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顿了顿,指了指手里的药方,说:“先前小娘子曾说喜欢看医书,还曾问臣要过往的药方看。这等子事虽有些耗费精神,但用来打发时间转移郁结的心思,最是合适不过了。” 清荷听着,点头道:“奴婢晓得了,多谢刘医正。” 刘医正点点头,将药方叠放在桌上,收拾了药箱退下。 清荷亲自送他离开,房中便只剩下陶令仪一个人。 她皱眉看着手边的药方,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它摊平—— 麻黄三钱、苍术两钱、五除叶一钱、苍耳子两钱、安息香一钱、桂枝三钱、野菊花一钱、葛根三钱、辛夷一钱、龙眼肉一钱……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药房里的几样药材,且不说有的几味属性相克,根本不能放在一起煎煮,更别说他们所调制的病向都不是一种。 刘医正断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陶令仪蹙起眉,捏着药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渗出淡淡的汗渍,未免漏过任何的信息,她又从头开始默念了一遍。 倏地,她一顿。 瞳孔紧缩了一下,最后锁在纸上每一列的第一个字:除、息、野、眼。 ——除夕夜宴。 拼出这几个字后,陶令仪不由得想到方才刘医正劝说的话,“莫让亲者痛仇者快……” “娘子近来心神郁卒,光是喝药并不能全然调节,还是该让娘子多出去走走……” 所以,他的意思是让她去除夕夜宴。 难道刘医正也是她阿爹的人? 她手指一颤,将那容易留下把柄的证据的药方扔到一旁的烛灯上燃烬。 清荷将人送到廊下之后,很快便回了屋里,却不想正看见陶令仪在烧方子,她一怔,连忙冲过去想要制止她的动作,“娘子您这是做什么!” 见字迹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陶令仪手腕一松,然后冷漠道:“我不会再喝他开的药。” 她冷眼看向清荷,“出去。” 清荷见她如此,十分无奈,却又怕再待下去会再度激怒她,只得退下。 陶令仪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在算着除夕夜宴的日子。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再有两日便是除夕夜宴的日子,按着规矩,圣人会携皇后与高位嫔妃宴请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在麟德殿摆宴。 燕臻没有别的女人,按理来说,他应该带她出席。 可陶令仪又不禁想到前不久初雪那日,燕臻回来的那么晚,身上又带着酒气与脂粉味,应当是初雪宴。 当日他自然是没有带她,带的又是谁呢? 这次他会不会还是不带她。 陶令仪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打算等明日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燕臻的口风。 却不想翌日晚膳时分,燕臻竟主动向她提起此事。 彼时两人正用膳,或者说,是燕臻强迫陶令仪坐在自己身边陪自己用膳。 看着陶令仪食难下咽的模样,燕臻忽然道:“明日有除夕宴会,你陪我出席。” 陶令仪心头微动,面上却是不情不愿的样子,“为何是我?” 燕臻一如既往地不容置疑,他拉着她的胳膊,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说:“凭这个。” 陶令仪厌恶地抹了一下唇。 燕臻只当没看见,问道:“宫里的规矩,你应该记起来了吧。” 陶令仪不说话。 燕臻便当她默认,点了点头说:“你陪我去,年后,我带你去见陶郁林,如何?” 陶令仪一怔,知道这台阶已经算是递到了脚底下,她使劲拧眉,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你可说话算话?” 燕臻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腿上,贴在她的耳朵边,轻声道:“君无戏言。” 温热的呼吸扫在她的耳畔,陶令仪过电般地轻颤一下,而后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离开,却被燕臻牢牢按住,他板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不知为何,陶令仪竟有些莫名的心虚,她试图避开视线,却被燕臻使劲按了一下小腿,可恶的铃铛声响让她身子一缩,燕臻睨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若听话,我会让你们父女俩见一面。” “可你若是不听话……”燕臻故意拖长停顿,去瞧陶令仪的反应,“簌簌,我只能杀了他。” “你知道,我是舍不得动你的。” 陶令仪耳后起了一串鸡皮疙瘩,心脏也因为燕臻的话而跳动加快,“不要,我会听话。” 她竭力稳着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的颤抖过于明显,她被迫保证,“我会听话。” 燕臻这才满意,倾身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吻,“这样最好。” 陶令仪侧对着他,只能感觉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愈发收紧,却看不见他眼底神情晦暗难明,如丛林深处发现猎物的孤狼,异常危险。 簌簌,别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小叔 除夕夜宴, 除了朝臣、皇亲之外,还有各番邦属国派来使臣朝拜,整个含元宫从晨起便充斥着喜庆祥和的气氛。 长乐殿内。 燕臻特意命人送来贤妃仪制的礼服, 绯红色大袖榆翟并七尾凤簪,更有流苏、步摇等饰物, 琳琅满目的摆在妆台前。 