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女官的故事说来比话本儿还要精彩许多,怎么就从一个身无所靠的女官,一跃成为了大宁公主?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望而嗟叹。 不过,倒也是变相解释了为何宁帝会对她如此器重。 百官各自心中有这一番思量,面上却都笑意融融,纷纷上前同卿如许恭贺寒暄。 之后,太后又拉着卿如许,一边喊了三皇子承奕和四皇子承玦过来。 不等太后开口,承玦率先笑着迎了上来,“我说怎么第一次见着少师就觉得倍感亲切,又见父皇待少师无比亲厚,原来少师竟然是父皇的女儿啊。果然少师就是少师,总是能让人出乎意料,不知道往后......还有什么惊喜等着要给我们呢?” 卿如许看着他眼中暗藏的寒芒,微微抬了抬下巴,端出一副长辈的架子,笑着回道,“四弟说是惊喜,那便是吧。我原先得父皇器重,是你们的少师,而今又阴差阳错,成了你们的皇姐,说来也是你我姐弟有缘。希望往后我也能以身作则,能同皇弟你一同为父皇和皇祖母尽孝。” “皇姐说的是。”承玦两眼看着卿如许,眸底闪着不善的光,道,“皇姐德才兼备,事事做得出挑,又深得父皇的喜爱。原先同皇姐来往得少,以后定要常来、常往,让臣弟从旁学习,也请皇姐不吝赐教。” 这话颇有些威胁的意味,卿如许看着他,笑了笑。
第三百一十五章 瑛王府中相会面 “听说上回你病着,也是奕儿安排了人手照顾你,想来你们俩已经熟络了。”太后笑着给卿如许指了指一旁站着的承奕,“奕儿,以后可要继续好好照顾你皇姐,莫让她再吃苦了。” 承奕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衬得整个人朗逸出尘,他闻言朝太后以礼,道,“是,皇祖母放心。” 宁帝此时淡淡地朝承奕和卿如许看了过来。 承奕似有觉察,清眸微微一转,又朝卿如许看了过来,朝她也是拱手一礼,道,“先前不知少师的身份,多有冒犯,今日得知,也是颇为意外。但......”他抬起眼皮,眼眸中带着几分无奈与疑惑,“......既是皇姐,臣弟以后定会护皇姐周全。也请皇姐莫要计较臣弟先前的鲁莽。” 见他言语疏离,声音也比往常说话大了一些,卿如许便用余光撇了眼宁帝,见他似乎也在留意着他们的对话,便拱手一礼道,“三皇弟客气。先前不过是有些小误会,也是人之常情,还要谢过皇弟在我病中百般照顾。” 卿如许这话虽是为了配合承奕做戏,可语气却是十成十的真挚,一边说着,还一边小心留意着承奕的眼色。 承奕面上虽不显山露水,可卿如许早就窥到了他那一分不悦的气息。 到底她是个狐假虎威的,人家才是真正的主子,让他这位矜贵的爷当着众人的面喊她一声皇姐,他怎么会高兴?若她敢嘚瑟,怕是待会回去就要拧了她的脖子。 因而她也是真心诚意地陪着小心,想要努力表达出,自己真是没有要占他便宜的意思。 “嗯。” 承奕从鼻子哼了一声,也算是答了她的感恩之言。 周围的人虽不知卿如许与承奕先前有何龃龉,可见得二人客气疏离,似乎与传闻中俩人亲近一说有些出入。 不过人家到底成了亲姐弟,亲不亲近,也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卿如许见承奕的眸色已经淡如远山,显然收到了自己的诚意,这才松了口气,将心放踏实了。 御花园的戏台上,已经鼓瑟吹笙。 卿如许与承奕、承玦三人便一同陪着宁帝和太后,携同群臣百官,共同赏月听戏,吃茶谈笑。 这一晚的宫宴,格外繁荣祥和。 —————— 在尚未离去的料峭寒意中,杏树已经暗自舒展着腰肢,从棕褐色的旧枝里抽出新芽。淡绿的芽,静悄悄,于偌大的宅院中,仿佛不曾被任何人注意到。 灯火不足的偏殿中,身着华服的男子站在窗前,看着那一株杏树,手指不自觉滴绷紧,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焦躁。 “......如今这女人成了父皇掌心的宝。前两日父皇同她下棋,下到一半她便要叫停,父皇不解,她答因天色晚了,走夜路回去她会害怕,父皇便直接将华乾殿旁边的永和殿赐给了她,改名苒华殿。这不?这两日宫里正在大兴土木,张灯结彩,都在准备迎她这个公主搬入宫中了。” 坐在榻上的另一位男子一边说着,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挂着一分晦暗不明的笑意,转头看向窗边的人。 “二哥,你说她竟然是父皇的女儿,这事儿好笑不好笑?” 承瑛回过头来,手攥成拳,细长的眼睛阴沉沉的,“哼,老三也是敢玩儿,把她捧上这个位子,还真有人信?父皇老了,他看不明白老三的心术,别人就看不出来么?” 承玦笑笑,“我知道二哥心里头记恨着三哥,只是这事儿倒真是冤枉他了。三哥这人虽然是个不爱说话的闷刀子,可我瞧着他待卿如许倒是用了些真心,哪会舍得真把她变成自己的皇姐?只怕这事儿,原就是父皇心知肚明的,三哥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哦?是父皇的意思?”承瑛想了想,问,“那这卿如许的母亲到底是何人?从前也没听说过父皇临幸了宫人,却不交代内务府册封的?” 承玦淡淡地抿了抿唇,道,“若只是册封个公主也就罢了,只怕......不止如此。” 承瑛不解,“什么意思?” 承玦却不解释,只是笑笑,又调转话头,看着这空寂的王府,道,“还说回二哥你的事吧。许久不来你这儿了,倒是比想象中还要荒凉许多。” 承瑛的脸皮抽了抽,话语间已带了几分戾气,道,“怎么,四弟你今日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承玦朝承瑛呵呵一笑,“哎?