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止住脚步,守在院中。萧静领着庆慈,抬脚进了佛堂。 庆慈一眼便看见佛堂的莲花座上,一位老和尚正闭目养神般盘腿打坐。对方坐得板直,鹤发童颜,寿眉须子同样花白,如同柳枝一样垂下。 若忽略对方身上的袈裟和光溜溜的脑袋,单看面相,远智大师根本不似九十多的高龄,浑身一副和善的儒者气质。 萧静沉声道:“远智大师,禅听来了。” 座上远智慢慢睁开眼,眼底平和:“北疆王殿下,别来无恙。” 萧静道:“大师亦是,别来无恙。” 远智倒是开门见山:“北疆王殿下今日前来,有何事?” “确是有一事需向大师请教,”萧静将京中大街店铺房顶挖出散碎女尸骸骨的事情说了,道,“大师年轻时候游历各国,见多识广,可曾听闻这种处理尸体的情况,究竟是何意图?” 果然,远智道了声阿弥陀佛,缓声道:“殿下猜得没错,是有这么一种手段,名曰散缚。便是将人的尸身骸骨,根据生辰八字,决定散在各高处存放或者地底埋藏,意图断绝此人的转世之机。” 萧静沉声问:“敢问大师,是在哪里见过这种散缚?”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静一愣:“在京城?” 远智微微一笑:“准确说,是在前朝。” 前朝……等下,前朝? 二人还未说话,站在一旁的庆慈忽然一拍脑袋:“啊,王爷,我想起来在哪见过那朵花了!” 萧静蓦然回眸看她。 “在何处?” 只见庆慈双目放光:“是红颜驻!那朵花,就画在岑元子老谷主关于红颜驻的医书绘图里!我见过的!” 作者有话说: 对啦,隔壁《阿纸》开文啦,目前更了一章。 排个雷:小短篇,BE,缘更,而且是第一人称。 文案不放了,点进专栏即可见。感兴趣的朋友欢迎收藏评论,不喜欢便忽略吧 ~
第82章 前朝 ◎生在帝王家,苦也不能叫做苦◎ 前朝……萧静面色沉穆起来。 前朝大齐, 像史书里记载的以往历朝历代一般,立国两百年后,经历过繁荣昌盛大发展,渐渐迎来了王庭的式微。 就在整个大齐皇室奢靡无度、百姓民不聊生之际, 一方割据势力挥军北上, 一举推翻了大齐的统治,建立了新的王朝。 这人便是萧静的祖父——大魏的建元皇帝。 大魏建国, 算上萧胤, 统共不过三代。而前朝听起来遥远, 实际上不过是七十多年前的事。 远智大师今年九十,见识过前朝的事情, 倒是正常。可修整于五年前的京中大街,出现前朝的散缚,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现在,庆慈又说那暗器上的花形, 与前朝已经失传的秘药红颜驻有关……当今民间自然有经历过前朝大齐的老人尚在, 但知晓红颜驻的人,应该在大齐之时便寥寥无几了才对。 庆慈好奇问道:“大师, 前朝也不是所有人都知晓这个散缚吧?” 远智大师看她, 目光慈善,道:“有违人伦之举, 自然难被世人接受。” “那是何人惯用此道呢?” “大齐皇族相关之人,”远智大师道, “大齐皇族的祖先来自北疆更远的一个部族, 他们的祖先信奉转世之说, 认同身体完整, 才能保全齐整的魂灵。若是将人死后的躯体分离, 散放高处或者深埋地下,便可束缚住死者的魂灵,令其不能转世往生。” 大齐皇族相关? 萧静和庆慈对视一眼,皆未曾想到事情会转向如此。 “散缚的骸骨存放之地亦有讲究?”萧静问。 “据说是根据死者生辰八字推断而出。”远智大师答道。 庆慈思忖道,这么看来,当年是有人推断出了房顶女尸的生辰八字,才不得不将尸体散放在京中大街商铺房顶的。 她就说嘛,好好的,不管是高放还是低埋,这骸骨放哪不好,非得放在热闹商铺的房顶夹层里。 风险也太大了,就不怕被发现吗? 萧静忽然问:“敢问大师见何人受过此刑?” “不曾亲眼见过,”远智大师道,“只是年轻时候游历北疆前朝发源地之时,见过几例这样的骸骨——有的散落在悬崖各处,有的散落在高木林间——当时老衲不知这是为何,只以为是猎鹰啄食了死者尸体,将尸骨带到了那里。” 萧静颇为执着,追问:“那大师何时才知此举名为‘散缚’?” “大约五年前,老衲才听人偶然说起‘散缚’这么个叫法,”远智大师道,“后来,老衲多方查找,才知道当年在北疆大齐部族发源地见过的那些散碎骸骨,皆是大齐皇室当年一种名叫‘散缚’的刑罚手段,” “刑罚手段?” 远智大师点头:“前朝大齐皇室里,巫与医不分家,大齐的太医,也是皇室的巫医。这一套散缚法,便是大齐御医人人皆会的手段。” 散缚与前朝太医有关,红颜驻亦与前朝太医有关……庆慈心中泛起波澜,只听远智大师道了声阿弥陀佛,问道:“方才这位女施主提到了岑元子,莫非是药王谷之人?” 庆慈抬眸,见远智大师正盯着自己,忙双手合十道:“药王谷第十三代弟子庆慈,见过远智大师。” “药王谷第十三代弟子,”远智目光幽远,盯着她静静看了一会,沉吟道,“你师父便是丹拂子?” “正是,”庆慈眼眸一亮,“原来大师也认识我师父?” 远智大师道:“那年丹拂子初次来京,便揭了皇榜进宫为先帝治病,老衲恰巧也在宫里为后宫娘娘们讲经,偶然见识过几次令师的风采。” 