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也跟着道:“三妹妹,我同你闹着玩呢,你别恼啊,小心后头……” 柳夏话音未落,就见严暮自一脸委屈,美目含泪地连连倒退,果不其然踩空了。 傅允文心中一紧,赶紧上前,可是终究是迟了一步,只能看着严暮自摔了下去。 美人仰面倒下,双目盈水,贝齿轻咬红-唇,面露惊慌地看着他:“傅表兄……” 美人摔倒的样子都是极美的,不仅是傅允文心下一紧,就连只身过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柳夏也仿佛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揪心,这样的美人,在自己的面前摔了,太心疼了! 这下吵嘴的二人终于是收住了声,急急往假山那边跑。 * 严暮自扑在那团软乎乎的稻草上,发饰稍微有些凌乱,小脸搭在雪白的玉腕之下,只露出半张娇嫩紧抿的唇,仿佛因为受了惊吓而昏了过去。 单这样看去,倒有些别样的破碎美感。 玉腕之下,那双向来温柔顺美的明眸在黑暗中亮着璀璨的眸光,黑白分明,狡黠眨眼间鼻息轻吐。 固然这里对于深闺中的女子可能有些高,但她一直锻炼身体,强健体魄,刚倒下来的时候还用了一些巧劲,又有稻草缓冲,因而这点子高度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刚才她对比了一下,那个绣花枕头柳夏身高体魄远逊于傅允文,她倒不必担心自己被柳夏逮去,现下只用在这里装成昏了过去,等待傅允文过来就好了。 不想,伏在地上到手都麻了,傅允文还没有动静。 黑暗中,严暮自翻了个白眼,迷路了?太高了,下不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终于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那二人的声音,她赶紧闭上双眸,还是那副娇柔易碎且倔强的样子。 假山洞内一道脚步声响起,最后停留在她的左手边。 那脚步声停滞片刻,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鼻息之间萦绕着淡淡沉香。 她来时丢了两个石灰袋,又在寒风里站了一会子,这时落入热气的臂弯,一时间忘记伪装,微乎其微吸了一下鼻子。 她心道:柳夏走了?怎么只有傅允文一个人过来。 本来她觉得傅允文最多只会将自己唤醒,二人相处一番,再回去也就是了。 没想到这个书呆子胆子还挺大,直接就把自己抱起来了。 她向来只是利用男女之间相处来达到目的,再加上她早在梦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心里自然是不如其他小娘子一般娇羞的,一切皆是表象。 更何况,对这种隔着厚厚衣服的触碰,她确实没什么感觉,只有那暖暖淡淡的沉水香确确实实让她闻着很舒服。 她的脑子里胡七八糟想了许多,却也没忘记自己的形象,想着也差不多该“幽幽转醒”了。 她动了动眼皮,长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掀起眼皮露出黑白分明的瞳仁,恰到好处露出惊惶委屈的湿漉漉的眼神,如同受惊的小兽。 她刚要张口叫人,待抬眼对上那双张扬凤眸时,生生将口中那声“傅表兄”吞了回去,惊慌如小兽的眼神也戛然而止,目光茫然了片刻。 “崔郎君,放我下来吧,不必担心,我没事了。”她摇摇头。 赵玉根本没去听她在说什么,这小娘子摇头的时候发丝也在乱动,擦过他的手时,有些莫名的痒感。 他把严暮自松开,看她站稳,抬起下颌,哼了一声:“你有没有事干我何事?我的鱼线别被你压坏就行。” 严暮自想走近去看,不小心崴了一下脚,疼得钻心,这一崴,走得近了倒是看见那团稻草之上还放乐意团乱糟糟的鱼线。 因为鱼线与稻草颜色相类,所以她方才并没有注意。 她看着那张俊脸上全是倨傲难近,心里叹息,觉得真是可惜一张好脸,长在了这个个只会哼哼,不会用嘴应人的孔雀身上。而且这人怎么好像自带霉运,在毡亭时多看了他两眼就被拖来冰天雪地里赏梅,现在说了两句话又让自己崴了脚。冰天雪地哪里来的鱼,这样愚蠢的举动和傅允文寒天冻地冷得半死也要去看什么梅花倒是相似,愚蠢得相似。 她佯装没听见赵玉的话,看见傅允文和一个高大的劲装男子从假山洞口处走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脚上的疼痛让她真情实感地泪意盈盈,总算是娇弱可怜地把刚才对着那张孔雀脸咽了下去的话,说出来了:“傅表兄……” 傅允文手忙脚乱想掏出自己的手巾给她擦泪,却发现找遍全身都没见,应是刚才在外面同柳夏拉扯时丢了。 刚才明明对着自己的时候,可只惊慌了不到一息,还装聋作哑,刚才她崴到脚时对着自己还毫无泪意,现在倒是这幅样子了,赵玉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正当傅允文尴尬之时,赵玉掏出自己的手巾,随手将那细软的巾帕盖在严暮自的头上。 待看那软软的巾帕带着沉水香气,遮住了她泪蒙蒙的眉眼,他才觉得心中舒坦一些。 赵玉难得稍微低下一分自己金贵的下颌,开了金口对傅允文道:“带她去吃点东西吧,饿着还要哭,别累着。” 话毕,也不管傅允文有没有回应,把鱼线和鱼钩丢给风岩,往外走去。 严暮自被遮住的眸子不自觉瞪起,这人刚才在哪里?不会是听到她刚才肚子响了吧! 作者有话说: 媏媏:傅表哥,人家通通……哦,你啊,崔郎君,我没事了。 凌官: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第5章 五场梦 “娘子,到你了。” 