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却告诉她,它寻了好久,才得以寻到她,所以,它只吹向她。 于是她欣喜地发觉,这无人之境,竟还有物因她的存在而存在,充盈起一丝暖意,放松地感知着风的吹拂。 风在海上待得太久了,如今静静地瞧着她,第一次觉得,克制是一件坏事。 它眼前全无他物,只有她水波盈盈的双眸,面带羞红的脸颊,散落缭乱的青丝。 仅她......一人而已。 它迫切地想要抛弃那些克制与忍耐,好让她将这偶然的遇见铭记于心。 却在瞧见她略蹙的秀眉时,止住了方才的念头。 见她眼角莫名渗出的那滴泪,它细细吹去,却忘记了风吹干泪痕时,也会给娇嫩的肌肤带去干燥的刺痛。瞬间的吹拂令她的眼泪越发得多,与口中的软哝混做一体。 她察觉到风同时存在的两种极致的反差,一种是对她的热烈与疯狂,一种是小心翼翼的呵护,却并未显得违和,最终融成了奇妙的共感。 魂灵相伴间,连时光都缓慢了许多,她只想就这般,直到地久天长。 突然,海上起了风暴,她的小舟似在深海中被暴风雨席卷,瞬间支离破碎,仅余一根浮木。 于是她抱着浮木不愿撒手,在海水中浮沉。 她从未觉得,人的梦境可以如此复杂。 好似随波逐流入寒冰火山,一面是在寒冰中难掩的震颤,一面是炙热岩浆中交织的气息。 她想起了那个人。 她少时曾以为,她所心悦的,只是眼前人的魂灵。 如今切身感受到他的存在,却是想将他尽数占去,任何属于他的事物,都令她无法割舍。 “你……是我……的。” 他的三魂七魄,他的身体发肤,他的来世今生,悉数都是她的,她甘愿随他飘至云端,再坠入深海,亦甘愿带他一跃而起,振翅高飞。 她听见那人同她道, “只归你一人,可好?” 于是朦胧间回答, “好……好。” 沉沦......沉沦...... 窗外雨声渐小,她餍足地抿抿唇,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绮幻迤逦的梦境,而周遭的痕迹,却时刻提醒这一切并非幻象。 是啊,并非幻象,所以该面对的,仍要面对。 “明日......你打算如何?” “我心悦你,一定会同你一生一世。” 他并未回答,而是突然讲了句情话。 她愣了片刻,知晓他这话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于是继续担心絮语,夹杂着些许呜咽, “不行,不论多少世,你都只许爱我一人。所以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你我这样聪明,定会无事的。总之,无论发生何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来见我……或者,等我来见你。” “好。” 她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无奈,下颌抵着她轻轻颔首,而后他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月儿,后悔吗?” 她轻轻咬他一口,嗔道, “不后悔。” “你我还未成婚,说不定还会.......分别。” “你我早该成婚了。” 她抬起头,专注地盯着他, “五年前,我在心中便已经嫁过你了。今夜,也算我嫁过你了。我们不会分别的,温琢。” “那怎么能算呢,我还需得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拥着她轻笑,叹道, “你不该来的。” “是今夜不该来,还是一开始就不该来救你?” 他思忖片刻,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罢了,都该来。” 他的心中本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可她宛若一枝坚韧花朵,于是他开始妄图春光,逃出荒芜,舍不得放手。
第83章 铸刀 天光大亮。 明明夜里刚落急雨,白日却并未见到晴空,好似蒙着一层苍茫的阴蓝。 温琢站在街前,孩童自他身旁踏着积雨的水坑跳过,笑闹着溅起水花,指尖便觉察到水珠溅上的凉意。 他垂首拂去水珠,眷恋起昨夜她的细腻,不经意轻嗅一番,却只闻见了空气的潮湿与雨后泥土的腥气。 他皱了皱眉。 云怀月与他一同匿在早市的人群中,瞧着远处的登闻鼓,不解道, “你为何如此笃定会有人来?报官的话,去找京兆尹府,岂不是会更快些?” “他们并非想要及时处置,只是想将此事闹大。” 他望了眼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柔声道, “没有什么比早市人群聚集之时,击登闻鼓鸣冤更为引人注目的了。若臣料得不错,该是请一个妇人,再打着孤儿寡母的名头,效果更是绝佳。” “你如今在这里说得云淡风轻,届时众人围观讨伐,那你的清名怎么办?你怎么丝毫不着急呀?” “身外之物。” 他轻声笑了笑,弯了弯眼睛道, “还记得吗?曾是公主教臣的。” 一时想起从前相处的时光,她被他盯得有些羞赧,垂下眼睛轻嗔, “记得。” “身子可有不适?” “啊?” 他突如其来的问候令她一时怔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言语之意,面上一红, “你......你,青天白日的,干嘛问这个。” 他眼见她的羞意,将她拉至身前,替她拢了拢衣领,认真道, “并非调笑,臣是真的担忧你,怕你疼,怕你难受,本想......” 