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这话,四两拨千斤,虽是请罪,但请的是督办失职,并非刺杀。 “卿学士这话是何意?方才这刺客看了你一眼,难道,卿学士不打算解释一下?”承玦笑着问道。 “四殿下这话,恕臣有些不大明白。那刺客是抬头看了东南侧一眼,可殿下怎么就知道,他看的就是幕后主使?”卿如许不解道。 承玦道:“那刺客死之前,说了一句‘辜负所托’,满朝文武皆听到了,卿学士可是心中有事,连话都没听清楚?” 卿如许只当没有听出他话中在暗示自己做贼心虚,又道:“臣听见了。可臣离得远些,又一时惊惧,没听清楚那刺客说的,究竟是‘辜负所托’还是‘勿负所托’,在座的诸位大人可有谁清清楚楚地听见那刺客的话了?” 众臣被这一问,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两句话只差一字,可方才危急关头,大殿内又又回音,俩字读音口型相似,确实有些难以分辨。何况现在回答,岂不是将自己拉入这浑水中,便皆是闭口缄默。 承玦的笑面上多了几分不耐,道:“就算大家并没有听清楚,可这两字又有何区别?” “这两字区别大了。”卿如许道,“如是说‘辜负所托’,就代表他只是受人指使,如是说‘勿负所托’,便是说他只是其中一环,他下面,还有人。” 承玦眯了眯眼。 卿如许道,“我的意思是说,刺杀可能只是其中一环,下面他还要利用活着的人,做些其他的事。” 众臣闻言,便各自看了彼此一眼,皆有所怀疑。 承玦道:“卿学士这是在转移焦点么?卿学士还未解释,为何你所负责的祭天大典上有人行刺?” 卿如许正色道:“殿下这话从何说起?臣也是忧心行刺之事,想着万一这刺客只是其中一环,行刺是假,而是图谋一些别的什么,我们现在都还待在这大祀殿,若有事发生,还可防患于未然。何来转移焦点之说?难道殿下心里知道,刺客说的就是‘辜负所托’,知道行刺就是终点,并不是其中一环?” 承玦见要被她这话绕进去,只好道:“那依卿学士所言,这刺客还可能要图谋什么?” “那臣就不知道了。”卿如许突然反问道:“早闻殿下文韬武略,殿下觉得这外有朱雀街闹事,内有行刺,刺客究竟是在图谋什么呢?” 承玦笑面不动声色,回道,“卿学士乃一代才子,卿学士都不知道的事,本王自然也毫无头绪。” 卿如许点点头,冲宁帝道:“陛下,依臣所见,现在这大祀殿并不安全,还请陛下立刻摆驾回宫……” 卿如许故意将那刺客之言混淆,就是希望能立刻先把这尊大佛送回宫中,时间拖得越久,恐怕事情对她越不利。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宁帝和承玦都看向门外,金吾卫押着一位大祀殿的僧人走了进来。 卿如许看清来人,心中一沉。 金吾卫道:“方才这僧人说,他知道何人是幕后主使。” 卿如许想起昨夜她送走右骁卫统领沈缂后,与顾扶风俩人正欲离去,却看见这小僧一脚踩空,从石阶上摔了下去,她就跟顾扶风就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小僧连连道谢,他俩一同离去前,这僧人还莫名地看了她一眼。顾扶风见着了,还朝她道:“不是说出家人四根清净,怎么这小和尚还敢偷看你?”顾扶风那时穿的是浅色的护卫服,戴着面具。 宁帝坐正了些,众臣也抬目望去。 僧人道:“小僧奈何,是大祀殿的扫地僧。昨日夜晚,卿学士与右骁卫统领巡查完殿后,右骁卫统管先行离去,小僧便看到卿学士同一黑衣男子说了两句话,卿学士走时,小僧却并未见到那男子。” 众人闻言,纷纷向卿如许看来。宁帝面有愠色。 承玦问道:“奈何小师父,你昨日见到的黑衣男子,可是地上这人?” 奈何走过去看了看,道,“看身形,好像是。” 承玦道:“奈何小师父,你所言当真?” 奈何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五岁出家,跟从纳烂陀寺无相大师学习,可以师父之名起誓,并未说谎。” 无相大师乃大宁三大高僧之一,曾受宁帝接见,所写的《无相师地经》曾得太祖皇帝撰写序,后宁帝许可设立了译经院,乃法门之领袖。 有此人作证,证词便是板上钉钉了。 众臣看着那御前跪着的女子,想着这本朝第一女官才做了两天,恐怕就要转去阎王殿任职了。 承玦道:“奈何小师父所言,卿学士可承认?” 卿如许抬头看了眼那僧人,冲着他道:“小师父,你昨夜见着的,是我,跟一个黑衣人?” 奈何道:“是。” 卿如许默想,且不说她不能让别人知道顾扶风的身份,就算顾扶风来给自己做证,这僧人都搬出他师父的名号了,执意要陷害他,想来顾扶风的证词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卿如许抬头看了眼宁帝,见他面容难看。她是宁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众人认为是她刺杀宁帝,就等于当众打宁帝的脸。 承玦笑道:“卿如许,你还有什么可说?行刺皇上,可是谋逆啊。父皇一生惜才爱才,当日你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父皇法外开恩,准你入仕,又允你三接擢贤令,一路拔擢你,父皇待你恩重如山,你到底为何要刺杀父皇?” 