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雅知礼,她便有样学样。 十五岁的生辰,他赠了她篇亲作的赋,将她夸得如仙子落凡尘。见她读之眼中欣喜,便带着笑柔声问道, “阿梧,如今你可还愿学六艺吗?” “若是早有先生教我,兴许我早就名扬宸国了!” 姜梧眼中雀跃不减,却在他笑意盈盈的眼底读出了一丝黯然神伤。 为报他作赋之情,她将赋编成琴曲,在京城广为传颂,亦传至了刚登基的圣上耳中,圣上大喜, “如此妙人,朕很是倾慕。” 姜梧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得少,愁容越发得多。 “先生,我为何要学这些才艺?是为了取悦旁人吗?” “阿梧,你所学一切,都只为你自己,能让你欢欣时得以表露,悲苦时能够排解,能让你俯仰间感悟天地,精神得以富足充实。” “先生,为何父亲总叹我不是男儿?” “是你父亲浅薄,无论男女,能如你这般,皆已是世间难得。” “先生,你为何不曾娶妻?” “未曾遇到所爱之人,娶与不娶,又有何区别。” “那我为何要嫁给我不爱之人?” “阿梧只是未曾见过陛下,陛下风姿出众,阿梧未必会不爱。” “先生,为何女子偏要顺从?” “其实也不必全然顺从,要分是非,明善恶。但在自己没有能力去与不公对抗之时,一时的顺从,许是蛰伏。” “那若是能与之对抗了呢?” “无愧于心便好。” “那先生是否行事向来无愧于心?” “.......” 他并没有像从前般耐心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留下了无尽沉默。 “阿梧,我能授你的,已授尽了,自此以后,你我.....不必再见。” 别前,他赠了她一纸书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 世人皆以为此诗是赞人品行,可姜梧自幼读书万卷,怎会不知后两句。 “觏尔新婚,以慰我心。” 既见车上新嫁娘,安慰我心暖如春。 这分明是一首愿娶心上人的情诗。 她独坐屋中,怔愣着望着这纸,整日未食,月黑风高时,做了个违背家族的决定。 她寻来梯子,翻出院墙,院墙太高,还跌了一跤,她忍着痛跑出姜府的街区,才敢寻了处墙根暂时缓解。 她一瘸一拐地跑至他府上,借着月色叩门。 “先生!先生!” 无人答她。 “孟元秋,你出来!” 街边一片寂静。 她有些无助,抱着腿呜呜地哭了起来。 门却砰地开了,一向温润的男子衣衫未整,一脸急切地看着她, “怎么了,阿梧。” 她破涕为笑,也不顾自己的脚痛,挂着眼泪冲他笑, “无妨,只是崴了脚。” 他将她一把抱在怀中,带回主厅温柔地上药,指尖轻触她的脚踝,二人间的暧昧逐渐心照不宣。 她注视着他仔细涂药的模样,不禁抚上了他的脸,逼着他直视自己,两人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交汇,她俯身吻了上去。 孟元秋手中的药瓶便啪地碎了一地,挣扎着将她推开。 她有些不解,赌气道, “孟元秋,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阿梧,你是要做皇后的人。” 那人眼中染上那天同样的悲伤。 “我可以不做!我可以跟你走!去哪里都可以!” “阿梧,别闹。你我皆背负家族之命,你总不忍见他们都因你我而死。” 姜梧神色逐渐颓然, “为何,为何偏要用女子的终身幸福来为家族谋求利益。” “因为这是最便捷的方法。” 她轻嚅着嘴唇,垂着眼眸,一副可怜模样, “那......那你亲口告诉我,你心悦我,行吗?是你告诉我的,无愧于心。我听你亲口说过,我便无憾。” 孟元秋还未来得及开口,有人便一脚踹开了主厅的大门,来人正是姜梧的兄长,姜枫。 姜枫打量了一眼二人不整的衣衫,压抑着怒气,道, “阿梧,你方才说的,我当没听见,你跟我回去,自你十六岁大婚前,不许再出门。” “不,我要等他说!” 姜梧眼中难得的坚定。 “啪!”轻脆的耳光声竟将她打得有些懵,姜枫掴了她一章,轻睨她一眼,只吩咐道, “不知廉耻,带走。” “是!” 女子的体力在男子面前本就弱势,更何况是如此多的男子,姜梧挣扎着被他们带走,回眸时却听见孟元秋吐出的四个字。 “我爱过你。” 而后便见兄长持枪指着孟元秋。 再然后,她便被塞进了姜府的马车,什么也看不见了。 是爱过,不是爱。 何为爱?是盲目,是疯狂,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怦然心动。 何为爱过?是隐忍,是背负,是想四目相对,却偏偏只能远望的痴然。 许多人教她如何做一个好女儿,好妻子,好皇后,偏偏只有孟元秋来教她如何爱自己。 所以她爱自己,顺从本心爱上他,却不得不屈服于她的家族,嫁与旁人。 姜梧被姜枫关在自己的屋中,门外有重兵把守,这夜之后,她院中熟悉的下人都不见了,仅剩一个个陌生的面孔。 