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陶令仪被抱到一处庭院休息,他命人找来大夫为她把脉疗伤,连晖看着燕臻满眼血丝的模样,不由得担心道:“陛下,您身上都湿透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燕臻本想说不必,可是身上的衣裳浸满了雨水,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沐浴更衣,在一片温热中,不知不觉地沉了意识。 “陛下,陛下……” 有人在唤他。 燕臻微微蹙起了眉,醒来脑海中一片混沌,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个不停。 “簌簌呢?” 燕臻问道。 来的是薛呈,他手里拿着一身干净的衣物,给燕臻搁到一旁的榻上,听到燕臻的问话没听明白似的,愣住了。 燕臻皱眉看着他的反应,强忍着怒意又重复了一遍,“娘娘呢?” 薛呈却问:“娘娘?陛下,您后宫空置多年,哪里有娘娘?” 这般荒唐的回答,燕臻当即怒道:“怎么可能!” 薛呈被他骤然的怒火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颤颤巍巍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燕臻一下子慌了起来,他抬手拿过衣裳,连擦都没擦就往身上披。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啊?” “陛下,您不能出去……” “来人,来人!快拦住陛下!外面下着大雪呢!陛下不能出去……” 燕臻只当没有听见,也不顾薛呈的阻拦,穿着一身单衣就直接冲出了紫宸殿。 果然如薛呈所说,外间大雪纷飞,金碧辉煌的宫殿染上一层雪白,似乎要将整座含元宫都掩藏起来似的。 燕臻立在廊下没有两息的时间,肩头已经覆上了一片冰凉,皑皑白雪在肩头融化,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仍旧留有温热的皮肤。 令人震颤的寒意顺着肩头直向四肢百骸,燕臻也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但他仍旧抬腿迈进了雪中,眼底一片赤红。 “陛下……” “陛下……您在哪……” “陛下……” “陛下……陛下……” 宫人的呼唤渐渐远去,呼啸的风声也在耳边麻木,燕臻顺着紫宸殿往东,一件一件地寝殿去找,南熏殿,合盛殿,广和殿…… 他走遍了后宫的每一处角落,双腿冻得麻木,双耳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燕臻颓然地走出最后一间朝阳殿。 任由自己滑落在雪地里。 明明已经将簌簌带回来了,怎么一眨眼,又寻不见了? 燕臻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凉意和痛苦,他跌坐在雪地里,抬起通红的双手捂住眼睛,雪水化在睫毛上,冻得他连眨眼都不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身上的单衣也没有了任何抵御严寒的能力,像是被冻成了一块铁板,硬邦邦的挨在身上。 燕臻坐在雪地里,往上看,一看到夕阳西下,不算皎洁的月亮滑上天际,投下一片幽暗的光。 而他没有坐在光里。 分明这天下都是他的,分明这偌大的宫殿,每一间都为他敞开。 可是在那一刻,燕臻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残忍抛弃的家犬,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收留他的地方。 簌簌…… 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仍在喃喃。 没有了簌簌,他也没有家了。 意识如有实质一般,化作一缕飘然远去的轻雾,燕臻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却没有了抓住它的力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表哥……” 燕臻身子一僵,本能地抬头看过去,只见陶令仪披着月色,缓步而来。 是簌簌在唤他。 “表哥。” 陶令仪莲步轻移,最后缓缓停在了燕臻的跟前,她抬起手,向燕臻摊开手掌,“表哥,你怎么在这?” 燕臻已经冻得说不出半句话,他艰难地眨动双睫,睫毛上甚至还有冰霜覆盖。 陶令仪温柔地俯身,替他抚去脸上的碎雪,“跟我回家吧。” 回家…… 燕臻已经僵硬的心脏像是被这两个字触动到了一般,他点点头,抬手搭上陶令仪的手掌—— 先前的每一次,都是他像陶令仪伸手,可实际上,他更喜欢陶令仪走在他的前面。 陶令仪温热的手掌触到他冰凉的掌心,可是她什么也没说,指尖在他的脉搏上轻轻滑动,便仿佛冰雪消融,将他冰封的心脏彻底融化。 “簌簌……” “簌簌,别再离开了……” 他喃喃着,却听到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陛下,陛下,该用晚膳了。” 是薛呈。 燕臻的意识率先苏醒,他缓了几息才睁开眼睛,环顾自己身处的房间—— 是紫宸殿的后殿。 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上,除了大氅之外,还有一床厚厚的被子,伸手一摸,还有温度。 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大雪,也没有空寂的空殿。 是梦吧。 他心里松了口气,却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腾地一下坐起身,将碍眼的薛呈推开,走向床榻。 原本该在榻上安睡的陶令仪没了踪影,床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榻的最里侧,几乎看不出有人休息过的痕迹。 ——簌簌呢?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道方才梦到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燕臻抬手扶住床栏,眼前一黑,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薛呈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他扶住,“陛下,您没事吧?” 