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马车跟前有个熟悉的身影,中等身量,穿着枣红色长袍,正是夏如利,他手里端着个杯子,正在洁牙漱口,看见朝廷的人追杀来了,惊得嗳呦了声,把漱口水给吞了,扔下杯子,慌忙地躲在马车后,探头探脑地看唐慎钰。 六个杀手领教过唐慎钰的强悍,几乎是瞬间拔出剑,团团护住马车,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唐慎钰愤怒地瞪了眼夏如利,他勒住缰绳,跃下马,攥住绣春刀,径直朝马车走去。他停在三丈之外,盯住车,冷声喝:“你还不下来么?!” 这时,马车微微晃动。 老葛和玄棣率先从里头下来。老葛心虚,一直侧过身,不敢看唐大人。而玄棣完全没了先前的精神气,才数日时间,双眼就褪去了少年纯真,冷着脸,不言不语地低头立在一边。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来,马车内伸出只胖而白的大手。 老葛和夏如利见状,忙上前去搀扶。 不多时,宗瑞从马车里下来了,多日奔波,再加上服了半年的毒,瑞世子显然非常疲惫,面上虽仍有病气,但能看出来,比以前气色要强多了,甚至能拄着拐站立。 “到底还是被你追上了。” 宗瑞面含微笑,丝毫不慌乱,他眼里闪过抹愧疚,担忧地上下打量唐慎钰,目光落在慎钰的手上,忙问:“你受伤了?” 唐慎钰强忍住怒,冷哼了声:“世子爷真够厉害的,狠心撂下朱娘娘和几个子女,单独带玄棣跑了。” 这时,玄棣身子猛地颤动,立马掉下泪,要往前奔,“小唐叔,我娘还好么?朝廷现在怎么处置他们的?没、没有杀他们吧?” 宗瑞猛地拽回玄棣,虽有些愧,但还是严厉地叱:“我同你说了多少次,朝廷不会轻易动你母亲,至多圈禁而已。” 玄棣一把拂开父亲,怨恨地瞪着他老子,老半天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一句至多圈禁!”玄棣忽然把暴怒,哭道:“你抛妻弃子,你自己一个人走就是,为什么带我?我宁愿和我娘一起圈禁。” 宗瑞并不理会玄棣的指责,骂了句糊涂东西,转而,他笑着问唐慎钰:“钰儿,你来做什么?跟我回幽州么?” “放屁!”唐慎钰仓啷声拔出刀,“回幽州做什么?当乱臣贼子?造反?” 他刀指向夏如利,气恨的紧抿住唇,身子都在颤抖,“当时你审问邵俞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哼,在汉阳别宫,你还信誓旦旦的骂我多心。利叔,我现在问你,是不是你支使邵俞给公主下毒的。” 夏如利手捂住略有些发热的侧脸,支支吾吾了半天,笑得尴尬:“那个,这个,我……” 唐慎钰怒不可遏:“那是我妻子啊,你怎么能!” 这时,一旁的玄棣抹去泪,冷不丁插了句嘴,讥刻道:“怎么不能,公主又不是他媳妇,他怎会心疼。他们为了所谓的大业,连给自己服毒这种狠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的,抛下发妻子女,隐瞒真相……” “闭嘴!”瑞世子冷眼瞪向玄棣,他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上前,叹了口气,含泪望向唐慎钰,叹道:“钰儿啊,有些时候人是被时势逼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了,公主这事,是大哥对不住你。” 唐慎钰什么话都不愿说,被最信任、最亲近的兄长欺骗伤害,他只有失望。 “走,和我回京!”唐慎钰攥紧刀柄,刀尖划过那几个杀手,“别逼我动手!他们几个不是我的对手。” 瑞世子晓得钰儿不会原谅他了,顿时潸然泪下,咳嗽了数声,捂住心口:“钰儿,你也看见这些年我滞留京中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吧,行动不能自由,时常有天使过来探视监督,说白了,和坐牢有什么分别。” 他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是掏心掏肺了,哽噎道:“现在父王还愿意接我回幽州,那是因为他还念两分父子情,更多的是因为我在京中多年,暗中培植了些势力,将来他会有用得着我的一天。好,即便我不愿跟他起事,就老实巴交的留在京城,那到时候皇帝会放过我?父王心意已决,他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我,还念这点父子情?他会因为我就放弃起事?不会的,他妾室众多,子女也多,若我不与他一心,那么有好几个庶弟会取代我。到时候我的玄棣会怎样?你又会怎样?” 唐慎钰嗤笑:“把自己搞得那么无奈,虚不虚伪。说为了我,可你们的人阻挠我的时候,可都下的是死手!你们父子生了狼子野心,却要天下无辜百姓来买账,你们里应外合,把好好的朝廷搅和得乌烟瘴气,甚至连郭太后都……!” 唐慎钰深呼吸了口气,闷头上前,冷声道:“由不得你了,你今日必须和我走!” “钰儿啊!”瑞世子急得连连戳了两下拐杖。 正当唐慎钰提刀走近瑞世子的刹那,忽然,传来阵破空之声,顷刻间从远处射来枝冷箭。 唐慎钰几乎是本能地后撤一步,挥刀去挡。哪知射箭的人膂力过人,他的刀碰到铁箭的时候,虎口被震的发麻,几乎握不住刀柄,被迫连退了数步。 而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地上的石子儿都在微微颤动。 须臾间,从南边疾驰而来二十几个全副重甲的强悍将兵,为首的男人骑着匹汗血马,穿着黄金铠甲,一手持缰绳,另一手拿着只大铁弓,腰间悬挂了口巴掌宽的长刀。 等这些人驰过来后,唐慎钰才看清这个男人的面貌,剑眉高鼻,饶是年老,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留了胡须,生的相当魁梧,眼神冷冽如刀,笑里含着轻蔑和睥睨天下的傲气。 