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你这话下次可不能再说了,多让我伤心啊。”萧矜啧了一声说:“你怎么能是别人,分明是自己人。” 陆书瑾偏过头,不再回话。 萧矜虽然将无赖耍得得心应手,但知道要是想留下,还得陆书瑾松口才行。 他往前两步,走到陆书瑾面前,压低的声音更像是哄骗,“真要赶我走啊?我留在这陪你一晚不行么?” 陆书瑾的领地受到了入侵,萧矜的靠近让她忍不住向后退,可她盯着萧矜的眼睛不动,又像是被莫名蛊惑。 二进门的院落对于她自己来说,庞大又冷清。独自睡觉,用膳,读书,这些事再寻常不过的事到了这院落之中,却变得十分孤寂。陆书瑾的世界里只剩下无边的宁静,有时候她站在窗边往外看,心中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世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但萧矜若是留下,这座宅子的所有灯都会亮起来。 他会在她习字的时候坐在边上看;会在她挑灯读书到深夜的时候轻敲屏风,让她去睡觉;会拉着她闲聊,会让她评价他左手写出的大作。 宅子是死的,人是活的;陆书瑾是沉闷的,萧矜却是张扬的。 陆书瑾已经沉默好一会儿了,萧矜也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如若陆书瑾现在张口说一句“我是女子,你不能留下与我同寝”之类的话,萧矜绝对不会留下,更不会有半分越距的行为动作。 但陆书瑾却没有,她只是问:“这也算是男子之间的正常行为吗?” “啊?什么?”萧矜一开始还??x?没闹明白她脑子里在琢磨什么,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应道:“是啊,我与朔廷就经常睡一块。” 他自个在心里补上一句:不过那是小时候。 陆书瑾将视线落在旁边的墙上,说道:“那我去烧水,你早点洗漱休息。” 她抬步想去浴房,却被萧矜拦下来,笑了声,“我去吧。” 要烧两个人洗漱用的水,是个体力活,陆书瑾做起来会麻烦许多,但萧矜力气大,很轻易就能将装满水的桶给拎起来。 他去了浴房,从大缸中取水,往圆形的浴池中倒。 萧矜回想着她方才问出那话的神情,忽而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陆书瑾在扮男子这方面显然没什么经验,她面上装得老成稳重,不露半点破绽,但实际上心里早就闹翻了天。 她不知道男子之间什么行为算是正常,害怕过度的反应和异样的行为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所以她平日里大概会用很长时间来观察身边男子的相处,然后自己偷偷记下来。 在心中划分出区域,哪些可以做,哪些不能做。 当她实在遇到困惑不已,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才会问出口,就像方才那样。 可惜,她问错了人。 在怒意之下与陆书瑾争吵,又疏远冷落加上食言,这是他的错,他认。 但是陆书瑾隐瞒身世骗他一事,就另当别论,除非她愿意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世,否则在此之前,他就一直假装不知。 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愿意说。 另一边陆书瑾回到寝房,抱出了一床被子,铺在外面。两人也不是头一回睡一张床,陆书瑾都已经习惯,萧矜睡觉的时候也的确老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点了暖炉,又把屋中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搬着小凳子想去点灯。 这盏灯挂壁有些高了,陆书瑾平日点得少,只有在夜间想要习字看书的时候才会点,因为这盏灯亮。 今日她想晚点入睡,便踩着凳子踮着脚尖去点,正巧这时萧矜就走进来,说道:“水烧好了,你先去吧。” “好。”陆书瑾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吹燃火折子,刚举起手,就被萧矜给握住手腕。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胸膛几乎贴上陆书瑾的后背,轻轻抵在她的后肩胛骨处,气息将她笼罩。 “我来点。”萧矜很是理所当然地将火折子从她手中拿走,也不用踩凳子,手往上一举,就轻易碰到了那盏挂壁的高灯。 灯上有四柱灯芯,灯罩是晶莹剔透的八面琉璃石,内里嵌了四面镜面,折射出的光芒瞬间就将屋子照亮。 另一处也有一盏同样的,萧矜去点亮,于是整个房都变得无比亮堂。 陆书瑾拿了衣裳去浴房净身,换上厚厚的棉衣,回到房中时,萧矜正在桌前写字。 见她进来,才搁下笔,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睡觉穿这么多衣裳?” 陆书瑾点头,“暖和。” 萧矜没再说什么,去了浴房。他没带换洗的衣裳,就简单擦了擦身上,上衣脱得精光,把衣袍搭在肩上,晃晃悠悠地进了屋中。 陆书瑾正在看书,听到动静抬头不经意一瞥,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腾地站起来。 “萧矜,你为何不穿衣裳?”她没压住声音质问。 萧矜脚步顿了顿,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裤子,纳闷道:“我这不穿了吗?” 