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奕听她这一席话颠三倒四,给自己脸上贴金,无奈失笑:“卿如许,你这都是同谁学的?你就是靠着这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糊弄我父皇,才让他一路拔擢你到今时今日的么?” 同谁学的?她这半辈子都是跟那个张嘴就没句正经话的人度过的,耳濡目染,如今也是张嘴就来。 卿如许见承奕面色比方才好了许多,又飞快地接话道:“是啊。怎么,你看不惯啊?可叹的是这世间就是祸害遗千年,你一生忠守礼孝,可不还是跟我一样现在被人追得满街跑么?你想惩治我这样的祸害,也得先活着不是?” 承奕一听,便知她方才这通鬼扯,都是为了说这最后一句话,想让他别在这个时候灰心丧气。 见承奕不说话了,卿如许又坐起身看了眼承奕肩头的箭,见创口已经撕裂了几寸,血迹干涸后,伤口又裂,又流了血。 她便收起嬉皮笑脸,认真道:“得拔箭了,越拖你越扛不住,追兵随时会到。”卿如许从怀里掏出药瓶,道,“我带了金疮药,止血不会慢。” 承奕点了下头。 卿如许跪坐在他身侧,开始处理他的伤。她用匕首挑破了他的衣服,露出伤口来,如今在野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草草处理了。 这么想着,她便揪起承奕的一截衣摆,就用匕首去划。 “呲啦”一声,承奕衣服便被割下来一条,卿如许拿着那一条布料,又去扯衣服,打算再割第二条。 承奕挑眉瞪她。 即便他不受宁帝器重,可也是皇子。素来宫人官员都待他无比礼敬,这这卿如许招呼都不打就撕他的外衣,也实在是狂妄无礼得出格。 卿如许手上没停,只抬眉瞧了眼承奕,道:“看什么?反正对你们这些皇子来说,衣服破了也便不能穿了,左右是要扔的,现在正好能用上。这种时候,就别计较这些了,成吗?” 卿如许卷了一块布,递给承奕,道:“咬着。”她又拿起另一块布,一分两半,一块用来按着伤口,擦拭血迹,一块用来包扎。 承奕看着那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布,顿了顿,才接过那块布,又瞥了眼卿如许的衣服,道:“你就那么稀罕你那身官袍?” 他如今这般落魄,衣服也坏成这样,若被下人瞧见,颜面全无。 卿如许心道,这人可真是个祖宗,皇子病又犯了。口中却耐心解释道:“你现在就是得显得更落魄些,出去了见着你父皇,才更有说服力啊。” 父皇…… 他若今日得救,往后要想保命,确实也只有宁帝才能保他。 承奕一时无话,只好把布咬在口中。 卿如许做完准备工作,便握紧露在外面的半截箭,用力一拔。承奕闷哼一声,身体紧绷。同时,卿如许在伤处洒了药粉拿布压住,等了一会儿,见血不再流了,这才三下五除二地包扎好。 弄完这一通,卿如许所剩无几的精力又耗费了一些,便靠回墙上,歇息了会儿。 拔箭之痛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承奕疼得眼冒金星,半天都没缓过来。 朦胧的黑暗中,承奕忽然听得耳畔一声低呼!又感觉有人狠劲儿推了他一把! 他立时睁眼,乍见绯色的身影正挡在他面前,一支羽箭已经射入女子的胸前! 幸而方才卿如许率先察觉,推他躲开了那要命的一箭。否则现在那箭便不是在她胸前,而是在他的心脏里了! “你……”承奕望着她,一脸惊愕,“你不要命了?!” 卿如许疼得说不出话来,眉眼都扭在一起。 然而羽箭并未停歇,接二连三地破空而来,承奕一把揽住卿如许,连连躲闪。 那羽箭便“咄咄咄”地接连插入身侧的泥墙之中! 承奕这才看清窗外不远处站了个蒙面人。 那人应是看见他俩面前躺了一地尸体,也不敢贸然闯入,便选择远程箭攻。 隔着宽大的官袍,承奕这才发觉女子的骨架比他想象中的更为轻盈瘦弱。她身上全靠三分英气与三分倨傲撑起的气焰,顿时消弥无踪。 所剩下的,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无法掩饰的与生俱来的柔弱。 她窝在他怀里,像一株已经不堪风雨的纤弱的玉兰。 俩人如今都是伤重,就这么躲在一个四处破洞的房中,迟早要被射成筛子。 承奕低头看了看卿如许,见她皱着眉,极力忍受着胸前的疼痛。他忽然感到全身上下翻涌的慌张与恐惧如潮汐般退去,胸腔里有什么新的东西生长开来,蔓延入他的五脏六腑,令他浑身有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 他看了眼窗外,又瞥见落在地上的弩机,心生一计。
第六十六章 旧时误会有时解 承奕将卿如许扶到一旁让她先躲起来,自己一个人拿了弩机,钻到了窗户边儿。 他竖耳静等,待窗外的羽箭停了一停,他瞅准这个空档,骤然起身,弩机准确地对着窗外的蒙面人。 蒙面人正在从箭囊中抽换新的羽箭,见承奕突然瞄准了他,便立刻弯腰避让。 可他并不知道那弩机里并无箭矢。 蒙面人还未听到弩箭射来的声响,就见一个人影已经掠到了跟前。 不等蒙面人反应,一支短匕猛地刺入了蒙面人的肩膀。 承奕这一击又准又狠,匕首几乎是齐根没入了蒙面人的肩头,蒙面人当即踉跄了几步。 承奕一把拔出刀,后退了两步。 水染蒙面人不肯善罢甘休,忍着肩上的痛楚,朝承奕又抬手挥刀! 承奕眼看着那刀朝自己过来,却并不避让,反而一个错身朝黑衣人的身侧扑了过去。 蒙面人的刀擦过承奕的肩头,眼看着就要靠近承奕的脖颈处—— 千钧一发之际,承奕手中的短匕却先那刀一步,又骤然扎入了蒙面人的胸腔中。 