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案又一案,没个头似的,闹得人心惶惶。吕建轩刚缉拿归案,当晚就暴毙牢狱,传出去朝廷的面子也难好看。并且这叠翠又同九足虫一样,再次与召南有了联系。怕打草惊蛇、也怕火上浇油,姚千同确实头痛。 萧静道:“除了九足虫和叠翠,其余案情均可公之于众,京中百姓需要一个交待。” “是。” “另外,”萧静目光沉了下来,“你京兆府,须得好好自查一番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大牢中的犯人下毒,京兆府确实难脱干系。姚千同面露愧色:“微臣遵命。” 衙门将冯项泉遭吕建轩断手一案,以及吕建轩招供后当夜在狱中身亡的消息公布,京中百姓果然再次震惊,纷纷感慨京中近来奇案频发,又道今年春雨迟迟未下,恐怕将是个灾年。 庆慈这天傍晚拎了半袋米,从米铺回家,忽然发现往常在巷子口大槐树下嬉戏的孩童都不见了踪影。 近来好像是不怎么太平,庆慈正想着,拐进巷子,便发现一架宽大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口。 姚千同焦急等在边上,见到庆慈来了,急急迎了上来:“庆姑娘,请你救救犬子!” 迈进姚府大门大门,庆慈也将把事情弄了个大概。 “元康打小身体就弱,三五不时就要病上几日。这两日,元康一直闷咳,她母亲讨来一副方子,说是不但治疗寻常病症,常喝还可固本培元,强身健体。哪知元康中午喝了,没半个时辰就开始呕吐,下午时候浑身打颤,高烧不止,这会连胡话都开始说上了,”姚千同如若老了十岁一般,满脸悲痛,“姚家向来子嗣艰难,家中前头两个孩子接连夭折,元康是我夫妻二人老来得子,一惊一乍养到现在,实在是要愁白了头。” 庆慈劝慰了两句,拎着医箱,跟着丫鬟去了后院。 姚元康的小院,确实风景秀美,配置齐全,庆慈被引着进了姚元康的屋子,登时被满屋子的丫鬟奴仆吓一跳。 姚夫人捏着手帕,满脸泪痕,见到庆慈,连忙从床榻前起身:“神医姑娘,麻烦你快来给元康看看,这孩子中午还好好的……”说着,又落下泪来。 庆慈无奈:“姚大人、姚夫人,麻烦让人下去些,屋子里人太多,空气难以流通,于公子病情无益。” 姚千同一听,连忙瞪眼,将屋子里的人撵了出去。 “庆神医见谅,老太太和几房妯娌听说了元康的病,都派人过来瞧,我慌里慌张地,一时忘了撵人。” 姚夫人看起来是个面善软弱的,一面跟庆慈解释,一面去看姚千同的脸色。 庆慈见她眼中有愧,又见姚千同脸色不好,便冲姚夫人宽和笑笑:“无妨,姚夫人爱子心切,不必自责。” 说罢,她看向床榻上的元康。对方面色惨白,躺在那里似乎下一刻就要没了呼吸。再看身量,若不是姚千同提前说元康十二的年纪,庆慈会以为面前是位八九岁的孩童。 她仔细把了脉,检查了元康的身体,很快便蹙起了眉。 “夫人,麻烦将那副药剂拿来我瞧瞧。” 姚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杜鹃立刻将留存的半碗药汤端了过来。庆慈接过,仔细辨了辨,问道:“这药不是寻常大夫那里得来的吧?” 姚千同这才想起来:“还没问这药夫人哪里得的?” 姚夫人抹抹眼泪,小声道:“是我昨日从法觉寺主持那里得来的。” “法觉寺?”姚千同嘴里念了两遍,才反应过来是哪个,立刻去看庆慈。 庆慈却道:“这个药,单看其实没什么大问题。” “没问题?”姚千同放心下来,但又困惑道,“那元康怎会如此?” “我的意思是这药材搭配是对的。虽说有些夸大作用,但确实是一副补药老方,只是由于过于老旧了,现在很多大夫都不大用了,”庆慈解释道,“它的问题出在了药材配比上,有几样的量着实重了,姚公子虚不受补,再加上很可能对某几样药材反应过大,这才引起高热和呕吐。” “那元康……” 庆慈面色轻松:“我给姚公子开个适合他身体的方子,只待喝了,不出一个时辰应该会缓解。” 姚夫人眼中落泪,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虚惊一场,姚千同也面色大喜:“庆姑娘干脆留下吃晚饭,待元康醒来,老夫让这孩子亲自给庆神医道谢。” 庆慈笑嘻嘻答应,忽然又正色道:“请问姚夫人,这药方果真是那法觉寺主持给的?” 姚夫人点头:“确实出自他手。” 庆慈有些好奇:“姚夫人能说说吗?” “本家嫂子昨日带我去的。她说这位主持受观音娘娘点化,有时梦中还可与观音娘娘通灵识,在占卜、求子方面无不灵验至极。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但昨日主持一见我便说我府上有位天上下凡历劫的仙童,因为上一世作孽太多,连累今世兄姊不得善终……”姚夫人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我一听,这不就是在说前面哥儿姐儿的夭折,全都是赖元康身上么,正想发火,那主持偏又说元康身上背了两位兄姊的性命,因此今生注定缠绵病榻。我再一想,这和尚竟然全都说对了,心中焦急,忙问究竟该怎么办?那主持给了我这个方子,我便给法觉寺添了五百两香油钱。” “五百两?” 