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慈视线略过长长桌面上的骨架人形,心绪复杂——这人是谁?因着何事被人这样分藏尸骨?她的孩子在哪里?知道自己的母亲死后被这样对待吗? 这一块块骨头,据金鳞甲说,完全隐藏得毫无规律。有的一连三家都开出来,有的半条巷子都没有一家藏有骨骼。 “看起来是随意藏的。”赵迦道。 “不,越是随意,越能看出对方意图,”萧静沉吟道,“不觉得这很像一种诅咒么?” 诅咒?庆慈眸子一亮。 “王爷说得极是,大魏人讲究死者为大,尸体完整。这女子都已经死了,还要被人分尸骨架,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不给,只有特别恨她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确实,但凶手明明可以随意抛弃处理这些尸骨,偏偏又好好地藏在房顶上,”萧静赞赏看她,颔首,“此景象十分罕见,隐约透着仪一种式感,”他沉吟道,“甚至还有些蛮夷风格,倒是可以去法宏寺问一问远智大师,或许有更清楚的解释。” 远智大师?庆慈思忖,便是那位年轻时候游历周边各国的老和尚? 赵迦忽然低声说了句:“能将一个人的尸骨如此大规模地散藏在京中大街的铺面上,非普通人能办得到。” 他顿了顿,接着道:“臣还记得,五年前,京中大街的商铺统一停业整顿,改换过门脸门头和外墙。” 五年前萧静还在北疆打仗,他对此事并不了解。 “说细一点。” 赵迦迟疑一刻,道:“王爷知道当时负责这件事项的人是谁吗?” 萧静目光幽定:“是谁?” 赵迦抿抿唇,道:“正是当今国舅爷,内阁大学士,张清风张大人。”
第80章 折子 ◎这女子究竟是谁◎ 张清风五年前曾经治理过京中大街铺面的事情, 对萧静和庆慈而言,均是一个全新的消息。 赵迦见状,又道:“那年冬天是先帝的五十大寿,届时周边小国均会来大魏朝贡, 因此特意在年中修整了京城各处, 便包括京中大街。当时太子……”他顿了顿,微垂了眼, 道, “当时罪太子也领了整治明月池和鹊池的任务, 臣跟着罪太子忙了三个月,才将两处修整一新, 便是现在众人能见到的情景。” 庆慈心道,原来赵迦当年是前太子的手下?可刚刚王爷又说“赵迦不是外人”……外人都传前太子死于萧静之手,但现在赵迦与萧静关系看着不错,可见前太子之死看来也是另有实情。 “鹊池又是哪里?”庆慈问。 “城南鹊池, 是京城一处风景优美之地, 那里还有一座情人桥,七夕那天会非常热闹, 届时姑娘可以去看看。”赵迦道。 庆慈点头, 记在了心里。 萧静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若本王没记错, 五年前的春夏之交,正是珍妃娘娘过世的时候?” 赵迦道:“王爷没记错, 正是五年前的五月初。可珍妃娘娘过世, 先帝却依然命令在孝中的罪太子治理明月池……罪太子心里有怨, 也是正常……” 庆慈心中暗暗点头——亲娘刚死, 前太子却要为年底先帝的喜事儿奔忙, 若是以往母子感情很深的话,自然要埋怨亲爹这事办得太自私。 萧静道:“萧钧即便心里埋怨也将此事办得很好,明月池和鹊池,本王都去看过,一个壮阔,一个娟秀,美得各有千秋。” 赵迦抿唇:“王爷说的是,臣看在眼里,罪……太子当时是用了心的。” 萧静看了一眼长桌上的尸骨。屋外已经天光大亮,微弱的曦光从窗棂里透过来,照在森白的尸骨上,透着一丝诡异和冰冷。 这女子究竟是谁。 京兆府的人是一个时辰后来的,冯治也来了,跟在姚千同一众身后。庆慈见了冯治,便觉得他脸色憔悴得厉害,但是双目比以往更加亢奋。 庆慈盯着他眼眶里的红血丝,小声问张联:“张大人,冯治是不是比以前瘦了很多?” 张联摆手:“这厮猴一样,这么些年就没见他胖过。” 那倒是,庆慈笑了,便没再多想。 众人拜过萧静,冯治往前一步,望着长桌上的尸骨,也是惊讶许久。但他不愧是专业仵作,一番检查,仅仅凭着这些森森白骨,便说出了死者的身高体貌特征,包括刚刚庆慈所猜测生育和年纪。 “死者为女子,身高六尺五寸左右,年纪在三十至四十之间,有过生育。左腿膝盖骨有陈年旧伤,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第三指节末端,均受过伤。” “大概是什么伤?”她问。 冯治道:“很利落的伤,便类似被人瞬间掰断过手指这样吧。” 这得多疼啊……庆慈捏捏自己的手指,咧咧嘴。 姚千同捋了捋胡子,对张联和房丰交代道:“去查五年前卷宗里去世的女子中有无符合这些特征的人。” 张联房丰二人领命去了。 既然京兆府的人到了,尸骨自然便移交给对方。赵迦同众人辞别,先行离开了。 姚千同望着赵迦的身影,低声感慨了句:“没想到赵迦还愿意再回京城。”说完,也同萧静二人拱手告别。 转眼,医院里又只剩庆慈萧静几人。 庆慈小声道:“刚刚姚大人为何那样说赵大人?” “赵迦是罪太子的人,当年因为回乡省亲,罪太子起兵谋反之时并无他的参与。但是作为罪太子最亲近的心腹,事发后没被跟着杀头已是幸运,想回朝廷为官便是不可能了。