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奕轻轻颦眉。 他隔着窗户,见卿如许已经走出很远,此时已经出了旷野,入了一片密林去。 他今日已经得知了她的秘密,不用想也知道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可能只是靠她自己一人。 承奕回过头来,两眼看着阿汝,道:“以后她的事……别打听,也别多嘴。” 阿汝连忙应声。他一低头,看见承奕手中还握着一柄滴血的短匕,他又问道:“殿下,这匕首,阿汝帮您清洗后再还与您如何?” 承奕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匕首,却摇头道,“不必,我自己来吧。” 他又看了看四周,交代道:“你再查一遍附近,今日所有杀手,一个活口都不准留。”话毕,他这才理了理衣袍,上了马车。 阿汝站在车外,望着车中年轻皇子的身影,一时有些发怔。 他十二岁时便开始服侍澄妃,也算是看着承奕长大的。他一直知道这个小皇子不喜说话,但心肠却是温良柔和的,就是连踩死只蚂蚁,都心有不忍,总是要惆怅个三两天。在澄妃的影响下,他性格也是不争不抢的,旁的弟兄回回为了御赐的珍品打架时,他也都是等着别人挑完了,才去拿那留下的最后一个。 可承奕似乎变了。 阿汝回头看了看侍卫从屋中搬出的那一具具杀手的尸首,皆是被人一刀封喉。刀口整齐,足见下手果决。 他.......确实变了。 可,这种改变,未必是坏事。 阿汝勾唇笑了笑,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第六十八章 情义相抵痴人恼 阿争扶着一瘸一拐的卿如许往前走去。 见已经离身后的人群有些距离了,卿如许这才问道:“他也来了?” 阿争道:“嗯。主子寻不见你,快急疯了。” 卿如许抿紧了唇。 正说着,忽见旁边的树上跳下一个人,一身黑衣劲装,直直朝卿如许走来。 正是顾扶风。 顾扶风先前带着拂晓众人一路追着蒙面人过来,路上遇见了承奕的人后,他便只好带人退下。他观察四周地形,见着破屋,猜测卿如许与承奕当是躲在了这里。虽然他心中焦急,担心卿如许会出事,可也怕给卿如许招来麻烦,不便出面,只好遣阿争去接她。 方才他在树上一眼看见一身狼狈的卿如许,原本安定的心又狠狠地揪了一把。此时他面色阴沉,只是上上下下地细瞧了瞧卿如许。 “扶风,我没事。”卿如许连忙道。 顾扶风没吭声,二话不说揽过卿如许,阿争也连忙松手退开。顾扶风便一俯身,将卿如许打横抱在怀里,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扶,扶风……”卿如许连忙看向顾扶风身后,他们的位置还未脱离屋中人的视野,若是被承奕看到,怕会暗查顾扶风的身份。她本想推却,可一抬眼,见顾扶风此时已是在极力压抑住怒意,也便只好松了手,不敢再惹他。 顾扶风把卿如许抱进马车,顺手扯了张毯子,铺在地上,这才把卿如许她放在毯子上,让她的背能靠着座椅,腿也能舒展开来。 顾扶风蹲在一旁,垂眸看了眼卿如许胸前的箭伤。 箭插入在锁骨下方一寸,箭头端直,没入很深,显然是近距离射击。 卿如许今日只是临时掺和一脚,杀手定然没有放着主要目标不管,而要去杀个次要人物的。故而这箭原来不是射向她的。那么,为什么这箭却会伤在她身上呢? 顾扶风望着那伤,沉默不语。 “扶风,我……” 卿如许想说自己没事,可她现在身上都是伤,衣衫脏污,不可谓不狼狈,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顾扶风低头又看了看卿如许的右脚,见小腿已经有些发肿,他又道:“还有哪儿伤了?” 卿如许低声道:“应该没了……” 顾扶风抬眸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皱,卿如许又连忙道:“还……还撞了一下墙,可能还身上磕了些淤青。” 顾扶风点点头。 他反手从座椅上又抽了块毯子,盖在卿如许身上,这才抬手扣住卿如许的小腿,去脱她的鞋袜。 人是怒着的,可下手却很轻。 袜子刚褪到一半,露出女子雪白的肌肤,顾扶风忽然又停了动作。 马车门没有阖紧,隔着门缝能看到阿争的背影,他此时正回过头来想往车厢里看一看。 顾扶风一抬手,“啪”地一声,便将马车的车门阖紧。 阿争被门板剧烈的撞击声吓了一跳,他方才也只是朝车厢中一瞥,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也大概琢磨出什么情况。此时他想也没想地跳下车辕,连忙退出四五步,朝车厢喊道:“主子,我,我到旁边守着去。”话毕,人便灰溜溜地退到三丈外去了。 关上门,顾扶风这才继续去脱卿如许的鞋袜,见女子的足腕处已经高高肿起,伤处似有二次挫伤,挤压出了黑色的淤血。 车厢中的气压瞬间又低了三分。 饶是卿如许平常惯在顾扶风面前张牙舞爪的,此时心里也有点怵。 主要是顾扶风恼怒的次数,极其少见。可他每次发怒,便是连拂晓十七志士年长的几位,都是能避则避,不敢惹他。 毕竟少见,才更令人生畏。 更别提还是一个素来将笑意挂在眉梢的人。 卿如许想了想,就她这些年所见,也只见顾扶风恼过三回。 一回是拂晓在南蒙国境边救济穷人。 有几个狼心狗肺的难民,一边拿了拂晓给的干粮,一边又跑去南蒙官府,一口咬定拂晓的人是敌国的探子。害得拂晓的一个分部被官府的人突袭,死了不少人。后来那个分部的几名部下,一怒之下大开杀戒,不仅杀了那几个穷人,还杀了他们的家人。