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年接着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因我而死,所以,随你用什么法子把她接来汴京,你保她一命,我便跟你回去。” “不然,”她又举起发簪,淡淡道:“明年清明再来祭我罢。” 听到她又以死相逼,叶叙川方平息下来的火气又腾地一下窜起。 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愤恨,他目光阴鸷,用力扣住烟年肩头,咬牙切齿道:“今后再教我从你口中听到什么死不死的,我便剁了你那侍女的舌头!” 烟年轻蔑一笑:“随你。 “叶大人,你应当庆幸,你还有拿捏我的筹码。”她冷冷挥开叶叙川,站起身来道:“你喜欢我是吧,真是可怜,仔细想想,失去了这些筹码后,我可还会理睬你半分?” 叶叙川一时语塞,无可反驳。 片刻的无措过后,他抿了抿唇,眸中交织脆弱与偏执之色,目光落在烟年小腹上。 烟年讽刺道:“叶大人不是不爱逼迫女子诞育后嗣么?当日说得光风霁月,如今反悔了?” 叶叙川沉默良久。 半晌,他缓缓道:“这不算个光彩的手段,但是……尚可一试。” 世人都道,女子一旦有了子嗣,就有了后半生的寄托。 何其悲哀,他坚持的高傲姿态轰然崩塌,竟像个绝望的妒妇一般,指望着凭借孩子拴住烟年。 孰料,烟年轻轻抚摸小腹,漠然道:“忘了告诉你,先前吃的假孕药物极为阴寒,我连着吃了一个月,胞宫受损,此生无法再有孕。” “你想让我生下孩子,把他当作拿捏我的软肋?”烟年扯出恶意的笑容:“做你的春秋大梦。” 叶叙川脸色又白一分,身子猛地晃了一晃。 “你的身子……” “我身子如何,不关你的事,不算是身体康健,我也不想诞育孩童,这世道烂透了,我不想让她来此间受难。” 烟年道:“要么把我姐姐接来,要么替我收尸,你选一个。” 说罢,她转身走向细作营的废墟。 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她跌跌撞撞,一瘸一拐穿行于废墟中,姿态如同一只受伤的鹤,仿佛下一刻就要力竭倒地。 叶叙川只觉心猛地一紧,一股莫名的慌张涌上心口。 他大步追上去道:“好,我答应你。” 烟年回身,又利落地抽了他一巴掌,一字一顿道:“最后一件事,今后离我远点,你的触碰真教人恶心。” * 另两件事叶叙川能毫不犹豫地应下,唯独这一桩不行。 他抬起手,指尖划过被她出鲜血的嘴角,轻声道:“就这么恨我?” 烟年冷冷道:“方才说过了,我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恨毒了你。” 叶叙川反而平静下来,神色无悲无喜,额前一缕发丝低垂,遮住他阴郁的眼。 “那甚是不巧,今后你要日日对着你厌恶至极的人,直至……我被你杀死的那一天。” “不对,” 他思忖片刻,没什么感情地笑道:“即使我命丧黄泉,也要拉上你一起才行。” 烟年本能地感受到一丝危机。 她如同受伤的小动物般,慢慢往后退去,心脏则加速跳动,她本以为自己已无所畏惧,可此刻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会惧怕这样的叶叙川。 绝望到没有任何顾忌,可以微笑着摧毁一切的叶叙川。 恐惧在心中疯长,烟年厉声道:“滚开。” 叶叙川不由分说抓住她右腕,力道大得如铁枷锁一般,径直往外拽去。 “你做什么?给老娘放开!老娘当初猪油蒙了心才接下了你这个任务,被我背叛,你很愤怒是么?我告诉你!背叛你的不止我一个,你的好姐姐好外甥都视你为眼中之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信是么?军中也多的是你的敌手,不然以我一人之力,能成功暗算你么?” “你今日烧尽了细作营,也烧尽了所有情报,永远别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背弃了你,有毒蛇潜藏在身边,你可还睡得安稳?” 她尖声大骂,状若疯妇。 叶叙川受下了所有辱骂,一言不发,唯独神色越发阴郁可怖。 她被粗暴地塞入马车中,运回了叶府。 期间如何大吵大闹暂且不表,待被拉下车时,她嗓子已骂得冒烟,像是被滚水烫了似的,沙哑不堪。 男人只回了一句:“还是省些力气罢,我是个没有羞耻之心的孤家寡人,你骂这些又有何用?” 烟年哑声道:“无耻竖子。” 晨曦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锋利如刀。 烟年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绣鞋被烟灰染成铁色,跨过一道门槛时,她忽地被绊了一跤,一下跌坐在地。 面前罩下一片阴影,叶叙川改为捉她后衣领子,试图将她拎走。 烟年亮出一口白牙,恶狠狠咬在他腕上。 这一口用尽全力,铁锈味瞬间充盈了她的齿间,几乎咬上了骨头。 男人痛得闷哼一声,却未收手,只任她撕扯发泄。 烟年满嘴是血,怒不可遏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叶叙川笑了笑道:想让你……再恨我一些。” 