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珠拨弄桌上的古玩,抬起眼眸瞧她泪眼朦胧的可怜样儿,忽地开口道:“大理寺是正经衙门,不会草菅人命。只要他是清白的,受几次刑又如何,横竖能证明自己,旁人能捱过,他也能。” 孙映兰知道她是何意思,那两个顶罪的人在刑部受了三日审问,最终认罪画押,倒是没供出哥哥。可哥哥不一样,大理寺那群官员,有了上意后什么酷刑都能用,目的就是查出真相,他们可不管哥哥会得罪谁。 “姨母,我求您了,救救哥哥吧,咱们是亲人...”她忽然扑通跪下,膝行上前,抱着崔慕珠的膝盖仰起头来,泪珠哗哗往下淌。 “孙美人,你错了,打从你进宫那刻起,咱们就不是亲人了。” 孙映兰一愣,崔慕珠拂开她的触碰,淡声道:“咱们都是陛下的女人,既如此,你该去自己求他,不该过来找我的。” 孙映兰咬着牙根:“可陛下爱您。” “所以便得我去吗?”崔慕珠笑,“你那哥哥跟长公主勾结,利用姜皇后来害我崔家时,可想到咱们是一家人了?如今长公主抛弃了他,他又不敢吐露真相,怕被长公主弄死,便来求我? 孙美人,你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当本宫是寺里普度众生的僧人?回吧,别来找我,没甚意思。” 孙映兰从来都知这位姨母的性子执拗,没进宫时,母 亲便与她说过,道姨母脾气不好,是个难伺候的,她们姐妹在闺阁时便不怎么对付。可毕竟都姓崔,孙映兰来时觉得难办,却也没想到崔慕珠能把话说得如此难听。 她跪在地上哭,崔慕珠起身往珠帘处走了。 刘识在前厅,见崔慕珠一脸沉郁,不有问她所为何事。 崔慕珠瞟他一眼,道:“大理寺谁在主审玉堂殿的事?” “镇国公府那位卢世子。” 刘识不解,“母妃缘何提到这个?” “你那表妹在偏殿哭戚戚,叫我给她哥哥去陛下跟前求情,想得倒是美。孙家一堆堆破烂事,好的时候自己风光,不好的时候便拖我过去收拾烂摊子。”转头看刘识,又问,“孙少辉跟他爹一样,都是软骨头,迟早会在刑罚下招供,他若招出长公主来,朝堂上少不得要有纷争,你得提早有所准备。” “是,三郎知道。”刘识去探望过太子,当时昌王也在,兄弟三人坐了半日,临走太子咳出血来,把他吓了一跳。 但太子习以为常,告诉他们不必担忧,太医说是肺火,过段时间驱燥便是。 “舅舅是大理寺卿,表妹这厢走不通,姨母会不会去找舅舅?” “她去就是,哥哥不会帮她的,若不然也不能让孙少辉受刑。”崔慕珠有些累,摆手道,“你闲来无事与那镇国公世子探探口风,看他是不是长公主的人。” “是。”刘识觉得卢辰钊与长公主没有关系,但为了确认,还需得多看看。 “对了,明旭跟那位李娘子如今怎样,可在一起了?” 刘识闻言笑道:“像是没有。” “怎会?”崔慕珠奇怪,“明旭的样貌别说在京中,便是放在普天之下,都是很出众的。何况他文质彬彬,学问好,小女娘们不都喜欢他这种吗,我瞧着那位李娘子也是个惜才的,他俩分明就是天生一对。” “那位李娘子不是普通小女娘,心里头有主意,咱们觉得明旭跟她很配,人家不一定这么想。”刘识感叹。 崔慕珠问:“她不喜欢明旭?” “这我也不清楚,但看明旭的表现,像是没有得偿所愿。” 两人便又说起五日后的宫宴,崔慕珠知道父亲和哥哥也会来,便嘱咐刘识对自己的起居食膳多加防范,“你姑母是个疯子,她既对你父皇和兄长动手,难免不会殃及于你。总之你能防范便不要冒头,能避就避吧,还有,你那两个兄长,虽木讷了些,但人终归是好的,只是命不好,摊上你父皇这种爹,还有长公主这种姑母。 权力之下,全是棋子。” 姜皇后早年间害过崔慕珠不少回,崔慕珠自然恨她,但姜皇后的坏更多是来自她的蠢,被长公主当成刀子来伤害她,伤害一切长公主看不惯的人,最终连姜皇后自己的儿子都受到利用,偏她还蠢得毫不知情。太子和昌王的体弱,并非天生,而是在太医们日复一日的药膳下,调理出来的,此事便是长公主经手所为,这样大的事,陛下那般精明的人可能不知? 他当然知道,但他根本不在意。 刘长湛这种父亲,只看对自己有用的的,他不喜欢姜皇后,自然也不喜欢太子和昌王,既不喜,便也不在乎谁给他们下毒。刘瑞君和他如出一辙,两人互相算计,互相以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一个,可惜,刘瑞君棋差一着。 刘长湛是不可能任由她无限壮大的,她所有的小动作,早就在他的掌控当中,时机未到,不翻脸罢了。 崔慕珠察觉刘瑞君给太子和昌王用毒时,两人的身体已经受到损害,故而这么多年来都是文弱瘦削,便是再好的药也救不回来。 刘长湛护住了刘识,是因为他觉得刘识可以继承大统,做他的接班人,而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刘识。 “父皇的身子...” “他自己有数,一时半会死不了,至少不会死在你姑母前头。” 刘识应声,拱手行礼退出仙居殿。 