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的眼睫煽动了几下,眉眼弯了弯,继续道:“嫔妃们的宫里都住着人,总不能委屈娘娘去下人们的住处安置,眼下ʟᴇxɪ也就这里还空着,您暂且凑合一晚吧。” 他这次的笑只停在皮肉上,眼底是冰冷的寒意,白芷觉得周身一瞬结满了霜,她忽而意识到沈煜话中的玄机,不禁坠入深深的惶恐中。 一旦住在这所寝宫,无疑是向满宫上下公开自己冲喜之身的身份,届时不但李犇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寻常宫人都可能惦记拿她求赏,她的危机会从四面八方逼近。 冲喜之身,于她是催命的符,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去掉这个碍眼的身份。 她僵立在原地,猜想自己的面色一定非常难看,否则沈煜也不会显露出得逞的快感。白芷恍然,原来回寝宫途中,藏在他眼中的不是晦暗,而是强行压制的快感,只等她得知真相的这一刻,才倾泻而出。 白芷又想起那颗龙茴丸,沈煜或许比她想象的好懂,他可能真的只是以捉弄人为乐。可即便如此,她亦未显露丝毫的愤懑,白芷清晰地知道她再恨他,眼下也要依仗他,且他一定有办法让她摆脱冲喜这个名头,只是过程大概会随着他的性子,绕些弯路。 这一方院落积满了雪,因无人叨扰,放眼去瞧洁白无瑕,在月色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白芷抬眸,正是皎皎明月,温柔的光辉一泻千里,白芷重振起精神,并未马上求他,反而道:“这已是最好的住处。” 两人缓步进到室内,小内侍们忙不迭掌灯,燃起暖炉,又取来纱布、药罐、温水。 待一切妥当,小内侍们这才躬起身,掩门而出。 沈煜也没心思再逗留,将白芷扶到塌边,便想撤手离去。但她心慧目明,早看出他的意图,并未如他所愿,反而将整个重心全交付给沈煜。 她牢牢抓着他的小臂,像细长柔嫩的藤条紧紧勾缠着他,恨不得长在一处,融在一起。 想走,没那么容易。他是仇人,亦是满宫里,她唯一能指望的人。思及此,白芷温柔的脸上显露出痛苦,她身子微微发颤,气虚道:“厂公,我身上的伤口好疼,劳您帮我更衣上药,好吗?” 炭火烧得通红,可她仍觉得冷,冲喜像把时刻悬在头顶的剑,随时可能会从击穿她的头颅。白芷见他不为所动,眸光更楚楚可怜,娇声嗔吟着:“厂公,求您。” 说罢自行撩开衣袖,露出洁白的双臂,送到他面前。这伤是借口,亦是事实,道道血痕摆在沈煜面前,配着美人委屈的神情,她哀声道:“若留了疤,像蜈蚣,我对厂公便无用了。” 沈煜没再推辞,修长的指旋开瓷罐,指腹沾取膏体涂抹在她的伤患处,他动作极轻,亦牵扯出她灼辣的痛楚。白芷思考着要如何相求冲喜之事,却总在沈煜触碰她肌肤之时,羞赧未能开口。 不多时,手臂上的伤口已悉数处理完毕。沈煜收起药膏,他自然瞧出她在蓄意撩拨,从前也有许多这样的女人,技艺大都比她娴熟,但往往见识了他的雷霆手段,都吓得再说不出话。 他在深宫沉浮十多年,仍是洁身自好。 可白芷呢,非但大着胆子来招惹,还现学现卖,把他对付她的路数,再用来讨好他。白芷当真与旁的女子不同,沈煜许久未觉得这般新鲜。 他愈发有教导她的兴致,只要她献媚,他就用更过分的手段对待她,惩戒她的不安分。他好奇,假以时日,白芷会不会成为如过往云烟一般,无趣的人。 见沈煜已开始收拾,白芷顺势挤出几滴泪,豆大的泪珠落在沈煜的手背,他不觉停顿了一瞬。白芷的哭声便在这时连绵起来,她呜咽道:“厂公,您若走了,这偌大的院子只剩我一人,我实在害怕。我不想担着冲喜的名头,说是冲喜实则像过街的老鼠人人可打,您可有法子去了它?” 她虽被姑丈逼迫赴宴,但大多是献艺,毕竟这么如花似玉的娇美人只此一个,姑丈并未轻易让她真的做粉头。 所以即便白芷倾尽所能去媚他,也实在不得要领,最后只能直白相告。 沈煜闻言,当真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又为难道:“娘娘,冲喜的人选都是依照八字,由圣上钦定的,若是圣上不肯收回圣命,臣能有什么法子?” 白芷不傻,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昏庸无度,政务多半推给沈煜代劳,他分明是有法子,却不愿便宜了她。毕竟,那样会折损许多乐趣,所以他才指了条最难的路给她——求圣上改变主意。 白芷心中看得清白,面上仍是恭敬,她眸光流转,继续柔声道:“可我如何有能耐让圣上改口。” 沈煜又是一副绞尽脑汁思忖的模样,半晌,道:“臣倒是有一法子,只是上次龙茴丸一事,娘娘便辜负了臣的好意,此番怕是也不愿一试吧。”
