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她去看过太子和昌王,两人愈发不好了。 太子喝了碗粥,喝完便又吐出来,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姜觅云恨不能替他去死。 但她不能死,从崔慕珠嘴中得知的真相令她震惊,她知道是自己的愚蠢间接害了儿子,自作聪明的斗了那么多年,斗的那个人却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她姜觅云到底算什么,忠诚仰慕的夫郎不在意她,亲生骨肉她亦保护不了,又被刘瑞君当成傻子一样摆弄,利用,她活了这么久,当真是稀里糊涂。 姜家式微,族中兄弟姐妹也都陆续离京,剩余的些个大都不成气候。父亲年迈,哥哥削职,走时连进宫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何其凄凉。 她眼眶红了,却没有泪,早就哭干了。 “娘娘,顾大监着人来回禀,道再过一刻便该起身往麟德殿大殿去了。” 姜觅云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抹眼尾,“琼芳,本宫不想去。” 她知道今日的宴席代表着什么,陛下快要另立新储君了。 他就像个冷血的怪兽,知道儿子要死,却能做到熟视无睹,冷眼旁观等待儿子的死期。姜觅云怨恨着,很想把这种痛苦转嫁到他身上,捅他几刀,叫他知道什么是难受。凭什么,他能做到如此狠心。 但她不敢,她是皇后,是女儿,更是母亲。 除了太子和昌王,她还有个女儿,眼看着到了年纪,却尚未出嫁。她总要在死前为女儿谋个前程,所以她得示好,即便恨着刘长湛,也得卑躬屈膝地臣服于他。 五公主刘冷润今日穿的格外鲜亮,一袭绯色及胸襦裙,腰间束着雪白绸带,宽袖如云,边角都绣着银线暗纹,层层叠叠的裙角像是花瓣绽开,她从教习嬷嬷处过来,进门后打了个哈欠,发间的珍珠流苏擦动着发出细微的响声。 “母后。”她走上前,依偎在姜觅云胸前,“今日嬷嬷打我手板了,你看。”她把手伸出去,掌心发红,但显然嬷嬷留情没有用力,这会儿已经快消下去了。 姜觅云点了下她眉心,道:“你这是又闯祸了。” “哪有,只是规矩记错了,她便罚我,说是你的意思。” 自从东宫出事,姜觅云的精力便一日差过一日,但又心念女儿,不得不叫嬷嬷严格要求于她,怕的便是有朝一日她和太子不在了,没人帮衬女儿,所以她希望能早些定下女儿的亲事,最好能在临终前将她送上轿撵,看着她嫁给如意郎君。 “你及笄了,也该做人娘子了。” 刘冷润脸上一红,摇着她手臂道:“我还想多陪母后几年。” “小孩子话。” 默了少顷,又道:“你去看过两位兄长了?” 刘冷润咬了咬唇:“我叫了长兄好几声,他听不到,我把我小外甥抱过去,他也没有反应,只是睁着眼茫然地望着帐子。二兄也不好,我进去时太医刚走,丫鬟们端着吐血的盆子出去,母后,他们会死吗?” “人都会死。”姜觅云抚着她的发,很平淡地说道,“阿润不必害怕,你父皇一定会为你挑个好郎君。” 不是因为他是刘冷润的父皇,而是因为对太子和昌王的亏欠,姜觅云知道,刘长湛会补偿给阿润,哪怕不多,他也会追求内心的安慰,或是做样子给旁人看。 前两日她倒是听顾乐成说过一嘴,道刘长湛最近见了不少青年才俊,还看了勋爵门户的世子画像,仿佛有中意的了。 姜觅云到时,崔慕珠将将进门,是刘长湛扶着一起过来的。 两人互相看了眼,崔慕珠福了福身,转头朝安置好的坐席走去,刘长湛则示意姜觅云与自己并肩朝前,姜觅云悉数照做,最终在他坐在龙椅上后,于下手位就座。 自始至终,如同两个陌生人般,没有任何交流。 姜觅云麻木地坐在那儿,心里想的是,她为他生过三个孩子,当年他也曾咬着自己耳朵说一生不负。可眼下呢,她人老珠黄,他妃嫔满宫。 她不该恨崔慕珠的,没有崔慕珠,还会有旁人。 她真是蠢。 姜觅云笑了笑,刘长湛朝她瞥来一道目光,似在疑惑她莫名其妙的笑容。 群臣们陆续上贺表,所有流程有条不紊。 直到酒入浓时,刘长湛点了卢辰钊到殿中去,接着又招手令五公主刘冷润站在自己身边。 殿中霎时安静下来。 李幼白眉心微蹙,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刘长湛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后,便为两人拉线保媒了,听他接下来的意思,是要赐婚。 李幼白的心一下提起来,目光灼灼盯着殿中那人。 闵裕文将她的反应悉数收入眼中,她是那般在意,担心,唯恐那人被抢走似的。他低眸,静默,修长的手指握住了杯盏,心里反复念着法华经经文。 但还是,生出了嫉妒之心。 就在刘长湛即将颁布赐婚之意时,卢辰钊忽然撩起袍子跪在殿中,声音朗朗坚定。 “微臣谢过陛下谬赞,也仰望五公主殿下的风采,但微臣属实不敢高攀公主,还望陛下允臣推辞。” 话音刚落,姜觅云的脸接着变了,她冷眼一扫,沉声道:“怎么,镇国公府便是这般态度?” 卢辰钊面不改色:“是臣的私心,与国公府没有关系。” “那便是有婚约了?” 刘长湛瞥了眼,并不打断姜觅云的质问,平心而论,这是他为五公主能找到的最好归宿了。 