严暮自听见朱果的声音这才如梦方醒,暂且将那上京孔雀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事情抛诸脑后,横抱琵琶走到众人围坐处中心坐下。 她鸦睫轻垂间眸光清凌凌如月霜,螓首蝉鬓,青葱似的玉指在螺钿阮咸琵琶上轮指如飞。 周围渐起附和之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①” 风岩远远看向毡亭,也跟着打着拍子:“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②”看着那湖心亭中风华绝代的美人,啧啧赞叹,“爷,这严娘子真是上京也少有的品貌,先头太后娘娘寿辰,最善琵琶的蒋家五娘子弹得已是上佳,今日听了严娘子的,相较之下竟要比蒋娘子比下去一大截。” 他唠唠叨叨了半晌,没见回应,一抬眼却看见赵玉一瞬不瞬盯着毡亭看,突然福至心灵,爷不会是对严氏女有意吧? 仔细想想,今日的确有些一反常态,爷先是在影壁门后的拐角处听了许久人家主仆说话,又在假山后头听了许久,还让自己去打发柳夏…… 反常!太反常了! “刚才属下去打听了,这位严娘子出身并不高,是宗学严教授的幼女。在湖州城内甚有才名,人长得也极好,若是爷喜欢,不如告诉娘娘……” 风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玉一个眼风来打住了,立马噤声。 赵玉微眯好看的眸子:“你敢多嘴试试。”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收住了话头。 “殿下金安。” 赵玉转过身来。 只见两个男子英英而立,并肩相站。 一个身披吉祥福纹白色披风,领口一圈狐毛领子,衬得他冠发乌黑,双眸如墨,深不见底;另一个披一件雨过天青色大氅,眉眼与赵玉有五六分相似,虽不如他郎艳独绝,站在那里也如松如竹,挺拔俊秀。 首辅杜英先是朝他一礼,翼王赵秀慢了一步,行揖礼:“皇兄金安。” 赵玉双手环抱于胸-前,见那个被围在人群中的身影一曲终了,放下琵琶,这才慢慢悠悠收回目光,顿了半晌,目光直接从二人之间穿过,应了声:“嗯。” 他也不在乎这二人回应不回应,只径自带着风岩往外走去。 风岩在赵玉身侧低声道:“翼王殿下也来了。” 赵玉去摸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哦,这不稀奇,父皇喜欢制衡,有孤的地方什么时候少过他。” “杜英寒门出身,向来自诩清流,怎么也跟赵秀一起了。爷,要不要查查?”风岩问道。 赵玉唇角勾起弧度:“现在查?现在查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 赵秀双眉微蹙,将目光从走远的二人身上收回,再看向杜英之时目光十分不满:“首辅大人,今日是不是太过莽撞了?若早知赵玉在此,你我见面不该如此大喇喇吧。” 杜英不置可否:“他外家崔氏耳目通天,我与殿下相交若是难以隐藏,不若放到明面之上。” 赵秀颇为不赞同:“可是你看他刚才对你的态度。” 从前在上京,因为杜英首辅的身份,赵玉好歹还跟他点个头,今日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杜英挑眉:“这倒是殿下多虑了,太子殿下不是因为我和你站在一起就无视我,他一向是公平地无视所有人。这个不足为虑,不过……” 倏忽间,他旋身直走到将才赵玉站立的位置,遥遥看向那处丝竹和诗的热闹之处。 “殿下难道不想派人查查那个抱着琵琶的娘子?不知是哪家的?” 赵秀冷冷道:“大局当前,大人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杜英回首望向赵秀,挑眉道:“我远远看着太子殿下往那边看了许久。” 赵秀闻言也将目光投向毡亭,只看到一个抱着琵琶的娘子被围过来的人挡住了身形,收回目光时不置可否:“当初连第一名妓玉淼淼投怀送抱都能被赵玉一脚踹进荷花池,他眼里只有自己。” 杜英极有兴味地扬唇:“可不是,太子殿下眼里可是向来只有自己。” 赵秀恍然,眸光一缩,看向杜秀,点头:“我让人去查。” * 一曲作罢,严暮自她将手里头的阮咸琵琶交给朱果抱着,有人围过来跟她说话,她便矜持笑着点头回应,没人说话时她就与温舒在一旁吃着茶点果子。 本来,因她常来常往温府,已在湖州城内小有名气,今日杨大娘子举办的诗会来的除了湖州城内有头脸家的郎君娘子,临近州府有头脸的人家,也皆在其列。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过,大家都会知道湖州宗学教授严家三娘子除了容貌,更善琵琶,通诗书。 柳夏看着被众星拱月的严暮自,那颗下流的心只觉得痒痒,远远见她身边有大家出身的郎君献殷勤,气得牙根也痒痒。他鬼鬼祟祟避开杨氏的耳目,走到柳氏身边低声道:“表姑母,今日让她出了这般风头,怕是眼界就高起来了。按我说,何不将刚才的事情闹开,看那些殷勤的张家李家王家郎君还会不会这般殷勤。” 柳氏面上带着一团和气的笑,不应他的话头,只对自己身边的丫头吩咐道:“樱桃,表少爷喝醉了,快带他先回家中安歇。” 柳夏本还想再往下说,眼睛却被樱桃那双前来指引的白生生嫩光光的手给晃花了,心下更是荡漾,当下把事情都抛诸脑后,跟在樱桃身后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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