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琢冷冷出声道, “若为人,他这般性情,定是极好相处,可若为君,他的软弱早晚会被人利用,终至众人口诛笔伐。所以,公主既不愿伤害他,为何不直接免了旁人伤他的可能?” 他走近一步,眉心紧皱,有一些咄咄之态,似在哀她不争, “世事无常,或是少时的恣意冲动,或是自幼根植于心的教诲,让你一步步走至如今。所以,既然你已经有了成为选项的可能,为何迟迟不愿下定决心,成为宸国未来之主?你心中的公道,你一直以来的夙愿,还不足以让你迈出这一步吗?” 她定定地看着他,表情依旧柔淡,并未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 “你今日好凶。” 因她这一句无端之语,温琢一下子泄了气来,只又补充了一句, “或许,你再想想太子妃是何种人吧。” 温琢心中暗叹,她并非不明事理,她只是需要时间。 二人间又陷入长久沉默,他只静静陪在她身侧不语,可她怎会不知他的良苦用心,她抬眉一笑,出言道, “其实......” 未尽的话语刚从口中说出,却见院外以檀不知何事,气喘吁吁跑来,高声唤着, “公主!公主!不好了,宫中出事了!” “怎么了?” 云怀月忙向以檀迎去,问道, “发生何事了?” 院中树植颇多,以檀跑得急,刚避开地面的榕树根茎,又被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道绊了一跤,径直扑入她怀中,带着她向后仰去。 “啊——” 她下意识闭上眼尖叫,心中做好了摔倒在地的准备,却被一只手臂牢牢撑住了腰。 借力站定后,她迎上温琢略显无奈的神情,带着歉意冲他一笑,扶正怀中的以檀,安抚道, “以檀,你别急,慢慢说。” 以檀跑得面色通红,语无伦次道, “是很大的事情......青潜方才来寻公主,我说你正与温公子谈话,不便相扰,他说不行,必须得告知你,我便闯......闯来了。宫里......宫里.......陛下她.......” 云怀月心中咯噔一声, “是陛下与萧贵人之事吗?” “要是此等小事,也不敢来叨扰公主了!是东宫......东宫!” 以檀急得满头大汗,但终于把话说了个囫囵, “东宫白日......白日宣/淫,陛下震怒!今日,今日太子称病,并未上朝,陛下下朝后又留温公子叙话至午时,也没留意梅姑娘不在御前,太子妃晨起如往常一般在宫中散步,在千鲤池多,多待了片刻,谁料......谁料回到东宫,却见......” 云怀月瞳孔微缩,眼底如冰,脑中飞速转动,镇定接道, “梅姑娘在太子卧榻之上?” “嗯......据宫中所传,□□。” 以檀点头如捣蒜, “但奴婢觉得,梅姑娘不是这种人!” “她当然不是这种人!” 她有些愠怒,放开拉着以檀的手,回头望向温琢,讽刺一笑, “你说得对。” 只可惜上天并未容她仔细思考与东宫对立的利害,正如温琢所言,世事无常,玄机难破,在她犹豫未定之时,总有人会强行向前推她一大步,使她不得不做出抉择。 “以檀,备车入宫。对了,派人告知叶岚风,就说老师寻他有要事。” 她与以檀坐于往宫城行驶的马车之上,向窗外望去,天空阴沉,乌云蔽日,已至黄昏时辰,此情此景,令她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压抑。 以檀在车中握住她的手,满目担忧, “公主,你可有办法救梅姑娘?” “我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继续看着窗外的阴云。 “我不知道宫中情形究竟如何。” 以檀安慰道, “但公主一向主意多,此次梅姑娘定会无事。” 她行至东宫时,阴云混着夜幕,已遮蔽了整片青空,宫灯燃起,照在青石板地上,勾勒一道道孤寂的灯影。 东宫的侍卫有些面生,彬彬有礼地将她拦在了门外。 她蹙了蹙眉, “让开。” “太子妃交待过,东宫生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她扬唇勾起一抹笑容, “你说本宫算闲杂人等?” “这.......” “屋中坐着的,是本宫母亲与兄长,涉事的,是本宫送进宫的宫人,说不定还是本宫指使的呢,所以无论如何,本宫也与闲杂人等四字沾不上边。” 她不怒自威,倒吓得侍卫不敢作声,只仍持刀横在胸前作恐吓状,将她拦在门外。 她向着那刀走近一步,侍卫便后退一步,生怕真的砍到主子,皆时他也就小命不保。 她直直将他逼至墙边,退无可退时,在他耳边意味深长轻声道, “侍卫大哥如此尽忠职守,也不知这梅女官,究竟是如何放进去的,是吗?” 她瞥见这侍卫的手不住细微颤抖几下,并未多言,“咣”地一声推门而入。 房门大开,正正对上陛下深沉无波的双眼,她此时正坐于主位之上,与她对视一番,移开目光,又冷冷瞧着地上跪着的二人。 那二人一左一右跪着,相隔甚远,半点不似亲密无间的模样,正是梅染与太子。 一个青丝尽散,衣衫凌乱,缄口不言,直挺挺跪着;一个目中无措,跪坐殿中,面色惨白如纸。 张素瑛见她如此嚣张跋扈,大摇大摆地闯进殿中,本就抽泣的声音更是多带了些委屈, “如今这东宫,可真真儿成了旁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了。” 