顾扶风得知后大怒,恨他们枉杀无辜,行不义之事。 一回是卿如许结识了江湖一大正派雍琴山庄的少庄主。 因那少庄主也懂些医理,喜欢琢磨医书,那时卿如许便同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谁知有一次俩人论医喝酒,那少庄主喝醉了些,借着酒意便突然拉住她的手,说心慕她要娶她。顾扶风正巧看见了,一脚就踹翻了那少庄主,提着剑问她道:“他方才哪只手碰的你?” 卿如许自然不允他真的剁了人家的手,可顾扶风还是跟那少庄主打了一架。 后来因为此事,雍琴山庄与拂晓交恶,两方剑拔弩张,雍琴山庄忌惮拂晓的力量,也不想弄得两败俱伤,便由老庄主出面递来和解帖,可顾扶风还在气头上,怎么也不肯接受和解,搞得彼此十分尴尬。后来还是少庄主亲自出面同卿如许道歉,这才了了此事。 还有更早一回,却是为了叶烬衣。 那时她随顾扶风及拂晓诸君一同去了南蒙的边境,那里正赶上闹饥荒和瘟疫,顾扶风便带人赈济灾民,卿如许则救治病人。那段日子大约过了三个月,俩人夙兴夜寐,十分辛苦,后来好不容易平息了瘟疫,俩人这才松了口气,便约了要在酒楼好好吃上一顿,放松放松。 可那日她晚到了些,一进门便见顾扶风跟人打了起来。许是被打的人并没有武器,所以他便也弃了剑,同人以手脚相搏。 他的拳头又狠又猛,怒不可遏,满身的戾气。 卿如许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半点都没有素日清风霁月的影子。她当下就愣住了,也没想起去阻拦。后来还是被及时赶到的须染拉住,才没闹出人命。 之后她才听说,起源是酒楼中的人闲聊起江湖轶事,那被打的人便同众人说了些污糟话,是关于叶烬衣的,好像还提到了已故国师。 不过是关于叶烬衣的三两句闲言碎语,便能激得他如此暴走。 彼时卿如许同顾扶风结识时间还不久。但也是那一次,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顾扶风内心对叶烬衣深藏的情感。 因而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五年多了,卿如许偶尔想起那次,还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时顾扶风回过头来时,那双通红的满是痛意的眼睛。 顾扶风把卿如许的脚小心地搁在软毯上,又低声问了句什么。 “嗯?你说什么?” 卿如许这才从记忆中回了神。 顾扶风便重复道:“我问你,为什么救他?” 顾扶风望着她,眼神固执而认真。 她居然为了救一个旁人,险些把自己的命搭上,这到底是为什么? 卿如许顿了顿,解释道:“因为澄妃的事,我对承奕有愧。而且,我答应了澄妃要照顾他,总不好.......看他就这么死了。” 其实当初澄妃的原话是把承奕托付给她,可她觉得“托付”两字太重了。 何况她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人,怎能背得起这般重托?故而她当初回应澄妃时,也只说会“保护他”。 顾扶风垂了垂眼眸,似在思索,过会儿,他又抬眉道:“只是因为这个?” 卿如许点点头,“自然。” 卿如许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这话问的,倒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不过......对于一个这些年来为她九死一生的人而言,她的命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了。她今日险些把自己的小命送到别人手里,也确实是对他不起了。 这样想着,卿如许便收起自己素来张牙舞爪的小爪子,乖觉道:“你说的,允人一诺,便要尽力做到。就像你,抱诚守真,一言九鼎,为了对我的一句承诺总是拼尽全力的。” 她素来从不夸顾扶风,方才这话已是十足的狗腿了。 可顾扶风听了,脸色却并没有好转,他挑了挑眉,严肃道: “你的意思是,你还打算继续为他做更多?也为他拼尽全力?” 卿如许怔了怔,“当......当然不是。”
第六十九章 攒眉不解恩未酬 顾扶风没说话,车厢中又有片刻的寂静。 卿如许开口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能活到今日,都是靠着你一次次以命换命地救我。可我今日为了旁的人,把自己置于危险中,便是枉顾你这么多次的舍身相救,没有尊重你。” 顾扶风道:“你认为我生气是因为这个?” 卿如许颦眉不解,“不是因为这个,那.......那是因为什么?” 顾扶风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还问他因为什么? 他能因为什么?他还能因为什么? 卿如许想了想,又道:“今日,确实是我鲁莽了。我当下确实也没想那么多。” 她言语温软,跟他解释着。 顾扶风抬了抬下颌,又叹了口气,温言道:“卿卿,我担心.......” 担心?担心她什么? 卿如许看着他,想了想,唇角这才泛起淡淡的笑意。 “我当然知道你是担心我。” 她习惯性地抬了抬右手,因为箭伤,她右边整条胳膊几乎都麻了,痛得抬也起不来。她便又抬起左手,触上顾扶风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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