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晚是他。 宋姝恍然大悟。 “那吴全,是你打晕的?”她问 晏泉再次点头。 这样算来,他倒是又救了自己一命。 宋姝这般想,反应过来又觉得她实在心软,于是又冷了声音:“殿下的意思是,开春初你便已经知道我于你无害,你却还接着骗我?你的手脚,你的药,还有陈何年……” “……都是假的?” 晏泉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自己的秘密竟会这样快的被拆穿,他生硬的点头,认下了一切。 “陈何年,是我的人,那药方他也改过。” “那日你疼成那番模样,那也是……”宋姝话音未落,晏泉急忙接口:“并非,那日是真疼,化瘀除污的药,真的很疼……” 他半蹲在地,抬眼看着她,说起“疼”的时候,眸子里似有水光荡漾。 就是那日,就是那日他发现自己已离不得她。 在万丈深渊里,在剥皮剜心的疼痛里唯有她,唯有她…… 他眼底毫不掩饰地爱慕依恋看得宋姝一愣,静默半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晏泉见她沉默,以为她动了怒,不想理他,于是急匆匆地去拽她的手,然刚刚碰到她冰凉手指,却忽然想起她刚才厌恶他碰,于是只得抓了缩手攥了她半截袖袍。 即使是落进幽山别院,他此生也从未有一刻这般紧张过。 宋姝低头,见他可怜巴巴地半蹲在地,攥了她一只衣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不知为何,她心中怒火倏然消退,清风拂过,无影无踪。 宋姝皱眉,为自己的心软感到吃惊。 她该生怒的,他一直在骗她,骗她的同情,骗她的怜悯,骗她的符纸。 那一张张符纸都是她用血画的,一张张,都是她生割自己手腕淌出的血。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因为同一个地方下了太多次手,即使养元符也恢复不了的疤。 那疤痕很浅,正常距离几乎看不到,可她却知道自己每一刀落下的位置,每一次绽开的皮肉。 她也很讨厌疼…… 她道:“你知不知道你装病,我以为是我的符纸有问题,所以我每日都往你的药里加量……” 十张,二十张,五十张……她算不清自己为晏泉画了多少符,流了多少血。 “那一张张,全是我用血画的。” 她所存不多的善心,就被他这样骗了个底朝天。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心底忽然泛起一阵委屈。 晏泉只见那双明灿鲜活的眼忽然像是蒙了雾,雾后面空洞洞的,满是虚无。 用血? 他心头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心一滞,惶惶看她。 “什么血?”他问。 宋姝唇角勾起一丝苦笑,静静盯着他:“符纸,要血才能起效,你装了多久病,我就放了多久血,很疼的……” 沙哑的声音像带了钩子似的刮过晏泉心口,带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了,绝不会这样骗她。 “对不起,我……”刚开了口,他却觉得言辞是那样苍白无力。 他的目光随着她,旋即也瞧见了她手腕间那道细细的疤。唇舌在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箍住了一样,他张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宋姝定定看着他失语的模样,心里怒气没了踪影,委屈却越发厉害,像是火山喷发,灼热的眼泪从她眼眶溢了出来。 并不汹涌,却没边没际的。 热泪落在晏泉手心,像是岩浆灼烫。 他喉咙一紧,放弃了语言,上前一步紧紧将人拥在了怀里。 两人刚才还剑拔弩张,现在却抱在了一起。 拂珠站在角落阴影属实有些无语。 若是按照她的性子,若知自己这样被骗,必定要一掌轰到雍王胸口,废了他武功,让他谎话成真。直到此刻之前,拂珠以为自己家心狠手辣,英明神武的姑娘定也和她所思所想一样。 哪儿知,宋姝却被美色迷了眼,不仅没动手,反倒还钓上了金豆子。 她靠墙轻叹一声,看向宋姝的目光中带上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宋姝的□□,她不觉得自己应当插手,便只是站在一旁眼看着晏泉小心翼翼地将人搂近怀里,极尽温柔地哄着。 他单手抚着宋姝的后脑,将她整个人塞进自己胸口,轻声道:“阿姝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不该让你疼的……不会再让你疼了。” 淡淡的血藤味将她笼罩,宋姝靠在晏泉怀里,脑子有些晕乎。 他们,不是应该在吵架吗? 为什么成了这样? 她云里雾里地想要思考,然晏泉的举动太坚决,声音又太温柔,她在他一句句的轻哄下轻而易举地丢盔弃甲。 “骗子,你骗我。” 晕晕乎乎间,她却始终记得这件事。 “嗯,”晏泉抱着她,坦然相认,又坦然承诺,“再不会了。” 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姝在他怀里汲了汲鼻子,起伏错落的大惊大悲似是耗费了她太多精力。 她靠在晏泉怀里,半响,认命似的反手拢了拢他的身子。 她想着,上辈子他因她而死,这辈子被他骗上一骗,只当是扯平了。 * 晏泉在书房里搂着宋姝,在她一声声委屈控诉里答应下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宋姝像是在不断试探他底线似的,条件越来越苛刻,一会儿要他的钱,一会儿要他的地,比进别院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晏泉却轻轻一笑,照单全收。 