庆慈惊得嘴巴合不上,她当初定价诊费一百两的时候还颇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个法觉寺的主持竟然比她脸皮还厚,一个破方子敢要五百两。 姚夫人也觉得不好意思:“早知就不捐这五百两,也就没这今日这一遭了……” “什么大师,连个老方子都背不好,”庆慈啧啧一声,不屑道,“再说什么‘今生注定缠绵病榻’呀?姚公子的身体又不是没得治。” 姚千同和夫人同时大惊:“庆神医说得是真的?” 庆慈点点头:“真的呀。” 姚千同夫妇大喜过望,差点落泪。庆慈晚间留在姚府吃完饭,姚元康喝了她开的药,也很快醒来。 庆慈听说姚元康醒了,去房里看他。姚元康面色病白,一看就是不常出屋子,因为瘦,眼窝微微凹陷,眼眸倒是漆黑,盯着庆慈,咧嘴一笑:“这位神仙姐姐好俊俏,我刚刚梦里见过的。” 庆慈噗嗤一笑,这个姚元康年纪不大,倒是会卖乖。 给姚元康开了药,庆慈捧着一百两诊费乐滋滋回去了。 又过了两天,皇帝亲自殿试贡生,京城里又开始讨论哪位金榜得名。庆慈算算日子,冯项泉倒是应该醒了。 不过,当日殿试的结果却有些意外——孙嘉学得了探花、陈钱冬得了榜眼,今科状元的位置却是空缺了下来。 这个结果相当罕见。 第二日去东槐树村,庆慈终于见到了清醒过来的冯项泉。 冯项泉瘦得厉害,身形称得上枯槁,静靠在床头,腿上盖着薄毯,见到庆慈,深深鞠了一躬:“谢神医救我性命。” “我只是保了你的手,算不得救你一命,”庆慈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冯公子,殿试结果出来了,你知道吗?” 冯项泉不说话,庆慈又自顾自道:“陈钱冬得了榜眼,孙嘉学得了探花,圣上可能觉得没人能比冯公子你吧,所以没有点任何人做状元。” “还有就是,断你手的吕建轩已经死了。” 冯会元点头,看起来很平静,眼神落在桌上的药碗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道:“多谢告知。” 庆慈又问:“冯公子是何时被那虫子咬到的呢?” 冯项回忆道:“是会试前几天,我去书肆买书,发现被人尾随,我没有躲过,最后被那人堵在了死胡同。那人绑住我,拿出一条骇人虫子,咬了我一口,说让我殿试时候趁机给圣上和北疆王下毒。我若照做,他便会给我解药,不然我就会死。我自然不同意,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即便放了我。” “刚开始我没有任何不适,若不是脖子上的咬痕和那人塞在我怀中的毒药,我甚至以为是在做梦。直到三日后毒发,我在客栈房间痛得死去活来,才知道那人并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冯项泉闭了眼,“我稍前已经回禀过北疆王这些,也将那人给我的毒药交给了王爷。至于那人身份,他一直蒙面,我无从知晓。” 原来萧静来过?庆慈有些讶异,又问他:“唐枫那晚说你会高中状元,你回他‘谁稀罕’,是何意?” 冯会元苦笑一声。 “冯公子根本就没打算参加殿试,对吗?”庆慈问。
第15章 一探 ◎这狗腿子模样的丫鬟实在少见◎ 果然,冯会元叹道:“个人前程和朝廷危难孰轻孰重,在下一直明白。” 庆慈觉得他实在运气不佳,安慰他:“圣上和北疆王应该也猜到了冯会元的心思,所以这次今科状元空缺,想来也是对冯公子的一种肯定。待来日,冯公子肯定会有更好的前程。” 冯项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低喃:“……前程。” 这两日醒来,冯项泉始终恍然如梦。据说自己的右手几乎断了,他偷着用力,没有半点感觉,心中隐隐预感,这右手往后恐怕再也用不上了。 一介书生,若是连笔都拿不起来,还能有什么出路? “可你腹中学识并未被人斩断,”庆慈反问,“冯公子年纪轻轻,才华在身,何愁将来?” 冯项泉笑得苦涩:“在下与废人无二了……” “你还有左手!” 庆慈飞快打断他。 冯项泉一怔。 庆慈盯着他,一字一字道:“唐枫和陈钱冬左手不都可以写字么?他俩能做到,你做不到吗?” 冯项泉被她说得愣住了。 “说的好!” 门被推开,一位中年夫人走了进来。对方面色憔悴,双目肿得厉害,正是冯项泉的母亲。 冯夫人走到庆慈面前,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庆慈赶紧去扶:“冯夫人,不必如此。” “庆姑娘,多谢你救项泉性命!”冯夫人语气哽咽,看向床榻上的儿子,“吾儿,得知你断了右手,为娘的心都要碎了,日哭夜哭,一双眼睛快要哭瞎。可以往那么难的日子,咱们母子都一起熬过来了,今后也定能熬过去!庆姑娘说得很对,你的学识谁也偷不走!你还有左手!大不了咱们不回筠州了,在这京城,咱们母子俩还能饿死不成?” 冯项泉眼中有泪:“母亲……” 庆慈扶着冯夫人起身,对方揽住冯项泉,呜呜大哭起来。 庆慈心里软了一块,她吸了吸鼻子,悄悄把房间让给了相拥而泣的母子。 门外,周芳正蹲在窗下偷听,见庆慈出来,揉着通红的眼,忍着哭腔小声道:“项泉哥哥和表舅妈太可怜了。” 庆慈在她身边也蹲了下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7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