她漫不经心冷笑道, “皇嫂此言差矣,这东宫本宫素来都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本宫自幼就胆大妄为,朝野之间谁人不知?” 姜梧见她与张素瑛言语间剑拔弩张,肃声提醒道, “月儿。” 云怀月便不再作声,只坐于梅染身侧,梅染转头,眼中含泪,望她一眼,她略微颔首,递给她一个“有我在”的眼神,本意是想让她安心,却见她略显慌乱,刻意回避起自己。 云怀月有一丝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姜梧淡淡地看着梅染,道, “来龙去脉朕已经清楚,你可还有什么冤屈?” 梅染咬了咬唇,似下了极大决心,戚戚然道, “奴婢自进宫起,便常受太子殿下照拂,太子殿下性情温良,从不会因琐事为难奴婢,也从未嫌弃过奴婢出身,教奴婢习字,也是常有的事。如今奴婢房中,还有许多太子殿下赠的碑帖。今闻太子殿下染病,便想前来探望......” 姜梧出言打断了她的叙说,目含警告, “你可知宫人勾引太子,可是该处死的重罪。” 梅染闭上那双含情目,浑身颤抖,轻声道, “奴婢知道,是奴婢对不住陛下栽培。” 许是“处死”二字触动云怀晟的痛楚,他突然回过神来,凄声喊道, “不是的,陛下,不是她勾引儿臣。是儿臣思慕梅女官许久,情难自抑,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儿臣怎会任由她摆布。是儿臣......” 云怀月亲耳听着这一切,心中震骇之色难消。 事情怎会突然变成如今模样? 她虽不解,只是看着梅染跪在地上,全身抖若筛糠,终是不忍,将自己披风拿来,与她并肩跪地,将披风罩在她身上,裹得更紧些,遮住那些外露的肌肤。 梅染感受到一丝暖意,勉强冲她挤出一个笑容。 她转过身去,正欲再次分说,云怀月却敏锐地察觉出她的心思—— 她方才那番话,是想求死。 旁人虽不知,但她比谁都清楚,梅染对太子到底是否有情意。 她常来往梅染房中,更从未见过太子哥哥的碑帖。 可她为何宁愿只身赴死,也不愿说出背后陷害她之人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案子可以慢慢查,但人死了,一切可就都烟消云散了,如今最为要紧的是,让她活着。 云怀月紧紧抓住她的手,那双手柔软寒凉,令她不自觉地也有些颤抖。 而后在她耳旁,以仅她二人可闻的声音迅速低语道, “活下去。无论怎样,活下去。” 梅染颤抖着双唇,开开合合,终是没有言语,反握了握她的手,默认了方才太子所言。 而后她故意嗔怪道, “梅姐姐可是陛下亲自调/教,怎会罔顾宫规?定是心存仁善,才将罪责全部揽至自己身上,陛下可要明查。” 这时,侍从自殿外回禀道, “回陛下,梅姑娘的住处,确有许多太子笔墨。”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和梅染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第71章 悬殊 姜梧一时陷入两难之地,太子是她的亲子,梅染亦是她格外喜欢的小辈,若太子当真属意与她,大可与她言说,何至走到今日? 她皱着眉头,按了按额上穴位。 一旁张素瑛终停止抽泣,哀婉道, “妾知晓怀有身孕,难以服侍殿下,可殿下......为何不与妾商议,偏要行此事,让母后为难。君子素有成人之美,妾也并非小气之人,自入宫前,便早知殿下不会只有妾一个正妃,今日不妨便就收梅女官为良娣,也好成全殿下心愿,化解今日困局。” “好......此举甚好,莫要再见血腥了.......” 云怀晟唇上几无血色,断断续续吐出这句话,便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一旁宫人忙伸手去探,向外高喊道, “殿下高烧复起,宣太医!” 于是东宫再次乱作一团。 姜梧意味深长望着云怀月,似是在暗示她查清此事,而后出言将她们支开, “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 云怀月搀扶起已跪了许久,站立不住的梅染,远远瞪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张素瑛,一步一步,向殿外挪去。 她心中有太多疑惑,不过不能在此处言说。 她刚扶着梅染走至殿外拐角处,却见叶岚风自房檐上跳了下来,目光上下打量一番梅染,不由分说将她自云怀月手中接过,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向她的住所走去。 云怀月急声压低声音唤道, “叶岚风,你疯了?这可是在宫中。” 叶岚风并未理会,但耐不住梅染在他怀中挣扎,终究将她放了下来。 他神色不似往日的洒脱,竟带着一缕颓然,同梅染道, “我在殿外都听到了。” 她细细打量二人,他们之间,何时生了这些微妙的变化?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梅姐姐的屋子怕也难以遮人耳目,跟我回瑶华殿去。” 云怀月重新搀扶起梅染,道。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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