问她为何?她听这话不像真的质问,倒像是,邀她合作? 卿如许看了眼承玦,承玦也看了眼她。 接着,承玦就突然向宁帝一揖:“父皇,儿臣觉得卿学士区区一介女子,家中无靠,如此艰难才得升翰林,刺杀父皇对她并无益处,也许,卿学士是受人胁迫受人指使,才做下这等不要性命的举动。卿学士,若你现在能供出是受何人驱使,父皇一向英明仁慈,定会网开一面。” 承玦这一番话,便是给卿如许指了条路。若她把罪责推给旁人,宁帝想要的面子也回来了,她的小命也可以保住。 卿如许往后一瞥,见承瑛也向她看来,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卿如许道:“四殿下先别着急,臣还有几句话想问奈何小师父。小师父,你昨夜既然看见了我,那你可看见我穿了什么衣服?上面可有什么东西?” 奈何正欲开口,卿如许抢先道:“小师父,昨夜是十四,月已近满,你若说灯光太黑没看清楚,可说不过去的。” 奈何想了想:“施主穿的是今日这样的一身官袍,上面……好像没见着什么东西。” 卿如许却笑了,“是么?可昨日傍晚我在安华门见着二殿下,因为我忙着看长安舆图,竟不小心把他的茶壶撞倒了,那茶水里有玫瑰花,故而有颜色,泼了我一身。但我当时太忙,就没去换衣服。是么?二殿下。” 承瑛看着卿如许,突然也笑了笑,道:“确有此事。我当时还想着,卿学士真是兢兢业业,连衣服脏了都顾不上去换。” 卿如许又问道,“怎么,小师父你竟没看着我衣服上的污渍么?二殿下可是皇子,也是金口玉言,他都替我作证了,你方才说你看到的那个人,身上没有污渍,那想来,你是看错了呢。” 奈何愣了愣。 承玦的笑意也冷了冷。 卿如许转头道,“四殿下,您看,这奈何小师父看到的,根本就不是我……” “是有污渍!”奈何忙道。 这下,卿如许笑了。承瑛也笑了。承玦的笑容收了。 卿如许道:“京兆尹少尹蒋释山大人,右骁卫统领沈缂大人,户部员外郎邹顺明大人,请三位大人为卿某做个见证。昨日傍晚我同三位大人在摘星楼议事,身上可有污渍?也请二殿下作证,不知您昨日傍晚在何处?” 承瑛道:“父皇,儿臣昨日一整天在宫中,并未见过卿学士。” 蒋释山、沈缂、邹顺明已然听明白了,纷纷站出来向宁帝行礼,道:“禀陛下,昨日与卿学士议事,并未见到卿学士衣服上有污渍。” 沈缂道:“禀陛下,昨夜我从大祀殿走时,也未见得卿学士的官袍有何异样。” 那奈何僧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卿如许使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色唰白。 承玦道:“大胆和尚!你竟敢说谎,攀诬朝廷命官!” 承瑛道:“父皇,方才那黑衣人死前故意留下一句话,想来也同这僧人一样,都是故意陷害卿学士。还请父皇明察。” 宁帝抬了抬手,“今日行刺之事,连同朱雀街民众闹事一事,便交由刑部调查。卿如许,你便先去刑部领五十大板。自即日起,督办卿如许、右骁卫统领沈缂停职侯审,待查清楚后再行处置。大祀殿右骁卫失职,仗刑八十,流放西南。 卿如许叩拜谢恩。
第三十八章 病醒烘暖一屋春 卿如许那一推,便是把承奕那天跟她说了一马车的话都当放屁了。 她倒是好算计,利用自己回击了算计她的人,还把他推进兄弟们的怀疑中。 可她若是以为这样就可拿捏着他,以为他会见着这皇恩就改了心意,那就是她白日做梦了。不过她这回也没讨着多少好,刑部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刑部的板子确实不是吃素的。 五十大板,断几根肋骨,那都是常事。 她去刑部领罚的时候,小吏还道,听上面人说了,只是以儆效尤,会手松些。可这棍棒加身,还是让她丢了小半条命。 出了刑部的门,她就昏死过去。 她一连高烧了几日,人烧得云里雾里的时候,卿如许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她有次也是高烧不退,柳叔接连改了三付方子,吃着都没见效。 后来她从迷蒙中醒了过来,觉得额头上冰冰凉,这才看见柳戚捂着她的的头。 他的手有雪一般的温度,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冲她说道:“妹妹,还热吗?哥哥再去雪里凉会儿手,再回来给你捂额头。” 如若说世间的人命可以交易,要她拿自己的一切去换一条命,她会换柳戚。 她在梦中迷迷糊糊,眼泪顺着眼角落入顾扶风的掌心中,触手滚烫。 似乎感觉到顾扶风指间冰凉的舒适,她就又蹭了蹭他的手,把鼻子和脸颊面颊也贴上他的掌。 顾扶风胳膊肘支在塌上,手掌托着女子的额头,沉默地望着她。眼中思绪百转千回,终是落成温柔。 卿如许幽幽转醒时,只觉得额上温凉,沸腾的血液已得了些许安抚,她便抬起手来握住了额上的那阵冰凉的舒爽。 待她清醒时,才看到身侧男人的面庞,发现自己竟紧紧地握着顾扶风的手,便慌忙松开。 “醒了?” 顾扶风收回手,又放入一旁的铜盂中。卿如许回头,才看见那铜盂中竟然是一大块冰,因是夏日,冰已经化了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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