本王与赵迦幼时熟悉,知他心性,直接让他在他老家做了知县,算是徇私了一回,”萧静缓缓道,“但今日本王也没想到会在京城见到他。” 看来赵迦回京的安排,是另有人暗中使了力。 萧静叹道:“回来也好,阿鸾还在,他心中定然不放心。” 庆慈细品他话里的意思——看来这个赵迦同罪太子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一夜便过去了,日头渐高,庆慈望着自己和萧静身上的夜行衣,忙道:“耽误了王爷一整夜,您赶紧回府休息休息吧。” 萧静颔首:“明日,带你去法宏寺见一见远智大师。” 庆慈点头:“好,”又问,“那您会去问张清风关于修整京中大街的事情吗?” 不知为何,自从江南道开始,这位张大人似乎便一直游离在经过的一系列案子中——上次京中售卖发霉大米的事,以及马世俊的案子,均能在背后隐约看到张清风的关联。 这位口碑良好的国舅爷,似乎颇为神秘。 “不必本王去问,”萧静负手站定,不屑一笑,“张清风自己便会先跳出来辩解。” 京中大街铺面房顶上昨夜翻出一具尸骨的事情不胫而走,仅仅一个上午便传了好几个版本,有说是女尸的,有说是男尸的。等到下午,传得愈发离谱了起来,有说是因为死者不详,因此死者家人便请高人设下此局,意图路过京中大街的人都帮着消灾消难的;有说是因为凶手心里变态,生前虐杀死者,又怕死者投胎报复,便故意分骨藏之,阎王爷见死者肉身不齐便不准她过奈何桥之类…… 一时间,满京城普通百姓也纷纷上房揭瓦,查看自家房顶。连带着卖瓦的商家生意都好了起来,城中泥瓦匠的生意也跟着翻红,抢手极了。 ——当然,这是后话。 这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张清风正在太后娘娘寝殿。 “哥哥不去找皇上,倒是先来找哀家,这若是让人知晓,便还以为有哀家什么事呢?”太后语气不满,懒洋洋依在美人榻上,身前跪着一个小宫女为她捶膝。 “以往臣常是先来看过娘娘再去看皇上,有何担忧的?”张清风笑道,“这个时候越是慌乱,越是不正常。” “哥哥说那尸骨京兆府已经着人验过了?” 张清风道:“还是当着北疆王的面验的,那位药王谷的女神医也在,另外,赵迦也在,三人均没有说什么。” “哥哥消息倒是灵通,”太后低笑,“小心北疆王若是知晓身边有哥哥安插的人,同哥哥你翻脸。” “岂不知臣身边或许也有北疆王的人呢?”张清风一派自然,“娘娘多虑了,臣在这个位置的第一天起,同北疆王又何时和气过?” “你俩的事情哀家懒得搭理,”太后眉毛微蹙,不悦起来,“这个赵迦怎么还活着?他到底如何回京的?难道是北疆王命他回的?” “似乎不是,”张清风试探问,“娘娘,是不是皇上让他回的?” “年末考核未到,皇上近日都在忙计算粮税的事情,”太后慢悠悠道,“再说了,那时候皇上才多大,他连赵迦这号人的存在都未必知晓。” 张清风沉吟:“待臣去查。” “赵迦的事情不急,一个小小的巡捕营参将,翻不了天,”太后抬起手指,指甲猩红,点了点自己的小腿,身旁宫女立刻又换了目标,仔细为她捶起小腿来,太后舒服叹口气,道,“哥哥还是先想想怎么跟皇上解释那尸骨的事情吧。” “查也查不了的事情,有何好解释,”张清风似乎不屑,“任北疆王查去。” “上次马世俊的事情哥哥也是这般说的,结果呢?江南道现在谁不知马家是踩着梅家上的位?”太后讥讽道,“这个马奎峰也是可笑,斩草未除根便罢了,竟然还让人家把后代培养成说书的,见天逮着机会田间地头也能宣扬一番马家当年做的好事……万幸艺蓉同那马世俊和离了,若是牵扯到张家……” 张清风耐心道:“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娘娘不必担心,江南道远着呢,更是翻不了天。” 太后娘娘白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哀家有何好担心的?哀家是太后!管他马家、梅家,与哀家有何干系?” 张清风静静看她一眼,恭维笑道:“娘娘说的极是。” 从太后娘娘寝宫出来,张清风脸上的笑模样便一丝也无了。 一个小太监从旁轻轻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张大人,皇上此刻在御书房,刚刚接了芦州刘启高大人的折子,看后似乎十分不悦。” 芦州刘启高……张清风想到这么个变数,眉间郁色更重:“知晓了。” 小太监躬身,左后看了看,轻手轻脚离开了。 张清风负手走到御书房之时,脸上已经恢复平静之色。福公公眼尖,远远迎了过来。 “哟,张大人,今儿看起来心情很好。” 张清风笑道:“如今大魏在皇上的治理下河清海晏,今早又听闻繁州李风年将军平定了接壤地一个闹事的部族,自然令人心情愉悦。” “张大人说得有道理,”福公公笑呵呵道,“张大人请吧,皇上正批折子呢,特意说除了张大人谁也不见。”说着,便对着屋里通报了一声。 萧胤的声音响起:“请张大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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