陶令仪淡淡地看一眼, 其实并不想戴,她从前在定国公府时,什么样的珠宝首饰没有见过,但因为她少有出门,并不常打扮。 与燕臻成婚那日, 她戴的凤冠已让她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今日与当日一比,只怕要隆重十倍更甚。 陶令仪微不可察地按了按额头, 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燕臻现在对她的态度冷热不定,她还是暂且乖顺一些, 别去惹他的逆鳞。 但没想到的是, 清荷最后只给她插了七尾凤簪, 长长的流苏自发髻两边垂落, 一直逶迤至胸前。 看出陶令仪眸光中的诧异, 清荷解释道:“回娘娘,是陛下临行前特意嘱咐的,说是您身子不好, 怕沉重的发饰压得您头疼。” 陶令仪垂了下眼睛, 没说话。 燕臻对她一向是周到体贴的, 有时甚至不必说话, 单是燕臻瞧她的眼神,便能感受到他浓烈的情意,可那情意如牢笼,将她紧紧束缚其中。 陶令仪深呼了一口气,由着清荷给她整理好衣襟前的流苏,“走吧。” 车辇就停在殿门之外,听清荷说,那是皇后依仗,对于她如今的贤妃身份算是极大的荣耀。陶令仪却只想冷笑,便是真正的皇后之位,她也全不在意。 好在皇后仪制的车辇还算舒适,陶令仪悄悄挑开一侧车帘,呼啸的冷风立刻灌进车舆,她却像是觉不出冷意一般,执拗地盯着两侧高大而望不见边际的宫墙。 清荷跟在一侧,看着陶令仪的脸色都被吹得发白,连忙劝道:“娘娘,还是将帘子落下吧。” 陶令仪却问:“这不是去麟德殿的方向吧?” 她幼时也曾进宫赴宴,对于后宫的大致方位有些粗浅的印象。 清荷答:“陛下吩咐,咱们先去紫宸殿,然后和陛下一道往麟德殿赴宴。” 听到要见燕臻,陶令仪面上神色/欲淡,她落下帘子,倚回软枕上闭目养神。 没多久,车舆落轿,车帘被人撩开,陶令仪低头睨着那伸来的手,手腕上一串青玉手串,是燕臻。 紫宸殿象征皇权与威势,他情愿紫宸殿的广场上亲自扶她下车,却要将她囚禁在深宫内苑,不得自由。 陶令仪想,她还是不够了解燕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扶燕臻的手臂,她抬手撑了一下车舆,自己走下了马车。 燕臻落空的手指微蜷了一下,默默地收了回去。 他转身追上陶令仪,说:“等我批完折子,你陪我一起去。” 陶令仪忍不住蹙眉,“那为何要让我这么早来?” 燕臻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想多看看你,不行吗?” 自然不行,只是陶令仪根本无法拒绝,她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点头,“好,你如今看完了?” 燕臻拧眉,“簌簌,你不能同我好好说话吗?” 陶令仪觉得这话荒唐,她强忍了许久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你难道以为,一直把我强留在你身边,我便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燕臻默声不语,陶令仪语气决绝,“燕臻,我只会越来越恨你。” 说完,她拂开燕臻的手,径直往紫宸殿走去,燕臻想要扶她的手臂再度落空,两侧的宫人纷纷垂下头去,生怕燕臻恼羞成怒之下将他们纷纷灭口。 但燕臻其实根本没有注意到周边的人,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陶令仪的背影,看她熟若无睹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看她单薄而又骄傲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生出些许的恐慌,分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为何还是会有一种她要离开的感觉。 这让他恍惚想起多年前的一个雪天,彼时的陶令仪尚是一个小团子,被乳母抱着,到陶郁林的主院,他在月门前与她第一次遇见。 当时,他颇有些好奇地仰头,看着小姑娘身上的衣衫,皆是名贵的蜀绣,上面的花纹华丽繁复,甚至比他平日里的礼服还要精致百倍千倍。 她问他是谁。 他不愿落面子,回答,“我是太子燕臻。” 她却那样天真,甚至不知太子是什么。 彼时燕臻就想,待他日后拿到他该有的权力,坐上那最高位,定然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知道,世上最厉害的不是陶郁林,而是他燕臻。 只是后来,他一心争权,早把那小姑娘忘得一干二净。 但在今日,亦是一个冬日雪天,他果真坐上了九五帝位。 可在那小姑娘的眼里,却依旧什么都不是。 握着珠串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燕臻深呼一口气,追了上去。 薛呈等在紫宸殿外,看着陶令仪将燕臻甩开兀自往殿内走,吓得心跳都停了两拍,他试图拦一下陶令仪,“娘娘,您……” 陶令仪停住步子,冷冷地看着他,身后追过来的燕臻轻咳一声,命令道:“以后贤妃娘娘可以在后宫中自由出入,不必再拦。” 后宫之中…… 陶令仪有些想笑,这整个后宫都只有她一个人,她又能去哪? 燕臻大约也能想象到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他亲自撩开紫宸殿殿门的帘子,而后牵住陶令仪的手,带她去了自己平日处理折子的东暖阁。 陶令仪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她不愿在这些小事上白费力气,干脆由着他了。 走进东暖阁,燕臻指了一下书桌旁的美人榻,对陶令仪说:“簌簌,你在这歇息……” 不等他说完,陶令仪便十分自觉地走到了美人榻上坐下,一旁的小桌上摆着她平日里爱吃的枣花酥,还放着一本难得的游记,便知道燕臻是早有准备。 但她一个也没碰,因为头上有钗环所以不能躺下,她便蜷着小腿侧靠在榻上,总之是背对着燕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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