答应到最后,男人的钱是她的,地是她的,人也是她的。 “你……真都答应?” 宋姝瞧他对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满口答应,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心想着,他怕不是说着好听,哄了自己便罢。 不料晏泉不仅照单全收,还道:“账本和地契都在别苑外,我明日让昆仑来给你……至于人嘛……” 他微微一笑,搂住她的腰,猛然将她拉到自己眼前:“亲都成了,不一早就是你的了吗?” 望着他俊脸在自己眼前倏然放大,宋姝瞪大双眼,眉头一蹙,而后一巴掌扇在他胸脯上:“谁说要你这个了!” “后院小花园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吴全忙不过来,你去把它清一清。” 别院里人口本来就少,还有个故意装病吃软饭的。 如今谎言暴露,宋姝决定要好好给男人安排些活儿干,省得他一天到晚不琢磨好事儿。 鲜红的巴掌印落在胸口,晏泉抓着怀里的姑娘,却觉得她那点儿力道像是挠痒痒似的。他没放手,反而凑近了些,眨眼道:“我可以去清,但总得讨点儿赏才行。” 一张俊脸近在咫尺,宋姝咽了咽唾沫,先要平息胸口鼓动如雷的心跳声。 她紧张到:“什么,什么赏?” 晏泉偏头,点了点自己脸颊处,笑道:“阿姝亲亲我,亲亲我就有力气干活了。” 心里那丝异样又起,宋姝活了两辈子,不是黄花大姑娘,晏泉明摆着对她有意思,她不可能毫无察觉。 可是…… 清凌凌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她不想再碰情爱这种复杂而无谓的东西了。 上辈子被自己对无咎的满腔真心坑得有多惨,这辈子她就有多抗拒这东西。 不掺□□,所以她可以在心里清清楚楚地与晏泉算这一报还一报的账,能了然地接受他为了生存而骗她的同情,盗她的符纸。 不掺□□,所以她明白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知道她曾欠晏泉一笔血帐。 还账罢了,她没多难受,也仍理智。 前提是,她不动心;不动心,才好算账。 这是上辈子宋姝学会的道理。 她可以逗弄晏泉,可以与他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因为她知道,那玩笑无伤大雅。清高如晏泉,不可能会对一个毛手毛脚的女流氓动心。 可当她直视晏泉深深黑瞳下泛滥的情愫,却被那岩浆似的感情灼得一颤。 食指轻触他温热眼眶,宋姝很明白他汹涌如罂粟般的情,不是她能要得起的东西。 思及此,她目光一偏,却是如晏泉所说的,在他侧脸落下了一个吻。 只是这个吻不带任何爱慕,不带任何感情,冷冰冰的唇像是一块死物轻触过他玉似的脸。 “好了,亲也亲了,干活儿去吧。“ 她敏捷地从他身上下来,往书房外走,刚走到一半,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转回来。 晏泉见她来到那个大木柜子前将柜门打开,指着那一沓厚厚的符纸道:“左边是养元符,治伤的,右边是傀儡符,你也应该知道了。以后如果有要用的地方直接取便是,不用偷偷摸摸的。” 她单手撑着柜子,指着这些符像是在指着一沓不值钱的黄纸。晏泉没料到她竟会如此大方,狭长的眼里竟是愕然。 然,他刚才已经听她说过这符究竟是如何画的。 目光落在宋姝手腕那条疤上,他怔愣地抚上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那道疤化成的绵绵枯藤囚缠,紧得无法呼吸。 里面是她的血……是他欠她的。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看到一片很有意思的论文,说的是当人们坠入爱河的时候,大脑里有些地方会被激活,同时还有些地方会失活。失活的部分主要都是“心智化”相关的地方。所谓”心智化“就是判断他人意图的能力,也就是说,我们在陷入恋爱的时候,会暂时失去判断他人接近我们意图的能力。 恍然大悟,原来所谓”恋爱失智“不是段子,是真的。
第三十八章 望着晏泉眼眶满上深红, 宋姝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关切上前,反倒没看见似的转身幽幽离开了。拂珠从阴影处走出来, 跟在宋姝身后, 半响迟疑问:“姑娘,偷符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宋姝声音平静:“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算也得算。” 她看了一眼朝霞天色,又道:“对了,你今日不是要去接陈何年入府吗?” 拂珠听见陈何年的名字, 脸色阴沉了刹那。那人和雍王合起伙来骗她和她家姑娘。细眉轻佻,拂珠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笑意:“是,今日是该去接他。” 说着, 转身离去。 宋姝回头看了眼她离开背影, 半响,还是嘱咐了一声:“你消气便罢,别太过火了。” 拂珠摆摆手:“姑娘放心,我自有轻重。” 拂珠从别苑出发, 轻车熟路地找上了陈何年的医馆, 这条路她已经走过无数遍,却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这般快速。她脚下生风, 似是有什么东西牵在她的脖子上, 引着她往陈何年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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