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慈用了饭,一头钻进书房。芳草端着煮好的药茶,随后去敲书房的门。 一进去,便发现庆慈竟然难得没有窝在矮塌上捧起话本子,而是坐在书案前努力钻研起了一本砖头般厚的医书。 庆慈有心展示自己的洒脱逍遥,举着手中画得凌乱的稿纸,认真问:“芳草,我打算新研制一丸给孩童吃的术前麻醉丸药,滋味弄成酸甜的,相信这样一来,孩子们在得知缝针之时便不会那样抗拒了。你觉得我这个思路如何? 芳草却心中叹气——化悲伤为动力,姑娘努力的样子怎么如此心酸…… “姑娘这想法好的很,”她搁下手中托盘,面上笑道,“就是都要被麻醉了,这药丸药效快吗?若是很快就无知觉了,那这丸药究竟是什么滋味,孩童们也尝不了呀。” 庆慈一愣,肩膀耷拉下来:“是哦,药效比口味重要——你说的很有道理。” “姑娘,还是别先研究了,等你不难过了……” “我现在就不难过啊!” “等姑娘真的不难过了……” “我现在真的不难过!”庆慈将手里稿纸一扔,噌一声站起来,提高了音量,“我哪里像是难过的样子了啊?” 芳草:“……” 芳草:糟了,姑娘疯了。 庆慈气哄哄地回了卧房,随便洗漱两下,便钻进了被窝。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绪,全都乱成一团线。胸腔里偏偏好似有只静不下来的猫儿,一直伸着爪子,扑来跳去折腾那线团。 庆慈啊了一声,抓着头发,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低头,那枚坠着母贝戒指的红绳从脖颈间漏了出来。 庆慈望着这枚母贝戒指愣神,萧静英俊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浓黑的眉,深邃的眼,挺直的鼻,薄薄的唇,萧静那张脸生得这样好看,便是没做什么表情,她以往单是瞧着,也都觉得窃喜不已。 一想到今后这张脸会被另一个女人占为己有,庆慈的心终于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轻轻推开窗户。 天边悬着一弯勾月,清辉浅淡瓷白。夜风凌冽吹来,院中枝叶潇潇。 庆慈倚靠在窗棂边,落寞地看了许久。 夜幕深沉,满城此刻有多少女儿心事,都湮没在这冬日无声的寂静夜里。 一辆马车从夜色里踏踏而来,燕然坐在车架上,对车里人低声道:“王爷,前面便路过勤仁坊了。” “在庆慈府外停下。” 马车里,萧静正阖着眼休憩,闻言轻轻睁开凤目,吩咐道。 “是。” 燕然马鞭一扬,又拐了两条街,没一会,低吁一声,将马车停稳。 “王爷,庆姑娘府上到了,可要属下去敲门?” 萧静一时没答话。 他刚从画舫回来,脑子里还残留着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教他思绪晦暗不明。 今日赴的鹊池这场鸿门宴,明知是坑可还是要跳,萧静一整日不得已同刺穆敦拼了那样多的酒,直到把刺穆敦喝得看人重影了,这才叫对方打消了觊觎自己姻缘的念头。 萧静疲累地捏捏眉心,心道,这些卑戎人风俗也忒难缠,拒婚还要靠酒量,怎么都不如单挑打上一架更为方便迅捷。 “王爷?要敲门吗?”车外燕然又问了一遍。 萧静低声问:“眼下什么时辰了?” “子时过半了。” 萧静自然是想见庆慈的,甚至一想到这丫头只不过与自己隔着几道墙睡着,连带着四肢百骸都热了起来。 那日红柳给他支招,说想哄庆慈容易,但二人眼前的误会一日不解决,只怕往后还是会闹出别的罅隙。萧静心道是这个理,便主动约了刺穆敦和长公主,开门见山告诉对方自己已是心有所属,无论如何不会与卑戎联姻,叫刺穆敦不管真心假意,都莫要再打北疆王府的算盘。 刺穆敦本来还在北疆王府和皇帝之间犹豫抉择,萧静将话主动摆出来,他卑戎长公主倒也上杆子没人要。刺穆敦有心叫北疆王府欠卑戎人情,也计划同萧静更亲近些,硬是拿一条“卑戎男子退婚需得拼酒拼得过女方兄长”的规矩,拽着萧静喝了整整一天的酒。 直把刺穆敦喝得不知东南西北,萧静才得以脱身。 萧静其实也是强撑,此刻脑中也已不甚清明。他低头嗅了嗅一身浓厚的酒味,叹道,两日未见了,真不知庆慈那丫头心里该如何埋怨自己了。若是再不去哄,怕是人又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可现在确实太晚了。 思来想去,眼下他状态不佳,不是求和低头的好时机,一句没发挥好,怕是又惹得庆慈生气,反倒不美了。 萧静叹口气:“不用敲门,歇歇再走。” “是。”燕然不说话,敛了气息。 整条短街,安静无人。 萧静慢慢撩开车帘,望向庆慈府上朱红色的灯笼。视线再往上,一轮弯月高挂房顶,一颗星子隐约闪耀在其周围。 这样美的月色,萧静心中喟叹,庆慈啊庆慈,真希望你也能看得到。 作者有话说: 女儿属于脑补选手哈哈哈哈哈 明日二人就见面。 对了,想想还是划了个第六卷 ,更合适些。最后一卷感情线收尾,不会很多啦。
