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了紧喉咙,故作镇定地接下花朵,下一刻,身子微侧,手一带便将花别在了晏泉的鬓角。 男子面如白玉,鸦发漆黑,配上一支桃花丝毫不显女气,反倒有些别样的风情。 宋姝盯着他,抿了抿唇道:“你也好看。” 她就是这样,张牙舞爪,丝毫亏也吃不得。 晏泉从前对她这性格颇为头疼,如今却莫名觉得她十分可爱。 唇角的笑意更深,他垂下头来与她直视,故意侧耳露出鬓角桃花问她:“真的好看?” 平日里孤高清冷的男人在春日仿佛是忽一下开了窍,像是山间的花妖一日间修成人形,勾人心魂。 宋姝抬头,只见他星眸闪烁,薄唇轻翘,连带着鬓间那朵桃花也变得妖冶起来。 确实好看。 她在心里附和道。 可这话她不想告诉他,便只偏转目光,欲盖弥彰似的望向花园别处。 “还……还行吧。” 春风挟着桃花淡淡的香气拂过两人相依身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晏泉狭长凤眼含着笑意落在她身上,里头似有春光点点。
第二十九章 正值梅雨季, 苏州以南三十里处的鸣山村刚入夜,便已是雾气四合。 季秋忙活了一天, 刚从山上下来, 远远便瞧见自家门前挂起的灯。昏黄灯光之下,花娘正倚着门框四处张望,等着他回家。 男人心里一暖, 乐呵呵地小跑到了家门口。背上背着几十斤柴火,虽只跑了几步,浑身也已经开始冒汗。花娘见了, 好笑似的嗔他一眼,埋怨道:“跑什么跑,也不怕摔了?” 嘴上虽是这样说, 女人还是从怀里掏出泛着皂角清香的帕子, 为他拭擦滴着汗的鬓角。 季秋一把按下花娘附在他鬓边的手,笑呵呵地顺势就要去搂她,却被花娘推开。女人嗔眼看他,脸上却带着些娇意, 搡他道:“一身臭汗, 快去洗洗!” 季秋笑得更欢,顺着女人的意, 在院子里将身上柴火卸下, 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屋里水气腾腾, 花娘一早便给他烧好了热水。季秋脱下身上浸了汗的布衫,翻身进了木桶。 微微发烫的热水缓解了身上劳作的酸疼,男人微微眯眼, 强壮的身子在清澈的水下线条分明。 不多时, 门外传来一声细响, 花娘拿着帕子从屋外进来了。 她将洗得干净发白的桑麻巾搁到木桶边的小桌上,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将帕子给忘了。” 季秋回过头来看她,浓眉直鼻的男人,双颊被热雾熏出了些红,水珠落在他健壮的胳膊和后背上,常年经阳光曝晒的身子泛着浅铜色的光泽。 季秋的长相不算俊美,却有一种让花娘倾心的阳刚健壮。当初只看了一眼,花娘便认定了他,觉得若是跟了季秋这么个男人,就算是让她跟着去讨饭,也是心安的。 两人成亲虽已成亲多年,可花娘每次看到男人这般模样还是会面红耳赤。健康而圆润的鹅蛋脸上浮起片片红晕,那双泼辣而灵巧的眼竟有些躲闪。 季秋见状,心里一热,“哗”的一声从水中支起身子,长臂一捞,顺势将花娘带进了水里…… 花娘一声低呼,手脚并用地攀上了季秋的腰。她原只着了一条素色的粗麻裙,被季秋拖进水里,混乱之间,衣带在水中散开,肌肤丰盈,不似城里小姐们那般纤瘦,反倒肉乎乎的,像是块上好的肥肉,轻轻一抓那白腻便能从指缝间溢出来。 “花娘……” 季秋结实的双臂紧箍着女人的腰,声音里带上了些沙哑之意。 花娘从落水的惊讶中缓缓回过神来,羞愤似一巴掌拍在男人胸口,皮肉相碰的清脆声在屋内回荡开来……。 “你这讨命的!”花娘骂他。 季秋被她这不轻不重的巴掌声打得更起了意……花娘读出他心中所想,脸一红,却摇头拒绝道:“不行,今晚不行。” 季秋一愣:“你小日子到了?” 然他算了算日子,却也不是。 花娘羞嗔他一眼,屋内昏暗的烛光映出她微圆的瞳晶莹剔透,比她脸上的水珠还要亮。 “我想着过会儿吃饭的时候跟你说的,谁想你这讨命鬼竟这要闹我……”花娘坐在他身上,伸手将脸上的水珠拂去,微微喘了口气,娇道:“我怀孕了。” 季秋一愣,没回过神来。 这模样引起了花娘不满,她搡了他一把,问:“我肚子里有了你的种,你不高兴?” 男人眨了眨眼,一会儿,木讷道:“你……怀,怀……” 说了半天,也没能将字吐清楚。 花娘的话像是颗烟花在他脑子里炸开,炸得他晕晕乎乎,结巴了好半响,才找回思绪。 旋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一把将花娘拦进怀里,喃喃道:“你怀孕了,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哈哈哈,我有孩子了!” 说着,他又将花娘从怀里放出来,一双眼稀罕似地看向她的肚子。白皙而平坦的肚子一半浸在水里,一半露在外头,水光折射下莹白的皮肉泛着剔透的光。 他不自觉上手摸了摸。 花娘见他憨样,又是一巴掌拍下了他的手,嗔道:“大夫说才两个月,你能摸出个什么来?” 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她脸上与季秋一样,也是藏不住的欢喜兴奋。 她嫁给季秋快六年,却始终没能怀上,这村子里风言风语不少,三姑六婆们背地里都说她怕是上辈子造了孽果,这辈子才下不了蛋。她性子素来要强,可听了这话,却也只能生生憋下。 好在老天开眼,终于还是赐给她孩子。 她微微低头,看着季秋手舞足蹈的模样,乐得像是小孩儿,唇边原本含蓄的笑意逐渐扩大……她伸手捧住季秋的脸,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 “是,你们季家有后了。” 