唐慎钰心一咯噔,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没见过生父,之前从瑞世子口中听到过描述。他觉得这人应该是……秦王。 唐慎钰斜眼瞧去,果然瞧见瑞世子面含微笑,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而夏如利更是跪下磕头。 “绍祖、大田,快过来!” 唐慎钰做好开打的架势,三人守住三个方向。 “父王。”瑞世子深深行了一礼。 秦王笑着抬了下手,并未下马,双腿夹了下马肚子,缓缓朝唐慎钰走去,垂眸看那年轻男人,好奇地打量,唇角含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篾笑。 “你是秦王赵宣旻!”唐慎钰冷声道。 “放肆。”秦王下巴微抬,铁弓指向唐慎钰,“唐大人怎可直呼本王的名讳,不敬不孝,真是该死。” “哼!”唐慎钰毫不畏惧道:“你不在幽州待着,跑来潞州做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哈哈哈哈哈哈。”秦王大笑,下巴努向宗瑞,“本王知道朝廷的鹰犬难对付,当然是来亲自接我家胖儿子回幽州了。宗瑞,这些年辛苦你了,父王对不住你。” 瑞世子哽咽着笑:“父王言重了,儿子挺好的。” 秦王眯住眼,朝马车那边望去,指着玄棣,“那个小孩应该就是你儿子玄棣吧,嗯,还可以。” 转而,秦王饶有兴致地上下看唐慎钰,又看向瑞士子,连连点头,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当年云家的小姐乃长安第一美人,咱们玄棣可没唐大人俊,是吧宗瑞。” 宗瑞面色微变,眉头顿时蹙起。 “你还有脸提我娘!老畜生!”唐慎钰刀指向秦王。
第169章 父父子子,兄兄弟弟 : 唐慎钰仿佛听见什么滑稽的事,摇头篾笑,他直勾勾地盯着秦王,逐字地、清晰地说:“老-畜-生。” 谁知秦王竟也没恼,只是笑了笑,两腿夹了下马肚子,慢悠悠地策马围着唐慎钰三人转,就像观察瓮中之鳖般。他一眼不错地上下打量唐慎钰,半开玩笑:“唐大人果然是条汉子,估计你将来死后,嘴都是硬的。” 秦王垂眸看唐慎钰,就像看卑微的蝼蚁般,笑里含着抹玩味和轻蔑,“唐大人拼死拼活地追我老畜生家的胖儿子,可是阻止他回幽州起事?” 唐慎钰刀指向秦王,怒斥:“他好端端在京城里当他的富贵闲人,这么多年安分守己,定是被你蛊惑胁迫的!” “哈哈哈哈哈。”秦王被逗得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看向瑞世子,“宗瑞,你听见了没,唐大人的意思是说,你是被你那狼子野心的老父亲逼迫的。你呢,跟他回长安,还能继续当富贵闲人,你什么都别管,就让那老畜生自个儿作死去。嗳呦,这份感天动地的情义,真叫本王感动唷。” 瑞世子深知父王的脾气手段,总要把人玩够了、涮够了才杀掉,世子忙笑道:“钰儿自幼长在京都,他那老师是个极其执拗顽固的人,把他教的有些死板不变通。他从未和您见过面,对您有些误会,言语上多有冲撞,您大人有大量了,何必和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秦王抬手,打断世子的话,颇有些烦道:“宗瑞啊,你在京城待时间长了,说话也开始像那些酸夫子般曲里拐弯,娘们叽叽的。怎么,本王今儿要是和他计较了,就是气量狭窄了?” 瑞世子干笑:“儿子并无此意啊。” 秦王不理会世子,举起铁弓,指向唐慎钰,坏笑:“唐大人是个忠臣,可过于迂腐,就成了愚忠。你们那位小皇帝赵宗吉,病弱愚蠢得紧,宠信太监,放任佞臣欺辱母后,以至于太后被逼的上了吊。昏君种种倒行逆施的行为,惹得天怒人怨,上苍接连降下旱蝗二灾惩罚他,如今,全国悍匪成行,百姓怨声载道。孤王站出来替天行道,取而代之,这是顺应民心的事。” “胡说八道!”唐慎钰怒发冲冠,指着秦王的鼻子骂:“太平盛世的米把你喂得太撑了,竟让你生出这样的反心!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做皇帝,就一定比现在那位要好?且不说你让夏如利做的那些事有多恶毒,单就说你把穷苦百姓污蔑成悍匪暴.徒,朝廷派粮赈灾,你却征兵剿民,这就是你所谓的取而代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身上这点德行,配做皇帝么!” 秦王脸色微变,显然是有些生气了,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反而大笑,冲唐慎钰竖起大拇指,“唐大人,你在年轻一辈绝对算得上翘楚了,可你仔细想想,你就算一路兢兢业业干到了太上老君,到头来不过是个给他赵宗吉烧炉灶的奴才。跟我回幽州,将来咱们爷们自会成就一番事业,届时你封王拜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不快活!” 唐慎钰怒斥:“你少再那里妖言惑众,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秦王目光发寒:“你当真不走?” “我再重申一遍,我是唐家人,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唐慎钰狞笑,忽然跃起,扬起刀朝秦王砍去。 秦王没想到唐慎钰突然袭击,亏得他多年习武,反应迅速,拿起铁弓格挡在身前。饶是如此,还是稍迟了一步,那小子臂力极强,绣春刀压迫下来,生生把他的虎头肩甲削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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