崔慕珠捻着腕上的白玉珠子,唇角溢出轻笑:文宣,快了。 她第一次见到言文宣,是在崔家后花园,那时他刚从江州进京,十一二岁的年纪,却生的俊美周正,言谈举止间不卑不亢。但毕竟是个孩子,被一群陌生长辈围着,回答完话,崔慕珠看到他后脖颈全是汗。 她才去给他解围,领着他从人群里脱身,去往花园闲逛。 他抹汗,她在旁笑,他便很拘谨,唤她姐姐。 崔慕珠比他大一岁,又生的格外招摇,在她记事起便有夫人登门,半开玩笑地要定她做他们媳妇。故而言文宣看她时,总是微微低头,避免与其对视。 初到京城的言文宣话很少,除了读书几乎没有旁的爱好。那时崔慕珠最爱干的事,便是跑到他院里葡萄藤架下跟他说话,虽然他不大回她,但能看出,他的戒备在一日日消减。 日久生情,却又谁都没提,只是对视时的眼神变了。 崔慕珠喜欢他,知道他也喜欢自己,她满心欢喜等着他得中之后主动开口,他也知她的期望,遂夜以继日的苦读,终于,殿试之上,他被点为状元郎。 骑马游街,多少小娘子往他怀里抛掷绢帕鲜花,她便站在旁侧的楼上往下看,他抬头,也看到她。 他冲她笑,她觉得特别高兴。 那夜,宫中大宴,他坐在探花和榜眼当中,与翰林院的一众官员意气风发。 她跟母亲则坐在女眷席上,待中途起身去了趟雅室,却被新帝刘长湛撞上,翌日便收到宫里的旨意,要她入宫。 两人便这么错过了,她成了崔妃,他则入了礼部。 旧情本不该重提,万事有因有果。崔慕珠撞见刘长湛跟刘瑞君那事后,便对刘长湛彻底死心。她不是个认命的性子,也受不了被人当做替身的屈辱,自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若不然也不会在状元郎必经的路上将其堵住。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他不会拒绝,所以当她问言文宣肯不肯舍弃大好前程带她走时,言文宣没有半分犹豫,径直点头。 他说,他一直都喜欢她,不要前程也无妨。 彼时的言文宣,是礼部尚书最喜爱的那个,甚至多次在外表露对其的器重。 两人去往江州后,崔慕珠曾偎在言文宣怀里,问他有无后悔,毕竟她提出那种要求时,有点携恩情图回报的意味,崔家对言文宣的恩情,或许也是一种羁绊。 但言文宣摇头,眸中全是她,他说不悔,唯一后悔的事,是在她进宫前没能及时娶到她。 若非在江州意外遇到刘瑞君,她和言文宣还会白头偕老,便也不用滚进皇城这个烂泥汤里。刘瑞君叫人掳走她,带回京城,自那以后便再没见过言文宣。 而当言文宣被调回礼部任职时,刘长湛便夜夜宿在她宫中,像个偏执的疯子,边做边问她爱谁。 从刘长湛的话里,崔慕珠得知他根本没发现自己跟言文宣还有个孩子。 文宣向来聪明,在他没等到自己回府后,想必就意识到出事了,遣散家仆,把孩子送出去,而后安然等在家中。 他知道自己逃不过,所以竭尽可能做了万全打算。 他想了这么多,全是为了保护孩子。 崔慕珠想,她一定能见到她的。 大理寺的书房,屋门紧闭,早已是下值的时辰。 李幼白迟迟没有动弹,卢辰钊不知她在想什么,挥了挥手,叫她名字。 李幼白像是忽然踩空一脚,浑身猛一哆嗦,抬起头,看到他皱着眉满是担心。 “到底怎么了?” 李幼白还陷在震惊当中,那猜测令她觉得荒谬,但又无比确切。父亲曾住在崔家,而自己又跟崔贵妃长得相像,所以贵妃会不会是她的生母? 极有可能的! 贞武六年,贵妃借大火出逃,贞武九年秋回宫,此 间三年,正是父亲在江州任职的时间。 而她是贞武八年出生的。 所以父亲的死大抵不是因为谋逆,而是因为他抢了陛下的贵妃,必须得死。 “李幼白,你...” “我不是李沛的亲生女儿。” 话音刚落,卢辰钊的脸骤然微变,方才的担忧紧张悉数化作疑问,他双臂撑在案沿,面庞与她相对,犹如听错了一般,沉声问:“你说什么?” 李幼白深深吸了口气,小手攥起,又松开,再度攥起,在伸开的刹那,卢辰钊握住她的手,俯身向前。 十指交握,他那眼神坚毅果敢,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脸。 “李幼白,我发誓,我值得你相信。” “还有,托付。”
第56章 卢辰钊的话, 像是一剂安神汤,令李幼白慢慢镇静下来。 他握着她的手,说话间左手抬起抚在她腮颊, 拇指揉过眼尾,像是怕她不信,随即倾身上前,在她眉心落下笃定认真的一吻。 “李幼白,就算是朋友, 我也是最爱的你的那个。” 李幼白脸微微发红,想抽出手, 他却握得更紧。“所以呢, 你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想。”李幼白终于冲他笑起来,知他又想趁机坐实身份,遂打断他,不叫他往下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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