他臂膀呈现出结实的线条,还带着些许少年的稚嫩,腰身匀称,腹部的肌块分明,左肋那条伤疤虽已经长好,但还显眼。 光线落在他身上,将少年蓬勃的力量和男性的气息彰显得淋漓尽致。 陆书瑾一面震惊他竟然在这么寒冷的天里,脱了上衣从浴房那边走过来,一面又因为萧矜那异性气息扑面而来太过强烈,让她心悸不已。 “快穿上啊,你不是说怕寒风才留宿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怕冷了?”陆书瑾催促。 “我冷啊。”萧矜随手把衣裳搭在软椅边上,无奈道:“但是这衣裳今日穿过,睡觉时不能再穿了,你有干净衣裳没?给我随便拿一件。” 陆书瑾这时候上哪去整萧矜能穿上的衣裳,但又不能总让他光着膀子在屋中走来走去,只好埋头去了放衣物的柜子之中,将衣裳扒出来寻找。 别说还真让她找到一件。 是她出了杨镇的时候买的,那时候因为赶路匆忙,又在躲避追寻,所以买衣裳的时候没时间研究尺寸,随便拿了两件,结果其中一件里衣就太大了,导致她只穿了一次就没再穿过。 但到底是花钱买的,所以到现在也没扔。 里衣的布料是劣等麻布所制,但因着是贴身衣裳,还是有几分柔软的。 她拿给萧矜时,立即遭了萧矜一脸嫌弃,咧着嘴道:“你不说是衣裳,我还以为是一块裁成了里衣形状的擦脚布。” “有得穿就不错了。”陆书瑾背过身去,手指在书面上打着圈,再一次重复,“你快穿上。” 萧矜也只得将这破布往身上套。他的皮肤绝对称不上娇贵,但这衣裳穿着实在是难受,粗糙得在皮肤上一蹭,就泛起一阵阵痒意。 且肩宽勉强合适,双袖子却短了一截,露出萧矜一小段手腕来,有点像酒楼里打杂的小二。 “这衣裳还行,甚得我心。”萧矜很是违心地夸了一句,一边往床榻上爬一边说:“明日我穿回家之后就不还你了,我留下来当擦脚布。” 陆书瑾懒得搭理他,又坐回桌前低头写字。 “你何时睡?”萧矜扭头朝她这边看。 “这篇文章写完。”陆书瑾说。 萧矜不再说话。 暖炉将屋子烘得十分温暖,萧矜连朝外侧躺着,目光落在陆书瑾身上。 她坐得很板正,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精瘦的手腕,长发高束马尾微微垂在肩侧,低着头专注认真地写字,光从她侧面落下,将影子打在地上,形成宁静又精致的画卷。 萧矜这几日因心事闹得没一夜睡得好,这会儿躺在这心里别提多满足多安心了,竟真的困意汹涌,等她半天没等到文章写完,自己就先睡了过去。 房中陷入一段长时间的安静之中,等陆书瑾写得眼睛有些酸了,搁下笔揉手腕时,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萧矜已经睡着了。 陆书瑾放轻脚步走过去,就见他仰着面,双眸轻闭,手随意地摊在床上,眉眼拢在光下,像是毫无防备地睡着。 她看了片刻,就搬着小凳子来到离床榻较近的那一盏琉璃灯旁,踩着凳子将灯罩取下来,盖上灭火灯罩,很快这盏灯就熄灭了,房中顿时暗了许多。 萧矜却因为这突然暗下去的光线醒了,睁开朦胧的睡眼,声音有些沙哑地问:“你写完了?” 陆书瑾把灯罩放回原位,转头看他,见他困顿地盯着自己,那一句没有在嘴边绕了一圈,终是没有出口,点了点头。 “快来睡觉。”萧矜说:“我都等睡着了。” 陆书瑾的文章还剩下一小部分,但她想着也不急于今晚写完,于是将另一盏灯也熄灭了,只留一盏床边的落地长灯。房中剩下暖黄色的暗光,所有东西都笼上一层模糊。 她走到床边脱鞋上榻,钻进自己的棉被筒里,却惊讶地发现,平日里冰冷的被窝现在竟然暖烘烘的。 她刚躺下,那股暖意就将她整个裹在其中,舒坦极了。她转头去看萧矜,脚却意外地触碰到一个充满热意的物体,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下就把脚往后缩去,抵在墙边。 “萧矜。”陆书瑾低声喊他。 “嗯?”萧矜拖着懒懒的腔调回应,像是随时就要睡着。 “你的脚。”她提醒道。 萧矜打了个哈欠,“我的脚怎么了?” “你的脚伸到我的被子里了。” “哪有啊?”萧矜又耍无赖。 “在这。”陆书瑾用脚尖蹭过去,踩了两下他的脚背,“这是我的地方,你再挤我,我就只能贴着墙了。” 她的脚凉透了,尤其是脚趾头,一触及萧矜的脚背立即就能感觉到冰凉,柔软的脚趾在他脚背上碰过,立马勾得萧矜心底泛起痒意。 他曾经听杜医师说过,女子大多体寒,一到冬日手脚整日都是冰凉的,这样的人躺进凉被窝也不知道要暖多久,难怪陆书瑾睡觉还穿那么厚。 萧矜将脚收了回来,忽然摸了下侧颈说:“我脖子突然好痒,你给我看看是不是这破布衣裳闹的。” 陆书瑾心想着萧矜还真有可能穿不惯这布料的衣裳,便当真听信于此,凑过去盯着他的脖子细瞧,“手拿开,让我看看。” 萧矜听话地把手拿开,让陆书瑾盯着细细瞧。 脖子上一片干净,完全看不出什么,陆书瑾正要说没事的时候,却猝不及防被萧矜整个给抱住,那动作突然而迅速,力道很大,把陆书瑾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推拒他的肩膀往后缩。 但她的力道怎敌萧矜,推了两下没推动,被他慢慢拢入??x?怀中,陆书瑾惊道:“萧矜!放开我!” “你别动。”萧矜的声音低沉得很,带着一股抚慰情绪的平稳,与她打着商量:“你脚太凉了,我给你暖暖,你别躲我就放开你。” 陆书瑾赶忙点头。她自然不想与萧矜贴着脚,会让她情绪变得奇怪,但这大少爷想一出是一出,得先骗他松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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