二哥,这话可就诛心了。臣弟来这儿不也是冒着被父皇斥责的风险来的,二哥可莫要误会了臣弟的好意。” “好意?” 承瑛胸口里憋了一团火,已经在这个牢笼一样的王府中被逼得几近失去所有的耐心,当下指着承玦斥责道,“当初我问你可要一起动手,你怎么也不肯给个准话儿,如今看我虎落平阳,你来这儿卖得什么好?本王都要被老三赶出帝都了?你现在才来说你是好意?你有什么好意?” 承玦见状,却半分火气也没被激起,依然笑得随和,道,“我知道二哥受了委屈,就算要拿臣弟开刀,臣弟也是理解的。只是二哥,我今日来当真是一片好意。”他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当日二哥提议时,我虽不知二哥意欲何为,但见你当时情绪激动,已是胸有成竹,我不表态就已经是一种劝阻,可二哥,你可有收到我的这个讯号?” 承瑛被他反问,也是一时无言。 当初他布局之前,确实也并未完全将计划告知承玦。大利在前,哪能容他人分羹?他那时也只是借着点酒劲儿暧昧不清弟问了承玦一句,并未是真的要他加入。只想着自己将承奕收拾妥当了,还能在宁帝面前表功,将来太子之位自己独坐,承玦又能乃他如何? 此时承玦言语淡淡,已是没有要计较这些得失的意思,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承玦继续道,“不过说来,福兮祸兮,在我看来,二哥现在才是最好的时候。” 承瑛挑眉,狐疑地看着他。 如今他已经触怒了宁帝,要被赶出长安城,远离权力的核心,这还叫最好的时候?
第三百一十六章 倒寒留久觉春深 “什么意思?”承瑛问。 “人嘛,总会有些短处,总会担心会不会被人握在手里,拿来对付自己,便得时时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臣弟以前也是如此。” 承玦说着这话,眼睛却似乎望向很远的地方,“但是二哥,如今,你也没有短处了,而最差的境遇,也不过是如此。” 他摊开手,指了指周围潦倒的王府。 “你说,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承瑛沉默了一瞬,从牙关挤出一句话,“能解困才是好事,若不能解困,那算什么好事?” 话虽这样说着,他的心头那股火气倒是比方才要平静了不少。 承玦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解困,自然是不难。” 承瑛挑眉看他,“你有法子?” 宁帝的旨意已下,自然是无法轻易毁去的。 “可父皇.......只怕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承玦笑着抿了口茶,缓缓抬起眼皮,眼底幽深,低声道,“......父皇年纪大了,有些事也不是他的个人喜好就能主宰的。” 承瑛看着他,仔细思考着他的言下之意。 宁帝到底维护着自己的面子,没有对外捅破他与虞妃的悖论之事。 “说吧四弟,你想我怎么做?”承瑛问。 承玦注视着承瑛,却反问道,“我想二哥你怎么做,你就能怎么做么?” 他的问话听着轻飘飘,可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朝承瑛袭来。 承瑛沉默了片刻。 烛台上用着的还是几月前的旧蜡,如今已经烧得只剩下一点底儿。炭火也早就燃尽了,殿中透着一股冷意。幸而已经入了春,否则一入夜,才是最难熬的开始。 若是回了封地蛰州,在那儿也许不会挨冻受饿,可那就等于放弃了一切。 故而,宁帝的圣旨虽然下了,他依然拖着不肯离开,也是想着能等到机会转圜。 半晌,承瑛才又抬起头来,道,“老四,我不想被困在这府里,也不想回蜇州。” 狭长的眼眸中倒映着烛火,他的脸上比以往的每一个时刻都要诚恳。 “以前,我是有些妄念,因为我总想着咱们就这么几个兄弟,我也不比别人差,为什么我就不能去争那个皇位?” “但我现在知道了,这不过都是我一时的贪念。” 承玦眼皮也没抬,只静静听着。 承瑛又道,“老四,你明白你二哥我的,我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女人,钱,风光,体面,我想要的就是这些。未来你让我回蜇州我就回蜇州,让我留在长安我就留在长安,我只拿我想要的,别的——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威胁到你。” 承瑛的身上,自小就透着一种不知分寸的邪性与狠戾。 而今,这种狠戾也似乎终于有了边界。 一个对别人是暴君的人,往往对自己也是一个暴君。今日的承瑛,算是下了决心,终于知道自己该在何处收敛。 承玦笑了笑,脸上如冰释一般又恢复了如春笑意,也诚恳道,“二哥说的,臣弟记下了。” 他拱手一礼,“二哥放心,有我承玦在的一天,定会让二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窗户边儿冰冷的燎炉,道,“如今虽入了春,可还有倒春寒,方才臣弟路过内务府,正好领了两箱金银炭来。纵然二哥是沙场出来的,可也要仔细身子,莫要嫌臣弟啰嗦了。臣弟还有些事,便不打扰二哥了,改日再约二哥一道去乐游原踏青纵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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