镇国公府,开国功臣,虽已不复当年,但这位世子是个有担当且有能力的,只消多加历练,日后定有成就。何况他已站在燕王阵营,等更久远些,燕王登基,说不准镇国公府能重振当年威风。 刘长湛觉得自己对得起姜觅云了。 “微臣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微臣有心上人,但尚且没有敲定婚事。” “哦,哪家女娘?”姜觅云此时的脸色难看,说话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恕臣不能告知。”卢辰钊拱手作揖,又道,“但臣心之所向,非此人不可,还望陛下,娘娘体谅,臣跪谢。” 重重一叩,决心分明。 姜觅云瞧见自己女儿的神色,不由怒火中烧 ,但碍于身份她转而求向刘长湛。 “陛下,兹事体大,还望你主持公道。” 刘长湛的目光从众人身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在卢辰钊脸上。 “朕再问你一次,应还是不应?” 李幼白的手攥起来,像是殿中站着的人是自己,她望着卢辰钊的背影,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 “臣不能应允,望陛下恕罪。” 殿中一阵唏嘘。 刘长湛眯起眼睛,轻笑:“真是不识抬举。” 他虽生气,却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对卢辰钊如何重罚,毕竟他是镇国公府世子,如今又是燕王的左膀右臂,但事关公主尊严,不打一顿断然说不过去。 “去麟德殿外领五十军杖。” 李幼白咬破了舌尖,五十军杖打在身上,必定血肉模糊了。 卢辰钊跪下:“谢陛下宽恕。” 随即起身,在殿中人的注视中,目不斜视地走出殿门。 没多时,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动静穿过乐声传进耳中。 每一下,都像是打在李幼白的神经上,她想出去,但闵裕文按住了她的手。
第73章 殿中觥筹交错, 欢笑不断。 姜皇后的脸色却不如起初那般端庄从容,饶是涂了脂粉,此时的疲惫夹杂着愠怒, 像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从旁坐着的五公主咬着唇,泫然若泣。 宴席中途,崔慕珠起身离开去了偏殿歇息,燕王随之跟了出去。 没多久, 他折返,目光扫向李幼白, 停顿了少顷与闵裕文比了个手势, 闵裕文便与李幼白低头说了几句话,两人一道儿离开大殿。 刚出来,燕王的眼神便有些古怪,似有意无意盯着李幼白, 但又没有过多反应。 崔慕珠是借闵裕文的手来看李幼白的, 毕竟无缘无故不好太扎眼, 而闵裕文与燕王一向走得近, 幼时起便时常到仙居殿用膳,她身为燕王的母妃, 自然对燕王的好友同样在意, 且闵裕文不是寻常好友。在外界看来, 闵裕文和燕王一样, 像是贵妃的孩子。 闵裕文很识趣, 见崔贵妃似乎有话要嘱咐李幼白, 便寻了个借口去了殿门处守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贵妃看李幼白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但为了什么,他又猜不出来。 殿中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崔慕珠便伸手握住李幼白的,抚着那柔软的指肚淡淡笑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李幼白一愣:“什么?” 崔慕珠:“卢辰钊,镇国公府卢世子。” 李幼白的眼神躲避,小脸却是红了,既没点头,也没否认。 崔慕珠方才在殿上全看的清楚,但因为旁人都在看卢辰钊拒婚,而她心不在焉只想看自己的女儿,遂才发现端倪,发现她的眼神全程盯在卢辰钊身上,会为着他的处境担忧,紧张,那神情根本藏不住。 “他哪里好?”其实崔慕珠想问,卢辰钊哪里比闵裕文好,但她抬头瞥了眼殿门口,终是阴晦了些。 李幼白揪着衣袖,觉得贵妃既已猜出便不好再瞒着,随后仔细想了想,然后想了又想,茫然:“我不知道。闵大人俊美无双,文质彬彬,性情总是温和有礼,他很好,没甚不好的地方。” 崔慕珠,他的好处何止如此。闵弘致与文宣乃生死之交,秦氏性格温婉贤淑,待人亲和慈善,幼白若能嫁到闵家,崔慕珠便是立时死了都不需得担心,因为闵家人一定会把她照料的很好。 这位卢世子呢,她尚且不大清楚,只知他祖上是开国公爷,但几十年前便阖家搬往齐州,过着闲云野鹤的悠哉日子,却不知如今这位是何心思,又能闯出何等天地。他也就罢了,他家人呢,镇国公和国公夫人,据说那位夫人出身一般,生了一子一女后稳当了地位,但在京中贵眷圈里,之于那位国公夫人的传言却不怎么好。 勋爵门户向来如此,喜欢立一个圈子,圈外的人一旦挤进来,便会想方设法排挤。 那位萧氏,恰好就是她们调剂日常的开胃菜。 倒也是其次,毕竟对幼白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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