蒙面人的刀就停在了承奕的脖颈边,在他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细口,鲜血立时流了下来。 承奕没有去管脖子上的伤,也没有立刻拔刀。此刻,他只从握着刀的手,感受着敌人胸腔中那一起一伏的振动。 是心脏的位置,准确无误。 蒙面人手中一松,原本悬在承奕颈边的刀立时松落,刀先落在承奕的肩头,后才顺着他的肩膀掉落到了地上。 长刀落地的一瞬间,蒙面人也倒了下去。 承奕急喘了几口气,这才摸了摸脖颈上的血痕。伤口不深,他便随意地擦了擦。 他躬身从黑衣人的尸体上拔出那把短刃,就着蒙面人的衣衫擦干净,这才回了屋。 卿如许此时已经从中箭后的疼痛中缓了过来,此时正单手扶着地面,想要坐正了。 “小心点,我扶你。” 承奕连忙扶起她,细看她的伤处。 那箭矢刺中她锁骨下方一寸的位置,幸而是在右侧,并不靠近心脏,不足以致命。 承奕见她浑身无力,忙扶着她靠回墙面,得了她的准允后,替她折断了碍事的箭尾。 卿如许头上薄汗涔涔,只觉得胸中滞阻,她本能地想大口吸气,可又牵扯了伤处,引来撕裂般地疼,她只好放慢呼吸,小心翼翼地喘气。 前胸的伤,自然比后肩的伤更为严重。他肩头的痛楚还未褪去,此时想也知道,她该有多痛。 承奕望着面上血色全无的女子,一时默然。 半晌,承奕垂着头,低声问道,“为什么?” 卿如许抬眸看了眼他,过会儿,才道:“你不用挂怀。我方才也没想那么多,若是再来一回,我也未必会再这么做。” 方才那箭光一闪,她只知道,如果不推开承奕,他必死无疑。她当时只是一心想着,不能让他死,便拼命去推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自己。 承奕怒道:“谁要你救!谁要你闲着没事非要冲出来!” 承奕一向厌恶她,此时却不得不承了她的救命之情,想来这才心中不快的。 卿如许这么想着,便说:“只当我是还你的。先前大祀殿我推了你一把,害你无端受伤,我于心有愧。这下好了,以后咱们两清,互不打扰,你自走你的阳关道,我自过我的独木桥……” “……你总这么喜欢自说自话么?”承奕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讥诮道。 卿如许无奈地撇了撇嘴。 他问她为什么,她回答,他又嫌她自说自话...... 得,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卿如许决定自己还是别说话了,省省力气,也免得惹得这个祖宗更不高兴。 反正她跟承奕天生不对付,对他好也不是,坏也不是,他就是怎么看她都怎么不顺眼。 俩人沉默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承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那会儿说,你去过阎王殿好几回,为什么?你得罪了什么人么?” 卿如许听着承奕的语气,觉得他此时心情应该好一点儿了。 她回答道:“也没什么。” 许是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承奕又要觉得她敷衍,便又补充了两句:“人么,总逃不开自己的执念。明知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搁自己身上,却怎么也不想就这么了了。” 承奕觉得卿如许言语间似有怅惘,便回眸看了眼她。 女子面色疲惫,可一双眼睛却闪着幽深的光,那眼神中似乎......有恨,也有惋惜。 承奕想了想她这话的意思,过会儿,又问:“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是为了复仇,才入仕为官,才要参与皇储之争的?” 果然还是说多了。 卿如许扯了扯嘴角,也没否认。 其实复仇一事,本不该让任何人知晓,毕竟多一个人知道,便是给自己多了一分危险。可她此时对着承奕,许是因为对他有愧,也便不想扯谎隐瞒。 承奕似在思索,半晌,又道:“ 你的仇人……是四弟?” 卿如许暗中帮扶二哥承瑛这事,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那便不难猜出她要针对的人是谁了。 卿如许闻言,并没什么反应。 过会儿她抿了抿唇,突然道:“其实那日你在马车上说的话,我后来认真想了想。”她突然回头朝她一笑,道,“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马车上的话? 承奕想起自己先前在马车中同她说起那些关于争夺皇权的话,也没想过她回去后,竟还会认真细想。 卿如许此时向着远处,神色认真,又很悠远。 “皇权是诱惑,可更是牢笼。官场是安逸,可更是战场。若我不是有着不得不来的原因,我其实也不愿走进这血淋淋的战场,也不想处处受人掣肘,处处低头。我也想过快意江湖的生活,也想自由自在地放舟烟波上,行到山处便是山,行到水处便是水,夜夜枕月而眠,心中了空。” 承奕听她描述起自己想的的生活,十分有画面感,似在心中憧憬过无数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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