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手轻抚过一枝刚发的新芽,道, “皇嫂此言,定是惋惜过自己并非男儿身吧?” 张素瑛并未回答她方才所问,只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云怀月按方才与张素瑛达成的计划来到郑府,刚向府中下人递上名帖,下人却满脸歉意道, “这......公主,老爷现下在府中招待要客,已吩咐过不见旁人。” “要客?你可知是何人?” “礼部侍郎,温大人。难道公主不知此事吗?” 郑府下人瞧着她的脸色,小声问道。 她不禁心中疑惑,温琢竟先她一步而来?他来做什么? “罢了,既如此,那本宫改日再来吧。” 她回到公主府,于院中等至月上梢头,终是见温琢归来,开口便问道, “你今日为何去郑府?” “借公主之名,去与郑大人探讨宸国律法。” 她还以为,他去知会郑书巽洞烛堂一事,不料却是探讨律法,于是暗觉早知如此,就该多等上几刻,好告知郑大人早作准备。 “那你可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宸刑律令,凡犯者即刻亲口承认己罪,便不得用刑。” 他静静道出这条法令,温声问道, “公主今日去了东宫,可对?那定是与东宫达成合议,如今朝中为郑大人鸣不平之人,怕已是有了。那私下里,这大抵是唯一一个,郑大人被捕进洞烛堂后,也不会受任何皮肉之苦的方法。” “可这岂不是坐实了他的罪名?” “你我既不知洞烛堂究竟会给他安一个怎样的罪名,又怎能做到面面俱到。无论何等罪名加身,他只消认罪画押,那么陛下定不会坐视不管,陛下若亲自提审,如此一来,他的危局不就可解。” “啧,这倒是。你今日虽未与他谈及此事,但当他面临此景时,定会想起你与他的这番谈话。郑大人届时心中肯定感念,是你的法子,才使他免遭邢罚皮肉之苦。” 她赞完他的处置方法,又解释起为何要与东宫合作, “我想让东宫在朝中出这个风头,从而不露自身锋芒。但于郑大人而言,在朝中与洞烛堂反目之人,却并不是真切救了自己性命的人,而他真正感激的,只会是公主府。如此一来,张素瑛反倒出力不讨好。” 他轻声笑道, “没错,臣先前只是想借郑大人之事,打压一番洞烛堂,却没想过公主此举,借东宫之力,竟能让洞烛堂更加成为朝中众矢之的.......我们也算是相辅相成。” 云怀月却一时没听明白, “你说什么?” 他笑笑,避开了她的目光, “没什么。” 她与他探讨完此事,悬着的心终是落地,不禁感叹道, “我总觉得,我是良善之人,但今日我却要利用郑大人。温琢,你说这权位争夺之下,人心是不是会变得越来越寒凉?” “如今我尚且会心怀内疚,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我现在竟开始质疑起自己,与当初试图在书院中纵火的张素瑛别无二致。” “你与她还是有极大区别的。她当初这般行事,只是为了谋求自己地位,你没她那般不择手段。洞烛堂以权谋私,行不义之事在先,你如今所为之事,只是想将它彻底铲除。再者说来,如今陛下大权渐稳,朝中实不该再有除刑部与大理寺外多余的刑狱了。” 他徐徐道来,似是安慰她,更似是安慰自己。 这天微风和煦,下朝之后,郑大人正美滋滋地在屋中读书。 “洞烛堂办案,其余人等一概退散,不得阻碍!” 郑书巽正在书中批注的手一抖,墨迹在书页上晕成一块黑点,而后终是放下笔来。 他日日小心谨慎,这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郑夫人惊恐之声自外传入他耳中, “怎,怎么回事啊?” “有人密信举告,郑大人意图勾结朝臣,行谋反之事,夫人莫要阻挡办案,否则别怪臣等连你一同捉拿。” 酷吏说着又冷笑一声, “不过夫人不必太过担心,等审问清楚,您还会与大人在狱中相见的。” “不可能!老爷为官数十年,怎会是这等不忠不孝之人?” 郑书巽抚着胡须,叹息而出, “莫要在此吵嚷!” 他转身嘱咐夫人, “我不在府上的时日,你可得料理好家中之事。” 夫人眼中含泪,望了一眼屋外黑压压的人马,颤声道, “老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朝中之事,你莫太过忧心。” 他一边安抚自己夫人,心中却唾道,呸,这等罪名也敢拟! 他在朝中为官这么些年,当真担得上“谨小慎微”四字,也不曾在明面儿上得罪过谁。 如今扔给他一个如此大的烫手山芋,他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何实证! “莫要祸及本官家人,本官同你们走一趟便是。” “哼,郑大人可真是识趣。” 为首的酷吏目中难掩嘲讽,喝到, “带走!” 郑书巽途中听着吱吱呀呀车轮碾过地上之音,念及朝中近日被洞烛堂拿了不少大臣,悉数没什么好下场,死的死,残的残,不由得也开始紧张起来。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罢了,行一步说一步吧。” 他忐忑地被人压着,丢进一处弥漫着血腥之气的刑室之中,此处似是刚动完刑不久,冲洗过的刑具洇着潮湿水汽,还隐隐透着暗红之色。 