杖下了床,拖着沉重的伤腿在屋中练习行走。 人才越过半间屋子,就见得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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