第186章 离开(一更) ◎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人。记住了么?◎ 翌日。 明日便是小年。进入小年后, 家家户户开始正式进入过年流程:清扫房屋、制备吃食一类。而人情往来的年礼,也需得明日送出,再晚的话,便显得仓促而失礼了。 一大早, 芳草拿着年礼单子找庆慈做最后的核对。 这份年礼单子, 是二人以往便零零碎碎聊起之时拟定下的,经过添改, 其实已经很是稳妥。庆慈只顾着吃饭, 不大想看, 便说:“就按单子上的来,明日让小厮一家家送了。” 芳草哦了一声, 多嘴问了句:“那王府呢?” 庆慈捏着勺子一顿,道:“王府的礼先搁下。” “不送了吗?”芳草困惑。 庆慈嚼着一嘴的红豆,含糊道:“等王府送了,咱们再送。” 芳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大约能猜出庆慈的心思——不想示弱。可姑娘似乎没想过, 不论如何, 年礼先送王府才应该是真确的顺序。姑娘打算视王府送不送自家为标准的话,这提前备好的年礼可就成了回礼。 其实已经算是僭越行为了。 若是对方是普通人, 哪里还需要这样费心思考量, 不想送便不送,来年两家断了来往便是。可王府又得罪不起, 真是麻烦。 芳草欲言又止了一番,想到昨日庆慈低落的眼神, 咬咬牙, 便什么都没说, 退了下去。 丹拂子餐桌上一言不发, 庆慈饭吃了一半, 这才发现他神情不大对,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师父身体不适吗?怎的没吃多少?” 丹拂子摇头:“昨日去于夫人家,他家到外地采购的工人说了,药王谷今冬比往年都要冷,且已经下了一场罕见小雪。虽然雪况不大,但为师来京城匆忙,忘了交代谷里一声,眼下有些担心养在后山的那些凤头兰。” 药王谷地处江南道更南,历年下雪的机会很少,而凤头兰是非常珍贵的兰花品种,入药价值极高,就是畏寒,丹拂子花了七八年心血,这才将其养的成了规模。 若是被这一场大雪毁去,丹拂子确实要怄气而亡了。 凤头兰是何等珍贵庆慈自然明白,丹拂子往年对其付出了多少心血她也一清二楚。听到可能会毁去,庆慈也觉得惋惜:“师父,这要如何是好?” 丹拂子默默看她,手里的酒壶都忘了摸,半天,叹气道:“不瞒你这丫头,为师昨日一夜未好,思来想去还是得尽快赶回去!” 赶回去? 庆慈愕然:“师父要走了?明日可就是小年了啊……” 丹拂子看她,有些愧疚:“实在不走不行,一想到凤头兰要被毁去,几年心血即将朝不谋夕,为师的心都在滴血,根本睡不着。” 他眼下还有黑青,看起来真的是一夜没睡。 这下庆慈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她搁下手里汤勺,闷闷不乐道:“那师父打算什么时候走?” 丹拂子恨不得现在就走,瞧见庆慈失望的样子,难得耐心安慰道:“为师陪你过了小年再走,如何?” “真要走这样早吗?”庆慈不死心,“还有不到十日就是除夕了,师父若是这几日上路,除夕可是得在路上过了……我不想看着师父大过年的还在赶路。” “这有什么?”丹拂子满脸不在意,呵呵笑道,“也就是你们小孩子喜欢过年,你去街上打听打听,大人们哪个喜欢过年?” 这倒是真的。庆慈之前也听周正同医馆里熟识的病人闲聊,几人都叹言“年年都是如此忒没意思”、“过年除了多花银子没别的”、“一想到要包那样多的红包老子头都痛了”…… “可是……” 庆慈心情更低落了。连师父都要走了,这个年可以预见的冷清。 丹拂子同她打商量:“庆慈,为师想快一些回药王谷,你能不能找萧静那小子商量下,雇两个靠谱的金鳞甲护送为师?” “找他做什么?”庆慈像是被火星子崩到,差点跳起来,她瞪大杏眼,“满京城能护送师父的人多的是,为何要找他?” 丹拂子蹙眉:“这不是你同他最熟吗?还是你不舍得使唤他的人?” “师父说什么呢?”庆慈鼓着腮帮子,道,“我给师父找人,放心吧,一定比金鳞甲还要靠谱。” 师父要走了,为了那么几株凤头兰。 庆慈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说在意吧,显得太不懂事。说不在意吧,可好端端的新年转眼就剩她自己了。 她又不是什么大人,她可是一直期盼这个新年的。 可师父去意已决,庆慈再不乐意,也深知改变不了什么。她亲自去找了京城最大的兴隆镖局,付了一大笔定金,约好了后日一早便送丹拂子出发。护人送货,镖局自然比金鳞甲更专业,庆慈心里好歹没那样担忧了。 只是实在太赶,算起来,也就剩一天半的功夫。庆慈不知给丹拂子捎带什么回去才好,只能备了几张大额的银票和一些零碎银子给他,又叫芳草准备了几身新衣鞋袜和简单干粮。 到了傍晚,庆慈又唤芳草来书房,递给她几张烫金帖子。 “后日师父便走了,明日恰巧又是小年,我想着,不如邀请刘世伯和于夫人等人来府上热闹热闹,也权当给师父践行了。” 小年也是年。芳草觉得这也是个好主意,权当提前吃年夜饭了。她拿了帖子出了书房,走两步,又是一愣。 哎,这帖子没北疆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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