他望着一人多高的刑架,及一旁放置的各类刑具,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这一把老身子骨,若是当真受刑,不死也得搭进去大半条命。 他在刑室中不知呆了多久,终见为首那酷吏拿着一些信件而来,丢于他面前,道,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事可辩?” 他突想起那日温琢所言, “公主命臣前来,与郑大人商讨宸刑律。” 他彼时还纳闷,他身在户部,温琢身在礼部,来同他探讨什么刑律之法? 如今想来,竟是在那时,便已暗示了他该有此劫! 那酷吏见他久久不语,上前拿起刑具,刚欲给他手脚绑上狼牙环,却见郑书巽端坐于椅上,正色道, “请大人奏请陛下,老臣愧对于她,确实是老臣谋反,只是还请能再见陛下最后一面,任凭陛下处置。” 酷吏并未刻意为难他,只神色复杂地瞧他一眼,许是从未见过如此配合的刑犯,当下让他在供状之上签字画押,道, “你即刻随我入宫面圣,等候陛下朱批问罪吧。” “哎!” 郑书巽眼见当真躲过刑讯之苦,连应声都变得轻松几分。 酷吏再次压着郑书巽,刚出刑室,却听见身后传来魏屹的声音。 “慢着!” 酷吏止住脚步,郑书巽的心开始狂跳起来,想起方才刑室中的物件,喃喃自语道, “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呦!” 魏屹略带怀疑地看着那人, “刚拿回的人犯,未经审问,你这是要将他带到哪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1-07 23:42:12~2023-01-09 17:2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哥谭第一美少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糊涂 郑书巽敏锐感觉出酷吏押解自己的手不似先前那般稳,看上去虽无异样,但细碎颤动只有触时方可觉察。 他在紧张! 郑书巽曾目睹当年陛下登基时魏屹的狠辣行径,先帝棺前,杀人见血,一刀封喉,令朝野上下都为之惧怕。 心中暗道:不行,若这人真惧于魏屹威慑,将自己再拖回刑室,岂不是要白白遭难? 别人不为自己着想,自己总要为自己着想! 于是他赔笑开口道, “魏大人,洞烛堂行事缜密,证据确凿,我认罪,我认罪!你瞧我这一把年纪,实在是经不住这刑狱问讯,我从前又深得陛下恩典,如今陛下定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我这一把老骨头,若是死在了狱中,陛下没处出气,到时候再迁怒了您,就不值当了!” 魏屹将目光自那酷吏处移至他的面上,见他眼中带着的讨好与惧怕并非作假。 思及他刚将抓捕郑书巽的奏报呈递给陛下之时,她面上虽一如往常,但待他走后,将殿内的茶盏尽数砸碎,瓷片散落一地。 郑书巽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他若当真不明不白死在狱中,自己太过僭越,定会惹陛下不快。 郑书巽见魏屹神色有些松动,忙扬声提醒押他的那酷吏, “你还不快把我画的押呈给你们大人瞧瞧?” 那人如梦初醒,垂着脑袋,双手向魏屹呈递供状,魏屹不知为何,总直觉有些不妥,便道, “你,抬起头来。” 酷吏依言照做。 魏屹这才留意到此人长相,样貌平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欲言又止道, “你......” “回大人,卑职名叫李强!” 他机灵接过话头,避免使魏屹尴尬, “大人的意思,是......该如何处置?要强行拷问一番吗?” 见魏屹犹豫,凑近附耳道, “他在朝中官位不低,虽此次犯了大过,但总归积攒不少人脉,咱们事情做得太绝,惹怒朝中众臣,对咱们也不好。” 这番话似给魏屹提了个醒,确实,他们本就树敌过多,实在没必要为一件板上钉钉之事再耗费心力,近日事情频发,已经够劳心了。 于是按了按头,蹙眉道, “李强,带上他的供状,请见陛下。” “陛下,这午膳您多少用些。” “不必,朕没这个心情,你先退下吧。” 芳缨被姜梧自殿内赶出,将手中食盒递给候在殿外的萧澹,道, “贵人,陛下如今正在气恼,不愿用膳,您还是回宫等着吧,兴许等这事儿了结,陛下气消了,就会去看您的。” 萧澹听出她话语中的暗示,笑着递过去一个钱袋, “多谢姑姑,还望姑姑帮我多多美言,待陛下气消后宣见我。” 打发萧澹走后,芳缨转身回了殿内。 姜梧正批阅着奏折,头也未抬,问道, “走了?” “陛下放心,已经打发走了。” 姜梧嗤笑一声, “未承统之时,要做戏给先帝看,如今承统了,竟还要做戏给旁人看。芳缨,你说先帝在时,可如朕一般?” 芳缨抿唇浅笑道, “帝王之爱,又何尝不是做戏呢?” 姜梧冷哼一声,似是默认芳缨之语,一边于折上作批,一边道, “朕如何不知他的心思,担心朕用不用膳是假,实则还是想探听,朕究竟会如何处置郑书巽。说到此事,朕就恼他,就他那个胆子,也敢谋反?不知是落了什么把柄在旁人手上,净给朕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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