说着,她翻身出了木桶,又在一旁寻了帕子将身子擦干,从角落的衣柜里翻出来套干衣。 季秋仍泡在水里,眼珠子却是紧随着她的背影…… 两人多年夫妻,花娘也没什么好防的,背对着他便将裹在身上的帕子甩开,一件件往身上套。 “对了,”她一边套中衣,忽道,“今年过了春忙的时候,咱们去京城看看小姑子吧。” 季春前些年一声不吭地随着季家远房的叔叔进了京城,这些年只回来过一次,花娘知道,这事一直是季秋心里的结。 他们就快有孩子了,她想把自家丈夫的心里这疙瘩给解开。 “小姑子要是在京城过得好,自然好,要是不行,咱们便让她跟着回来。” 说着,她回头看了季秋一眼,却发现男人那双眸子似是着了火似的,烫得她一愣。 季秋讷讷冲她道:“花娘,我上辈子一定积了许多德,这辈子才能娶了你。” 男人呆愣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花娘,她走到季秋身边,故作娇嗔道:“我只是这么说,照我想,京城里的人家,什么没有,小姑子只怕过得好着呢。” 多年以来,花娘第一次在季春的事上松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季秋忙站起身来道:“毕竟是伺候人的活路,哪里能好到哪里去?” 膀阔腰圆的男人破水而出,瞬间带出许多水花,沾湿了一地。 花娘见他激动模样,好气又好笑。 她瞪季秋一眼:““好不好的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说着,她又指了指那一地的水,故作生气道:“我如今怀着身子,不好俯身,这一地的水你给我擦干净了再出来吃饭!” 说着,却是头也不回的朝着厨房去了。 两人结婚这么些年,平日里也不是没有过争执,季秋也渐渐知道了自己的妻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让他扫水,自己定是去厨房给他热饭去了。 他嘿嘿一笑,走出浴桶,拾起花娘擦过身子的帕子草草将自己擦干。 这才穿好了衣服,从屋外寻了扫帚进屋扫水。 夜晚的薄雾将山脚下的村落严严实实地笼在其中,今夜双喜临门,季秋乐呵呵地哼着小曲儿,赤着脚将屋子里的水扫干净,又打了井水将地刷了。 烛火照耀下,石砖地上干干净净,泛着清凉质朴的幽光。季秋满意这才满意地穿了鞋,往厨房走。 左脚刚跨出门槛儿,他忽听一声凄厉惨叫划破薄雾—— 是花娘的声音! 季秋心里一滞,连忙往厨房赶,因为太心急,被院子里的石磨绊了一下。小脚趾撞在坚硬的石块上,锥心的疼传来,他却顾不了许多。 不远处,厨房的门大敞开,他站在院子中间,却忽听四面八方传来刀尖撞击之声,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置身铁匠铺里似的。 雾气四合中,季秋惊慌地四下张望,只隐隐看见黑夜里,人影憧憧,似是鬼魅摇动…… 花娘还在厨房。 思及此,他急忙敛了心神闯了进去。 灶里烧着火,他一眼便瞧见躲在米缸旁,脸色苍白的花娘。花娘一双眼紧盯着屋里两个正在缠斗的黑衣人,一动也不敢动。 锅碗瓢盆落地,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响,薄雾里隐隐渗出铁锈之气。 厨房里,身形高瘦的黑衣人拿着剑,矮胖一些的持着刀。刀尖撞击之间,两人在锅台房梁之下翻转交锋…… 高瘦的黑衣人见了季秋进来,露在黑布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虚晃一招,避开对手的刀锋,长剑一挽便冲着季秋的头斩来—— 季秋被银剑的光闪花了眼,下一刻,光影消失,只听又是刀尖击撞刺耳之声,高瘦男人却被矮壮男人从侧面横刀拦下。 矮壮男人轻功飘至他身前,横他一眼,喊道:“你去,和你婆娘躲在一起!” 一边说着,手里的长刀却是未停,刀锋一转,逼着对手的命门而去。 高瘦男人持剑欲挡,谁知那大刀击在他的剑锋上,却似是千斤铁锤,须臾只见,他手中长剑断成了两半。 刀锋杀意未停,矮壮男人侧身转刃,猿臂一斩—— 鲜血瀑出,高瘦男人的头被他砍了下来,“咕噜噜”地滚到了季秋面前。 凹凹鲜血将那头染得似是幽冥鬼魅。花娘只见了一眼,一声惊叫之后昏倒在地。 季秋堪堪将她扶住,自己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哆嗦着唇,看着面前身形矮壮的黑衣人扯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张黝黑的脸。 他看了一眼季秋夫妻,庆幸似地喃喃一声:“还好,就差一点儿。” “什么……什么还好?”季秋怔怔问他。 男人看他一眼,却没作答。 屋外刀剑之声渐缓,不多时,彻底消弭。 厨房里又进来了另一人,还是黑衣打扮。他未覆黑面,模样清俊,似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他看了看缩在墙角的季秋二人一眼,走到矮壮男人面前,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也似是庆幸道:“晋二,还好我们多赶一晚路,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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