师父他老人家可以嘛,离京多年,京城处处还流有他的传说……庆慈抿唇笑,又听远智大师忽道:“老衲依稀记得,那时你师父同太医院的刘澎年刘太医关系亲近。老衲见你师父几次,刘太医都在。” 庆慈点头:“我已经在江南道见过刘世伯了,他老人家也同我说起过。” 远智大师颔首:“如此,施主能否为老衲答疑解惑?刚刚提到的红颜驻书中的所谓花形,又是何意?” 庆慈不由看向萧静,萧静垂眸,掏出袖中的暗器,递给远智大师。 庆慈便将暗器的事情简单说了。 远智大师敛着眼神,端详这两枚铁钉。 “此物造得倒是精妙,非是普通作坊所出,”远智大师看了一会,将铁钉返还,双手合十,阖上双目,“红颜驻药方已经失传百年,大齐朝廷也已经覆灭一甲子有余,现如今京城再度出现散缚和红颜驻相关花形暗器……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庆慈与萧静又对视一眼。 京城又何止是出现与红颜驻花形相关的暗器,堂堂大魏和悦公主早就身中红颜驻多年了。 一直沉默的萧静,忽然又道:“敢问大师,到底是听谁说起散缚一事的?” 远智大师叹口气,缓缓道:“阿弥陀佛,老衲是从当时的皇后娘娘口中听说了散缚。” 萧静眼风一紧:“先皇后?” 庆慈也有些意外,先皇后怎么会比游历在外、并且亲眼见识过散放骸骨景象的远智大师还要更早知道散缚这个名称? 萧静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一字一字道:“大师刚刚说是……五年前?能否详细说说?” “确实是五年前,”远智大师颔首,望向虚空一处,慢慢回忆道,“老衲那日进宫为皇后娘娘讲经,尚未进殿,只听见皇后娘娘似乎在与人交谈,言语间说起‘散缚’二字。那是老衲第一次听说此名称,当时下意识记在心里,随后才查出到底何为散缚。” 一时间,满室寂静。 庆慈不可思议看向萧静。萧静浓眉蹙起,那双湛黑的深眸里,蕴起复杂的情绪。 半晌,他问:“大师可还记得那是几月?” 远智大师默了默:“端午过了有一阵,法宏寺山下的槐花开得正盛,应当是五月末了。” 五月末……庆慈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五年前的五月,罪太子萧钧的亲生母亲珍妃娘娘刚刚身死; 还有,在江南道的时候,萧静曾经说过——先皇后生育一子,随后夭折,此后再无所出,因此太子之位,便顺势落在了珍妃娘娘的儿子萧钧身上; 皇后娘娘身居后宫,却比远智大师更早一步知道散缚这个名称; 和悦公主是罪太子萧钧的女儿,小小年纪便身中红颜驻多年; 红颜驻历来遗传; 萧钧太子做得好好的,皇后寿诞当日无端起兵谋反,杀先帝先皇后,杀一众皇子; …… 庆慈眨眨眼,不敢再往下多想。 可她这样的旁观者都已经隐隐察觉事态的发展越发荒唐,萧静他是不是也…… 从远智大师处出来,日头正高。光线晒在身上,庆慈觉得方才心头那阵阴冷才慢慢散去。 她跟在萧静身后,莫名察觉对方身上萦绕一股阴郁,便一直没出声。 燕然从远处走来,恭敬道:“王爷,长明殿已经命人清场,可以过去了。” 萧静一言不发,抬脚朝长明殿走去。 庆慈落在后面,小声向燕然打听:“燕侍卫,长明殿是做什么的?” 燕然解释道:“便是法宏寺里供奉长明灯的殿堂。” 庆慈点点头。 她望着眼前萧静沉默坚毅的背影,心中暗暗思索,能让北疆王亲自在法宏寺供奉长明灯的人,会是谁? 念头一转,她这才想起,一直以来,似乎从来没听说过王爷的母妃是哪位。 或许长明殿里供奉的那位,就是王爷的母妃? 庆慈不知要不要跟过去,正踌躇着,身前萧静走了几步,倒是回过头。 “跟上。” 他英俊的侧脸毫无表情,庆慈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心疼。她压下这股心情,抿抿唇,小跑两步,跟上萧静的脚步。 “王爷,我可以问吗?”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问出了口。 萧静垂眸,静静看她:“想问何事?” 庆慈轻声道:“王爷的母妃是哪位娘娘?” 远处寺庙钟声幽幽荡起,一声一声,震动人心。沉肃的背景声里,萧静似乎淡声笑了笑。 “本王的母亲,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女,”顿了顿,语气更轻,“否则,哪位皇子会十几岁便去往北疆军营,出生入死,上阵杀敌呢?” 他语气很轻,庆慈却忽然感觉要落下泪来。 她咬了咬牙,无数安慰的话挤在嘴巴,可半天只哦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 慢慢穿过光斑点点的树荫,路边扫洒的小沙弥见了二人,便停下手中活计,向二人施礼。 萧静负手,只微微颔首。庆慈轻轻吸着鼻子,同僧人们合掌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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