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慈颇为善解人意:“既然如此,我便去大殿了。小师傅可要同往?” 小沙弥年纪不大,笑起来还有些稚气未脱:“阿弥陀佛,施主先请。” 这位小师傅看着和善,庆慈以替家中夫人求子的目的,套了些对方的话。无奈这小师傅和那城外面铺小二哥说的差不多,大抵就是新主持本事很大,除此以外,庆慈也没能打听出更多信息来。 临分别,庆慈见他一路拎着笨重的食盒,手掌都勒红了,好奇道:“这么重的食盒,怎么就让你小师傅一人去训诫堂送饭?” 小沙弥道:“最近寺中人手不够,之前送饭的觉悟师兄又病了,他比我高壮一些,以前都是他一人送的。” “原来如此,小师傅辛苦了。” “出家人不言辛苦,”小沙弥双手合十,又道一句,“阿弥陀佛。” 庆慈冲对方合掌还礼,瞧着对方有些吃力的身影拐进前往饭堂的小径,再也看不见,转身便穿过一旁洞门,去了大殿。 殿堂气息古朴,堂上佛像和两旁十八罗汉的造像却描画一新,香案上布头和贡品都是崭新的,看得出来近期修缮了一番。 有两位打扮富贵的小姐,带着纱罩,跪在殿前蒲团上闭眼祈愿。 庆慈不好打搅,便轻手轻脚走到佛像身后。佛像后面是众多菩萨大士的造像,个个造型精致,各持法器,有些慈眉善目,有些怒目狰狞。 庆慈在其中找到了手持宝瓶的观音大士,心头浮起一丝不解——送子灵验的法觉寺竟然没有趁着修葺给观音大士单独造像吗? 她正纳闷,就听前殿两个姑娘小声道:“王爷府上倒是没有女主人,她想去,王爷还不要呢?” 庆慈伸长耳朵,想继续听,却又听不清了。又过了会,前殿两人起了身,听动静似乎出了大殿。 王爷?哪个王爷? 庆慈站在原地,忽然后知后觉——整个大魏现在可不就只有萧静这一位王爷么? 呵,看来姚大人说的没错,北疆王的王妃之位果然是块肥肉,早就暗地里被无数京中贵女给盯上了。 真不知道王爷最后会娶怎么样的名门闺秀,庆慈老神在在,边走边想,结果一圈下来,除了听了一耳朵萧静的八卦,什么也没打听到。 正是一天里日头最盛的午后,寺中人迹愈发稀少,春日人就爱犯困,庆慈走着打了个哈欠。法觉寺实在不大,根本无处可逛,她最后只得掉头回小禅院。 可进了院子却发现正房房门开着,萧静和燕然不见了身影。 庆慈站在廊檐下,望着正房桌上那卷经书发愣。明艳的阳光照在她心上,却莫名觉得有些冷寂。四下寂静处,只能听到远处林间的凄厉鸟鸣。 庆慈兀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紧紧掩上房门。 她心头浮起一丝担忧,等到躺在床上,她转念又一想,不对,有什么好担忧的?一个身份高贵做过将军,一个是贴身侍卫,两个大男人武力值都在,还能出多大乱子不成? 庆慈躺在榻上,渐渐入了梦乡,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院中再度传来声响。她爬起来打开门,就见到觉能一脸惊慌地站在门外。 庆慈正觉得他表情奇怪,“吱扭”又一声,隔壁主屋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燕然走了出来,冷声问:“发生了何事?” 觉能似乎松了口气:“女施主在房间就好。” 庆慈还在想燕然什么时候回来的,听到觉能这话又觉得诧异。小和尚这话说的,她若是不在房间那还能在哪里? 于是,庆慈也问:“怎么了?” 觉能脸上愁云密布,磕巴道:“……出、出人命了……” 庆慈和燕然同时警觉起来,二人对视一眼,身后主屋又出来一人,对方身形高大,气势陡起,正是萧静。 他站在台阶上,眼神严肃,问觉能:“可知死者身份?” 觉能支支吾吾,说:“是个年轻姑娘,具体哪位现在没人认得出来。” 这不大应该。法觉寺地处深山老林,京中大户女眷来此处均都是同家族一起,虽说主子丫鬟仆人一大堆,但凭白少个人不可能毫无声息。 不过,若是附近村子里独身前来的农妇,倒是有些可能。 萧静长腿两步迈下台阶:“带我们过去看看。”他声音带着命令,觉能暗暗打了个颤,觉得这位公子似乎换了个人似的,威严非常。但他不敢多言,只乖乖领着三人朝事发地点走去。 过了竹林,四人很快到了后山,往深处走了没多远,便见山涧水潭边早已经围了一群人。不远处一群衣着考究的女眷被家丁护着,坐在潭边矮石上,捂着手帕擦拭眼泪。边上站着几位年轻贵女,脸色亦是难看。 庆慈倒没有注意这些人,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尸体上。她快走两步,拨开人群,走近了去看亡故女子的尸体,这一眼不打紧,素来见惯了血肉伤口的她,也全身寒毛瞬间直了起来。 怎会如此?庆慈冷不丁被尸体吓了一大跳,脚步不由退后,一步没站稳,整个人眼见着就要朝身后嶙峋的溪石上倒去。 幸好身后一双大掌抚住她的脊背,将她撑住。 感受后背手掌传来的微热,庆慈微微一怔,嗓子里的尖叫断在胸腔,不过,仅仅回头的一个瞬间,身后的萧静已经松开她,自己走到水潭边。 难怪连庆慈这丫头都吓得没站稳,萧静凤眼微眯,眼前这具尸体发丝散乱,身上外裳不见了踪影,赤着脚,全身只剩了白色单衣,因为浸泡在水潭里的缘故,单衣虽然凌乱,但是一直紧紧贴着身体曲线。 只是——觉能小和尚刚刚说没人能认出来倒是没撒谎——眼前尸体的脸已经完全烂了,不知是不是被石块之类砸得,整个面部只剩渣滓一般的皮肉附着崩烂的白骨,惨不忍睹。 