无人知道她也曾如此放纵过,世人自此之后能见到的,便只有将情绪深藏于心的姜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2-07 18:01:28~2022-12-08 16:0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吃鱼的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梦醒 姜府上下默契无比,只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目的—— 那便是等着她十六岁时,母仪天下,册封皇后。 许是那夜,姜枫见她二人衣冠不整,将此事告知了母亲,母亲又气又怒,带着数名老媪强行闯进了她的房中,不由分说地将她架起,衣衫尽褪。 她如木偶般任人摆弄查阅,待这些老媪放心点头时,她面上无波,心却冷笑了出声。 摧毁一个女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她,她的身体不属于自己,她的身体属于一块无形的贞洁牌坊。 而在牌坊下,任谁都可以借着清白的名号,将她的尊严丢掉,去观摩她的皮囊,嘲弄她已千疮百孔的心。 当所有人将她的爱意视作耻辱,视作污点,她便不会好好地去爱一个人了。 病而不医,会不治; 爱而不得,会心痛。 当爱超出心能承载的程度时,任其肆意发展,便如缠绕在心上的藤曼,无数枝桠扎入原本跳动的心脏,此时的爱若不能排解,就会变成一把伤人亦伤己的刀。 她不知孟府之后发生了何事,只知在帝后的大婚典礼上,她于凤冠珠帘下,凝着孟元秋执着她一步步走向皇帝的手,她如雕琢精美的木偶,任他牵着,喃喃问道, “孟元秋,你不会难过吗?” “这是娘娘的命数,亦是臣的命数。” “真是好笑,先生何时也这般信命了。” “孟元秋,你教我女子不必顺从,却如今来告诉我信命?我姜梧从不信命。” 但在自己没有能力去对抗之时,一时的顺从许是蛰伏。 蛰伏......蛰伏....... “阿梧,你若是个男儿,定胜过你兄长。" 那便让父亲瞧瞧,我身为女子,也会比男儿强。 “阿梧,我们缘既尽了,便不该有情了。” 那我……偏要我们缘分未尽。 皇帝寿宴后,皇帝已醉得不省人事,早早睡下,她似乎也醉了,命人将他强留在了殿中。 “五年了,孟元秋,你为何还不娶妻?” 她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她对视。 “这是臣的家事,与娘娘无关。” “你骗我,你不是爱过我,你还爱我,对吗?” “娘娘醉了。” “我是醉了,不如你和我一同醉。” 她将他抵在墙上,将一杯合欢酒送至他唇边,挑衅地看着他。 “孟元秋,喝了。” “阿梧,你变了。” “我从未变过,我已尽了皇后的使命,顺从天子,诞下太子,天下无人不夸我是最为出色的皇后!” “孟元秋,我该为我自己活一回。” 她撕扯开孟元秋的衣领,目光却停滞在他胸口上的长枪伤痕,她带着满头的珠翠,静静贴了上去。 冰冷华贵的锦衣珠翠下,还是否有一颗火热的心呢? “娘娘,娘娘。” 芳缨的轻呼将她唤醒。 她又闭上双眼,试图再进入梦乡,未果,只倦倦道, “几时了。” “已是卯时。今日......是秋分。” “她真去了?” “是,公主一早便去刑部大牢了。” 云怀月站在牢前,等着狱卒替她打开牢门,心下暗叹,自己总和牢狱脱不开干系。 不过今日,她只是为陪温琢了一个心愿。 狱卒行礼后便退下,将这一狭小空间独留给他们三人。 “父亲。” 温琢生硬开口,似是不愿唤起这个称呼。 温焱不愧曾为一代名将,即便在狱中落魄,也威严不减,眼神犀利,神情严肃,倒是看得云怀月多了几分心虚。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温琢,阴阳怪气道, “啧,真好。我儿揭发为父滔天罪行,温氏一族竟还有你得以存活,倒也不算绝了我温家的后。” “所以我在你眼中,只是用来传承温家血脉的工具吗?” 温焱倒是冷笑一声, “不然呢?我的好儿子,不喜从军,不愿建功立业,偏爱习文,半分都不似你父兄,倒是像足了你那自恃清高的母亲。” “你不配提她。” “我不配?我待她可有何不好?整日锦衣玉食地供着,她呢?一次次违逆我,冷淡我!” “这便算好了吗?你何时尊重过她?你只当她是你的一个物件,高兴时拿出来炫耀,违逆你的时候,便关起来反省。可她是人!” “不过是个女人!以夫为天才是正道!你瞧瞧她?可有半分当家主母的模样?我容忍她这么多年,已是仁至义尽!” 云怀月听着他这番自觉有理的高谈阔论,心下生出一丝厌烦, “将她自有风骨说为自恃清高,将你居功自傲说成建功立业,看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还是未觉得你有错。” 温焱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公主与皇后不过是一丘之貉,倒也不必再与我废口舌。圣上为何卧病,与她脱不了干系,太子如今已年过二十,她还在把持朝政,她真当世人的眼睛皆瞎了吗!若不是她,我怎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圣上与太子皆仁德,哪有她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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