他声音越发地轻,带着一丝青涩少年般的拘谨, “本想若是,若是你我之间发生了什么,之后定要好好陪着你,照顾你,可,可昨夜事发突然,臣思虑不周,现下,留给臣的时间不多了。” “哦,原来你从前就想过啊。” 她唇角扬起一个狡黠的笑容,语气却略带感伤,又神情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很好,你待我也很好。” 心慕已久,怎会从未情动?他心想。 “你瞧。” 他抬了抬下巴,云怀月顺势望去,见一妇人包着头巾,后背背一个背篓,左顾右盼,颤颤巍巍向登闻鼓行去,正如他先前的推测。 “我会去查清她的身份。”她笃定道。 “好。” 他将她的手包在掌中,在肌肤摩挲间,贪恋着最后的柔暖。 只见那女子举起鼓槌,竟比她纤细羸弱的臂膀还要粗壮,而后竭尽全力,重重落在鼓面之上,发出咚咚之音。 虽不似力大之人磅礴,但总归算得上响亮。 鼓音惊醒了背篓中的婴孩,他放声大哭,哭声与鼓声相应和,嘹亮且嘈杂,果真引得众人纷纷好奇望去。 云怀月眯了眯眼睛,侧首看向一旁的温琢,见他面色如常,波澜不惊。 不知为何,只消见他,便可略微心安,想他亦如是吧? 人群纷纷向那处聚集,对着那妇人指指点点,议论如云。 “堂下何人击鼓鸣冤啊?” 妇人见有人应声,即刻停了鼓,跪地哭诉道, “青天大老爷,民妇的夫君死得冤呐!偏偏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今后我们可该如何活下去啊.......” 来人微蹙了蹙眉, “此等杀人凶案,理当去先状告于京兆尹府,你直接来击登闻鼓,算什么道理?” 那女子跪于地面,身后的婴孩仍在哇哇啼哭。 她愤声道, “不为旁的,只因民妇今日状告之人,乃是朝中要员,现礼部侍郎,温琢!是他,是他谋害了我夫君!” “嘿,你这妇人!可莫要乱指摘,你可知击鼓若非实告,是要受仗责?” “民妇所言,句句属实!” “你......你在此等着!” 官吏匆匆入内,许是去请能主理此事之人。 围观路人将此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她与温琢瞧不见之中发生之事,只得听个大概,却听得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不消片刻,安静下来的那处复起躁动,她听见熟悉之声,于是扯着温琢的袖子,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是虞无芥虞老大人!他肯定不会不明是非的!” 温琢转过身来,手抚上她的脸颊,给她又浇了盆冷水, “即便虞大人公正无私,这公堂与牢狱,臣怕也是逃不脱了。” “为何?”她有些不解。 他只笑笑,而后顷身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喃喃道, “照顾好自己。” 然后放开她的手,一步步走向了人群。 她呆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迈开腿欲上前追去,却又止住了脚步。 关心则乱,不能意气用事。 唯今最要紧之事,是想解决办法。 她在心中对自己如是说。 人群的喧闹声随着虞无芥的到来达到顶峰,又在他的环视中逐渐平息。 众人皆在等待着这位手中从无冤案的刚正大臣问讯。 虞无芥悠悠发问,道出了一个看似无关案情,却将那妇人吓得发颤的问题。 “你既然直呼其名,状告朝廷命官,那不妨说一说,他长得是何模样,去你家时,又穿得是何衣裳。” “这......” 妇人咬了咬唇,一双手捏得发白,额上冒了些冷汗,不大敢直视眼前的虞无芥,拼命回想着京中流传的种种传言,道, “样貌颇为好看,穿得是一件上好的绸衫,带着暗纹,就和......就和寻常富贵人家公子那般。” 温琢行至半路,闻言一愣,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布衣。 除却那件同云怀月在瀛州共买的水色衣衫,他似乎穿惯了刚来公主府时的布衣。 即便如今不必再穿,他却觉得简洁大方,仍留了这个习惯。 虞无芥未置可否,详细解释道, “本官问的样貌,并非好不好看,比方说,身高几尺,身形几何,面方还是面圆,眼大还是眼小,这些,你悉数都说不上来吗?” “民妇,民妇......” 她眼珠一转,思索着转圜之策,道, “民妇并未真的瞧见他,是街坊四邻道,昨日傍晚,他曾去寻过我夫,后来,我夫便死在了家中。整整一日,就他带人出入过家中。” “如此,该让告知你此事的街坊,前来一同做个人证才是。” 虞无芥严声道。 “是是是,是民妇疏忽了。” 她慌忙赔着笑脸。 此时来了个官吏,递给虞无芥几张文书,虞无芥细细看着,难得露出严厉之色,看向那妇人时,又缓和道, “你既举告,可知他为何要杀你夫君?” 她闻言,泫然落泪,声音夹杂几许凄凉,道出了一个令人群四下惊惧之事。 “他......他才是洞烛堂的走狗!洞烛堂先前处置的冯大人,与我夫是同乡,他们冠以他意图谋害皇亲之名,却根本不知,那日冯大人一整日皆在与我夫商谈清明回乡祭祖之事,根本就不在定罪卷宗说的那什么什么楼!而我夫,是那日能证明其在何处的唯一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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