他迎着烟年震惊的目光,垂头吻上她干裂起皮的嘴唇,一点也不在乎淌着血的手腕。 不要紧,她不爱他不要紧,只需要恨他就好,因为……恨也是一种感情。 脊背贴上前庭中的假山石,口中尽是叶叙川清冽的味道,烟年蓦地瞪大了眼。 她尖利的指甲划破叶叙川衣裳,拉出惨白的伤痕:“叶叙川你疯了!你他妈放开我!” 满屋丫鬟吓得簌簌跪地,婆子尚存一丝理智,连忙拽了她们离开。 眼见院门在她面前轰然关闭,烟年目眦欲裂,而叶叙川就只冷漠地望着她拼尽全力的挣扎,然后……将她按在假山之畔。 “你滚开!我不要在此处!” 叶叙川喘息笑道:“为什么不要?既然我在你心里已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不论做什么都只会令你厌恶憎恨,那何不随心而为?” 烟年尖叫,奋力挣扎。 叶叙川猝不及防被她挠到先前的伤口,腕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疼得要命,他欺身而上,加深了这个吻,并意料之中地,又挨了她一口撕咬。 身前的女人像只刚烈的小猫,张牙舞爪,凶悍又美丽,其实他爱的就是这样真实的她对么?不然为何一次次被她欺骗,还一次次地装聋作哑,因为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这些细枝末节,他都可以不在乎。
第70章 对, 哪怕她想杀他也无妨,唯独不能逃跑。 直至今日,他还记得那时她离去时的步伐, 那么轻快,那么灵巧, 像是蝴蝶拍打柔嫩的翅翼, 越过春天的花丛,每一步都自由,每一步都毫无留恋。 她如释重负,却让他被困在了意气之间。 在无数个日夜中,他梦见她离去的模样, 每回想一次, 怨毒就刻得更深一分, 像淬出毒汁的曼陀罗滴在心口,生生把心染成墨色,他痛, 迫切地想令她也分担这份痛楚,最好伤口能长到一处去, 再也撕扯不开。 似是刻意激怒她, 他扭住她手腕,柔声道:“知道么, 你越是痛苦绝望,我越是喜悦,今日我一把火烧干净了你的细作营,烧了也就烧了, 又有谁会来替你们张目?” “你信不信,燕云之地的安危只在我一念之间, 便是你们北周的官家来我面前,也须得客客气气地看我的脸色。” “我杀几个细作而已,就像是碾碎几只虫子,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准你的官家还要拍手称快,奉承我杀得极妙呢。” “所以,杜烟年,好好地想想,你效忠的故国当真在乎你么?为了北周与我作对,值得么?” 字字诛心。 烟年鲜有如此愤怒的时刻,她恨得发疯,恨他毫无顾忌地毁了她的一切,更恨他毁完之后轻蔑地告诉她:她的一切一文不值。 更可悲的是,他说得并没有错。 她本以为自己至少能护住在乎的人,可叶叙川只需轻飘飘几个命令,就打碎了她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不错,她就是一个毫无价值,只会给身边人带去不幸的灾星。 只要是她看重的,到头来都会失去。 周而复始。 她仿佛陷入绝望的轮回,喉咙被看不见的手扼住,眼睛被看不见的布蒙住,整个人凄惶无助,犹如困兽一般,苍茫天地中,她唯一能抓到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他如此可恶,以言语为尖刀,把她刺得鲜血淋漓。 她挣开叶叙川的桎梏,用力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掐。 她快被逼得窒息了,本能地狠狠伤害她唯一能伤到的人。 “我们这样的人,在你眼里,如同蝼蚁一般对吗?” 烟年双目充血,呼吸粗重:“卑贱、愚蠢、怯懦……所以你可以肆意践踏我们,对,就如你所说,毁掉我们的生路像践踏几只虫子那样轻松。” “可为什么被碾碎的不是你!” “为什么?”叶叙川轻而易举地掐住她手腕,恣肆地笑起来:“因为你力量弱小,活该被强大的生灵困于掌中。” 他反手把她按在榻边,逼近她耳边轻声道:“认清现实罢,你的付出不可能获得回报,不如来求我,或许我心情好了,会予你你想要的东西。” 烟年恶狠狠道:“你做梦!” “你以为你有得选?”叶叙川笑着躲开她乱踢的腿脚,取出一条银光闪烁的锁链,轻轻扣在烟年脚踝上。 烟年尖利的指甲又一次划破他皮肉。 叶叙川仿佛全然不感到痛一般,满意地端详片刻,随即抚摸着她面颊道:“你曾经常说我将你当鸟雀亵玩,如今便让你尝尝,做笼中之鸟究竟是何种感受。” * 叶叙川再一次从房中走出时,门外的下人们噤若寒蝉。 往日总有些小婢子贪图主上美色,碍于叶叙川淫威不敢轻举妄动,但如今一看……或许爬床无门是她们的福报。 一见叶叙川那一脸要杀人的怒气,婢女们连忙埋低脑袋作鸵鸟状,祈祷叶叙川莫要抓她们撒气。 “愣着做什么!”叶叙川摔了只杯子,凶神恶煞道:“滚进去伺候!” 婢女们俱吓得心脏漏拍,连忙应是,小心翼翼地跨入门内。 一望见里头情景,婢女们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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