第6章 天蒙蒙亮,无风只是干冷,阖宫上下尚沉浸在睡梦中。 白芷便是在这时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她连忙从被褥里爬起来,躲进墙角的缸中。她双手微微撑起缸盖,透过细缝打量外面的情况。 这两日她住得很不安稳,因着怕招惹麻烦,白芷甚至不敢用火盆,她四处更换床铺的位置,很快详熟了宫内的可藏身的犄角旮旯。 她连睡觉也保持着警觉,略有异动便会醒来,大约是沈煜给的药膏实属佳品,白芷如此战战兢兢养伤,竟也好了七八分。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白芷屏息凝神,手慢慢伸向事先放好的木棍,若来人真心怀不轨,她必定让他狠狠挨上一棍。 而门外的人影大手一推,已站在了逆光处。那人身姿挺拔,负手而立,目光从半热的被窝挪向水缸,道了声:“娘娘是猫吗,当真让臣好找。” 是沈煜的声音。 白芷心头的弦儿顷刻松了,她从缸内翻身而出,动作倒比先前熟练了不少。一日三餐皆是沈煜的干儿子送来,她已有两日未见过他了。 见不到面,确实惹得她总在想他,不是思念,而是唯恐这人丢下她自生自灭。 幸而,他还是来了。是以,白芷以甜美的笑相迎,她身姿优美,行礼道:“厂公安好。” “满福说平日给您送饭都要费好些功夫寻人,臣今日才算信了。”沈煜对她问安的态度还算满意,身上的寒意消退了三分,又递上些新衣服,继续道,“臣伺候娘娘更衣。” 想到与他接触过亲,白芷本意不愿,但不想违拗他尚可的心情,还是遵照沈煜的话,缓步上前,乖乖端平了手臂。 他高出她太多,需俯身才好动手,他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脖颈处,如四月的风吹拂杨絮,痒极了。白芷面色绯红,脚趾紧扣地面,强迫自己别躲,不要再如验身房那般在同一件事上露怯。 她总要每次进益一点,哪怕只有一丁点。 这次,白芷从容了许多,即便在验身房被他伺候沐浴,他也从未真的做过越界的事,所以她赌他这次也只是吓吓自己。 可下一瞬,沈煜的手又落在了她领间的扣结上,一门心思对付这枚她精心绑好的死扣。 白芷始料未及,她的动作快过了脑子,待反应过来,已经向后撤了一大步。 白芷抬眸瞧见沈煜不悦的神色,赶忙为自己的行为弥补道:“厂公,这里衣是满福公公昨日才送来的。我如今这样的身份怎么配日日换新衣服,您千万不要为了我这么费心。” 一派胡言,张口便来。白芷知道,这样的说辞顷刻就会被沈煜揭穿,所以她不待沈煜开口,又装作畏冷的模样,主动去捡他带来的衣物,想先一步换上。 衣服层层叠叠,她越翻越是疑虑,这分明是两套衣服。一套是内侍的差服,另一套手臂和领口布料极少,在寒冬穿太过清凉。 “娘娘不想换?”沈煜从她手上夺下衣物,失望道,“看来娘娘是不想去求圣上免去冲喜的名头。” 白芷大约听明白了这话,他应是想让她里面穿那件清透的,假扮内侍混到圣上身边,再寻机陈情,只靠说怕是不行,或许得让圣上瞧见她衣着轻薄的娇俏模样。 这略一想,就是个自损一千的馊主意。她从没想过真的服侍圣上,万一因此陷入后宫争斗,岂非更是把自己推向险境。她眼下只想靠着沈煜这棵大树,免人注意,好好保全自己。 显然,沈煜从未想过让她这么轻易如常所愿。 “哦,娘娘不愿,那臣还是那句话,绝不强人所难。到底该怎么求圣上收回成命,娘娘自己慢慢寻思吧。”沈煜说罢,拔腿便走。 “厂公留步!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芷慌忙小跑上前拦他,她慌张失措,结结实实撞上了他的背脊。待稳住神,她才发觉自己整个上半身都压向了沈煜,即便她撑出了手,ʟᴇxɪ仍撞得结结实实。 这样的触感太过惊奇,她当即从他身上弹开,可绯红的面色还是轻易戳破了这层心事。为避免沈煜再度戏弄,她抢着开口道:“厂公,我换,我愿意的。” 白芷语气笃定,没再退却。那日便是一瞬的犹豫,她险些又落入尚仪监的魔爪。机会向来与危险并行,何况她是在沈煜手下讨生活,若次次都望而却步,她如何能丰满自己的羽翼。 为了待营救的家人,为了将来的团聚,更为了她自己,这些苦她得咽下。 “娘娘身上太没肉了些,圣上怕是不会喜欢。时辰不早了,娘娘动作快些吧。”说罢,沈煜勾起轻佻的笑,已将衣服悉数丢给她,先一步出了门。 白芷下意识双臂抱在胸前,半晌才回过神,自己又被他戏弄了,这人的脸皮忒厚了些,说完这些混账话竟还面不改色。 待重新梳妆完毕,白芷俨然成了跟在沈煜身后的小内侍。出了宫门,她便瞧见在门口把守的满福。 满福与沈煜不同,是彻头彻尾的奴婢,可白芷依旧与他行了礼。眼下她是谁都得罪不起的,以礼相待,总不会错。 虽是头次出来,白芷却毫无兴致欣赏风景,宫道笔直宽阔,洒扫的宫人一大早便起身劳作,路遇沈煜皆低眉顺目,恭敬行礼,待他们走出好远,方敢动弹。 白芷用余光观察过,他们不止是恭敬,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这样也好,很好有人会注意到她。 她与满福一左一右跟在距沈煜三步远的位置,只是她腿短走得慢,沈煜几次回眸警告,最终还是不得不配合她的步调。 待行至承阳宫,已是天光大亮。一大早宫人进进出出,递送各色果盘菜品,美酒佳酿更是无穷无尽。他们的衣着比先前遇到的人鲜亮了许多,所用器具亦多为金银。 再穿过一道水上浮桥,行至游廊尽头,便见一座暖阁从万年长青的松林中显露出来。阁前人头蹿动,虽瞧不真切,但已闻丝竹之声。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4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