燕臻摆了摆手,而后似乎不敢开口似的,沉默了好半晌才问:“簌簌呢?” 他的语气很轻,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好在薛呈没有再质疑他这话,立刻回答道:“娘娘在偏殿沐浴。” 他的话音刚落,燕臻倏地转身,一下子推开了跟前的门,快步走到偏殿,原本想要推门而进,走到门前却还是停住了步子,他抬手,手指微蜷,轻声敲了敲门。 “簌簌……” 他轻声开口。 没等太久,里面传来了陶令仪的声音,“怎么了?” 燕臻这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险些昏过去,好在薛呈即时将他扶住。 “陛下,您没事……” 燕臻抬手打断薛呈的关切,只急不可待地又问了一句,“簌簌,我能进去吗?” 陶令仪沐浴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有人伺候,她的发热和风寒并不严重,睡了一觉之后,身上出了好多汗,将衣裳都黏在了身上,很不舒服。 于是,她便让人烧水沐浴。 外间虽然下着雪,又是凛冽寒冬,可是紫宸殿里一直烧些地龙,还有碳火,热汽在房间里氤氲,陶令仪沉浸其中,舒服得都要睡过去。 这时外间却忽然传来燕臻的声音。 虽然隔着一扇门板,虽然他在极力克制,可是陶令仪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 “簌簌,我能进来吗?” 没有听到陶令仪的回答,燕臻又问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填满了不安。 陶令仪轻蹙起眉,她起身从浴桶里走出来,用宽大的巾帕将自己裹了起来,“怎么了?” 燕臻终于再度听到她的声音,这下再也等不下去,推门走了进去。 宽大的落地屏风后,陶令仪衣衫不整,甚至都在巾帕外面披了一件长衫,头发还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 燕臻却再也等不及,他疾步走过去,一把将陶令仪抱在怀中,胸膛贴着她的手臂,似乎有暖流涌过,少女的温度填满了他的整颗心脏。 陶令仪看着他的动作,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愣了愣,而后才抬起胳膊回抱住他,“怎么了?” 看着这样的燕臻,她几乎可以确定,方才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可是燕臻却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我醒来,你不在。” 好似孩童在耍赖一般,燕臻把头埋在陶令仪的颈侧,“簌簌,吓死我了。” 他是没有安全感。 从陶令仪假死离宫的第二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紫宸殿,说是他的寝宫,实际上他夜夜不得安寝。 如今簌簌跟他回来了,他以为自己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睡一个好觉了,可是醒来发现她不在,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底是多么的绝望。 他怕这只是一个梦。 他怕簌簌根本没有和他回来,这眼前的一切,都是一个梦。 是他臆想出来的梦。 “簌簌。”燕臻紧紧抱住陶令仪,“别再离开我了。” “别再离开我了。” 陶令仪听着他喃喃不断的重复,差不多也能猜到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她抬手将他回抱的更紧,低声安抚道:“我就再你身边。” 两人就在这里,站着拥抱好久,直到燕臻的理智回神,他才缓缓松开陶令仪,“我先离开,你继续沐浴。” 说完,又有些不舍地说:“我在寝殿等你,能不能快点回来。” 陶令仪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再看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外裳,默了默,问:“你给我沐发,好不好?” 燕臻眸光一亮,“求之不得。” 于是,陶令仪解开衣裳重新回到浴桶里,铺着花瓣的热水将她再度包裹,燕臻坐在浴桶后面,从一旁的热水桶里舀出一勺热水,浇到她已经有些变凉的长发上。 像是瀑布一般,热水从头顶洒落,洇湿了她的长发,也浇湿了燕臻的衣摆和袖口。 可他浑似未觉,按着陶令仪的吩咐,认真地替她梳开长发,然后再用柏叶水浇洗,慢慢揉搓。 这是他第一次为女子沐发,洗的很慢,却很认真,他不敢太用力,只怕会弄疼了陶令仪,又觉得头发太长,怕会藏污纳垢,因此梳洗了一遍又一遍。 等最后一遍洗过,他用干净的帕子将她的湿发裹住,轻轻地擦。 等擦完之后,又换了一条,重复方才的步骤,因为他的东西很轻,除了头皮微微有些酥麻的痒意之外,陶令仪几乎没有旁的感觉,她枕在浴桶边,眉眼之间都是惬意。 等给她沐浴完,又擦干之后,燕臻揉了揉酸麻的手臂,终于站起身,看着陶令仪舒展的眉目,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陶令仪早就感觉到他的动作,并不意外,甚至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抬手扯住了他的手臂。 是挽留的意思。 燕臻垂眸,览尽悠悠花瓣下的无边春色。 手掌发热,他顺势拖住陶令仪的下巴,再度低头吻了上去。 唇舌交缠,这不是第一次。 可是在亲吻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流动,是温柔,是情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没有亲很久,燕臻克制着自己的力道,很快就松开了陶令仪。 可是陶令仪仍有些气喘,氤氲的水雾之间,她似乎看到了燕臻眼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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