五官完全消失,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了。 这种作案手法实在是残酷至极,难怪周围不管女眷丫鬟还是家丁僧人全都一副吓出魂的模样。 燕然从一旁了解了情况,走了过来。 萧静问:“看来这会子功夫,已经查出来是哪家姑娘了?”觉能说认不出只是因着尸体没有了外衫和饰物,脸又被毁去。但女眷就这些,稍微清点自然很快就找出了受害者的身份。 燕然低声道:“是,属下刚问过了,死去的这位正是江恩侯家最小的千金小姐。” 竟然是江恩侯的小千金? “似乎见过,”萧静蹙眉,“叫什么?” 燕然道:“叫李慧琳,今年十六岁,年初宫宴上,她曾言感激陛下和王爷治国有方,保佑家国平安,心中钦佩,特意献舞一曲……王爷您当时还赞江恩侯教女有方……” 燕然心道,李慧琳似乎是心仪王爷的,不知道王爷清不清楚这一点。 萧静闻言,静静看了燕然一眼,燕然立刻垂眸:“属下多嘴了。” 山涧风起。 萧静望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尸体,半晌,只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姑娘,竟死得这样惨……”
第17章 找人 ◎闻弦歌而知雅意◎ 江恩侯府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现如今的侯爷李风年,年轻时候也曾是大魏一方良将。李慧琳正是李风年时过五旬才得的小女儿,阖家一直当成掌上明珠,娇宠着长大。 这次进香,原是为侯爷夫人六十大寿祈福,以及为新过门的二房孙媳妇求子,侯府里叫得上号的女眷都来了。谁承想仅半日光阴,小女儿便命丧后山,还死得那样惨,江恩侯府势必要追查到底。 江恩侯府不愧是武将世家,府中女眷们并非没见过风浪之辈,女人们悲痛了一会,大房长媳立刻派家丁提前去守寺庙几个出口,二房儿媳带着人僵持在大殿,闹着要寺里给个说法。 而后山出了命案的消息很快就在香客中传遍,京中其他人家很是忌讳,不愿继续留在寺里,收拾了箱笼,走到寺口却纷纷被江恩侯府的家丁堵了回去。 “府上已经派人去城里报官,在京兆府的人没来之前,谁都洗不掉嫌疑,便谁都不能走。” 别家女眷一听,顿时气得火光:“我们与侯府向来无冤无仇,江恩侯府哪来的权利扣下我们?谁是凶手你们便去抓谁!” “若不是心虚,怎么会如此急着离开?” “你们江恩侯府说话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怎么?江恩侯府这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嫌疑犯不成?” 一群人在寺庙门口吵得沸反盈天。 李慧琳的尸体也已经被带到了大殿正门口的平地上,尸体上盖了好几层白布,面部还是隐隐被血色湿浸。 法觉寺无甚根基可言,江恩侯府这是是明显要闹大。 侯爷夫人也被人搀扶着,面无血色地呆呆坐在殿前,身边站着府中女眷,各个面容哀痛又气愤,恨恨地看着远处寺门急着离开的人群。 萧静三人站在远处偏殿一角,背光又势高,正好将一切收入眼底。 “王爷,眼下怎么办?”燕然问。 庆慈也看向萧静。京兆府的人一时半会来不了那么久,目前的场合明显需要一个身份地位能说得上话的人来震一震,可萧静白龙鱼服而来,九足虫的事儿还没半点眉目,此刻现身,怕是会提前暴露。 只听萧静沉声道:“先静观其变。” 三人继续观望下方各处拉扯。渐渐地,暮色四合,夜幕挂上依稀星点。 庆慈站在二人身后,背后是一条空荡荡的长廊。春夜料峭,山间风大,远处林梢沙沙作响。庆慈被吹得后背发凉,心里隐隐觉得有些阴森,便小心转了转身体,企图背靠殿墙,好有些依靠。 萧静听见她的动静,回眸看了过来,然后两指捏着她袖子的布料,将人拉转到了胸前位置。 庆慈实在没料到他一眼便将自己心思猜了个明白,但这实在是僭越之举,正想转头说声多谢,萧静手指点上她的肩头,忽然低头,道:“别说话。” 男子气息沉稳,扑在耳边,一丝热气转而消散在冷风里。庆慈心头一颤,还没来得及分辨心中情绪,就听见所在的偏殿这边下方的甬道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三人身形隐匿在暗处,俱偏了头,不动声色往下处看去。 只见一群和尚从后院走来,前后几人提着灯笼,中间被簇拥着的那位身量不高,看着年过不惑,光线昏暗,看不清长相。 和尚们走到大殿前方停住,中间那个和尚径直走到侯爷夫人面前,合掌一礼,声音平缓道:“阿弥陀佛,贫僧空远来迟了!” 燕然耳力好,低声对萧静道:“王爷,此人便是法觉寺的新主持,法号空远。” 萧静嗯了一声:“出事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此刻才出现,不应该。” 庆慈站在萧静身前,听着身后二人低声说话。萧静身形高大,整个人似乎可以罩住自己。庆慈能感受到他挡住了走廊里的风,心里的安全感倍增,身体不哆嗦了,神思也清明过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7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