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以前救过楚公子,楚公子也帮过老爷,所以姑娘与他有几分交情。” 范中这才松了口气,面容也柔和了几分,嘴上却仍不饶人。 “虽是旧识,也不该耽搁到这个时辰,最不济也该派个人来报信,让我们放心。这楚家也是百年世家,怎的如此没有礼数?” 松酿刚想反驳,替楚槐卿讲话,可念及他把她抛下,害她一个人走夜路被鬼追,她就气得牙痒痒。 都不是好东西! 她懒得再和范中争论,径直往自己房间跑去。 范中跟在她身后,依旧喋喋不休,不外乎是什么女子该重视自己的名声,不该这样,不该那样...... 听得松酿一阵心烦,这家伙现在怎么比他爹还能唠叨! 当初那个陪她斗蛐蛐、掏鸟窝的少年终究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岁月果真是把杀猪刀,将曾经肆意纯真的少年雕刻成了如今这般古板正经的模样。 “范中,天色已晚,我要休息,男女授受不亲,为了我的清誉,还请你早点离开。” 说罢,不等范中反应,便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范中悻悻地摸摸鼻尖,刚刚若是再近一寸,他的鼻子就要遭殃。 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这嘴上功夫当真了得! “春茶,你下午去何处了?怎么不见你在松酿身边服侍?” 候在一旁的春茶一愣,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关心起自己来。 “回少爷,下午我本是打算和姑娘一起去买些笔墨纸砚,结果路上遇到了成叔,就是天成医馆的老板,他与老爷是旧识。” “他说对面开了家医馆和他抢生意,便求姑娘帮忙。姑娘为了......为了......” 范中抬眸,对春茶吞吞吐吐的模样流露出几分不满,催促道:“为了什么?” 春茶赶忙继续:“姑娘为了成叔不找老爷上门提亲,便答应帮他调查对手的情况,还答应帮医馆扭亏为盈。” 没想到松酿为了拒婚竟甘愿做到如此地步,看来她对成家儿郎是当真没兴趣。 思及此,他心下一喜,整个人舒展开来。 “然后我们就一起去了那家新开的医馆,掌柜带我们进入内院之后,姑娘让我去跟着他,看看他去和什么人报信。” 春茶顿了顿,面色有些难为情,结巴道: “结果......结果我不知道怎么就昏过去了,醒来已是戌时,医馆掌柜告诉我,我有些血亏,所以不小心晕了过去。” “你确定自己是晕过去的?”范中追问。 他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春茶身体一向好,连病都很少生,怎会无缘无故晕倒。 春茶眼睛向左上方转了转,认真回想在医馆发生的一切,但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只记得似乎有淡淡的花香袭来,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我也不确定。”她摇了摇头,一脸迷惑。 范中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想。既然人平安回来,想必那个医馆也不存在什么恶意。 突然想到什么,他扭头朝紧闭的房门看了看,对春茶吩咐: “我从家里带了上好的徽墨,你明天去我房里给她拿来。” 春茶点头,望着那抹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翌日,松酿起床洗漱完便坐在书桌前准备作画,刚刚拿起笔,突然想到昨日忘了买墨,刚拿起的笔又垂了下去。 正当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春茶手中捧着个木匣进来。 松酿抬眸,嘟起嘴,将手中的画笔置于唇瓣上,用手拄着脸,百无聊赖,语气散漫。 “春茶,你手里拿的什么?” 春茶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放在桌上,笑意盈盈地打开。 “这是范公子带来的上好的徽墨,他叫我拿来送给姑娘,赔罪。” 前面都是真的,除了赔罪这两个字。 松酿闻言,眸子一亮,兴冲冲地站起身,将匣中的墨块拿起放在鼻下闻了闻。 “果然是正宗的徽墨,还算这家伙有良心。” 春茶笑笑,果然还是范公子了解自家姑娘,知道送她什么能讨她欢心。 “春茶,快帮我研磨,我要试试这上好的徽墨。”
第40章 午时,小厮前来传唤松酿去前厅用膳。她这才放下笔,长舒一口气。 正在此时,范中正好路过她门前,便迈步进来。 松酿看见他,瘪了瘪嘴,阴阳怪气道:“范公子,随意出入女子闺房不好吧——有失体统!” 范中脚步一滞,知她对昨日之事还有介怀,便站在原地,自觉转过身,朝向门外。 “你说的有理,我确实不该未经你允许便进来,我昨日说话是有些重,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了。” 松酿好笑地望着那个一本正经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这家伙竟也当真,真是个榆木脑袋! “行了,我原谅你了,赶紧去吃饭,不然老松该等着急了。” 说着她绕过书桌,三两步凑到范中身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范中吃痛,本能地皱紧眉头,整个人微微蜷曲。他本就是个柔弱书生,常年端坐于桌案前,不事农桑。 况自他长大以后,便愈发喜静,整日里窝在屋内,不喜外出。 因为常年不晒太阳,他的皮肤也呈现出病态的白,显出几分阴郁。 “老松?”他轻咳两声,缓过神来,“你怎可如此称呼松老爷!” 松酿见他又要好为人师,朝他做了个鬼脸,掉头就跑,嘴里还振振有词。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范中望着那蹦蹦跳跳的身影,神思恍惚,她还是如三年前那般无忧无虑,可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自由自在的少年郎。 三年前,松老爷带着松酿离开范家,前往汴京。 临行前几天,他去求爹,希望和松酿一同入京。理由是想去看看京城的繁华盛况。 爹自然满口答应,他本就是粗狂随性之人,平日里除了对他作画颇有要求,其他一概不予过问。 可族中长老却一口回绝了他,原因无他,只因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肩负着光耀家族的重任。 范式一族,曾因他爹辉煌一时,却也因他爹衰落至此。 他爹曾是宫廷御用画师,更是有着“南范北李”之称,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好景不长,爹爹不拘小节、放浪形骸的作风终究不得久存于官场之中。 一场风波,爹爹被贬至金陵,从此范式走向没落。 族人对爹爹有恨,恨他不懂变通的性子。 若是他懂得收敛自己,放低姿态,把家族利益放在心中,又岂会公然顶撞先帝,害得全家跟着他迁来金陵。 可他们却也敬他,因为没有他便没有范式曾经的荣光。说到底,他们都要仰仗爹爹。 长辈已无指望翻身,便将所有的希望寄于下一辈。 可偏偏到他这一代,范式人丁单薄,仅有的五个子嗣前前后后夭折了三个,仅剩下他与堂妹两根独苗,得以健康长大。 况他又是爹爹的儿子,自出生起便继承了他的光环。 仿佛他生来就该天赋异禀,就该成为下一个范宽。 可天意弄人,他偏偏一点绘画天赋都没有,甚至在族人的逼迫和爹爹失望的眼神中越发厌恶绘画。 尤其当他看见从未拿起过画笔的松酿仅用一年的时间便超越他时,他更加明白这条路不属于他。 爹爹对他有多失望,便对松酿有多期待! 虽然刚开始他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但看到松酿那双看见宣纸画笔就发光的眸子,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曾听爹爹喝醉时与松叔抱怨:“没想到我堂堂范宽的儿子,竟还不如你家丫头,真是......” 他在松酿的光芒下越发晦暗,也愈发厌恶绘画,以至于后来,他不顾长辈的训斥,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绘画。 那段时间,松酿满心欢喜地跟着爹学画,没人与他玩乐,他便只好将所有的精力投入书籍。 他渐渐发现了古人的智慧,开始意识到绘画并不是这世上唯一的出路,只是他一直笼罩在父亲的光环之下,忘记了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在读书一事上很快取得了傲人的成绩。 年纪轻轻,便已是秀才。族人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选择,默认了这条康庄大道。 松酿走后,他被送去了白鹿书院学习。 三年的时间,他终于学成出师,也终于可以摆脱家族的束缚,到京城来与她重逢。 经此一事,他终于明白,要想自主就要先掌握权利。 倘若当初他可以不受族中长辈制约,便可一直待在她身边。 “范公子,老爷叫您去前厅吃饭。” 松老爷见范中迟迟不至,便派春茶前来叫人。范中这才从回忆中抽离,冲春茶淡淡一笑,回了句: “这就去。” 饭毕,松老爷去角店例行检查。松酿回屋继续作画,范中闲来无事,便跟着她一道回了书房。 “你不用看书吗?马上就要殿试了。” 松酿在檀木椅子上坐下,看着立于桌前的范中。后者自顾自盯着桌上的宣纸发呆,轻声道: “你这画技又上一层楼了。” 松酿颇为得意地扬了扬眉,笑靥如花般灿烂。 “那当然,我可是要超越老范的人。” 想到什么,她神情暗了暗,目光如水,看向面前略显落寞的少年:“你呢?现在还是不愿拿起画笔?” 范中摇了摇头,惨淡一笑:“我还是更适合读书。” 语气中有无奈,有失落。 如果可以,他真想和松酿互换身份,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让爹失望。 松酿:“那你喜欢读书吗?” 范中一怔,抬眸看向她,瞳孔微微放大。世人只知读书是谋取功名的手段,也只会告诉他:“好好读书,你必定前途无量。” 只有她会问:“你喜欢吗?” 喜欢真的重要吗?其实他曾经也是喜欢绘画的,可他做不到让众人满意,渐渐的便不再喜欢。 曾经他对读书并没有多少兴趣,可当他成为整个镇子最年轻的秀才时,族人皆以他为荣。 他收获了艳羡的目光,同时也终于找回了遗矢多年的自信。 所以,什么是喜欢? 如果做得好是喜欢,那他自然是喜欢读书的。 “自然是喜欢的。” 松酿手中的笔一顿,头也不抬,可范中听见她说:“若是喜欢,为何犹豫?” “......” 面对她的质疑,范中无言以对。 脚步声渐起,春茶突然急匆匆出现在门外,轻扣房门:“姑娘,成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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