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燕臻虽然后妃凋零,膝下子息不丰,政局还算稳定,这与他多年如一日的勤勉是分不开的。 在大雍盘踞了多年的陶家终于被彻底拔出,搜出来的银两将国库的门都要挤出来,朝廷手里宽裕,燕臻主动减免赋税,用这些银子在各地建学堂,鼓励教育科举。 这些年朝中人来人往,许多顽固不化的老臣都被燕臻逐渐地提出了重臣队伍,反而是不顾劝阻的提拔了许多年轻的臣子。 科举由三年一次改为一年一次,这些人多数都是从最低层的贫寒之家考上来的,英雄不问出处,燕臻一视同仁,甚至对于他们的看重,更优于那些鼎盛多年的勋贵之臣。 也正是因此,民间兴起学风,不断地往朝廷输送人才。 人多的同时,朝廷里的官位却没有多,有些吏治机构反而被接连削减,由此还剩下了一大笔的俸禄。 同时重视官员考核,尤其是最基本的州县父母官,燕臻一直都知道,只有这些人才是与百姓真正接触的,这些也是大雍真正的根基。 除了严肃考核之外,还会每年两派按察使到各地方巡视民情,纠察百官,赏罚分明。 这一系列的改革下来,朝政倒是清明不少,燕臻的身形却是明显削瘦了几分。 有好几次燕长风来回禀事务,看着燕臻愈发清减的面容,都会忍不住地劝:“无论为了什么,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燕臻总是会说:“朕心里有数。” 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有放下政事的那一日,可若是因为他离开长安就朝政不稳,无论因为什么,簌簌心里必然愧疚。 簌簌不在,他整日除了在紫宸殿里发呆作画,就是将自己淹没在无数的奏折之中。 偌大的紫宸殿分外安静,燕臻时常就这样将自己关在内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只有日复一日流过的光阴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样寂寞中熬过那日增不减的思念。 - 簌簌离开的第三年。 也是燕臻将自己囚在紫宸宫的第三年。 正元十五,上元节。 礼部几个月前就送来了折子,请示燕臻今年的上元节宴会如何操办。 其实这些小事本不用过问他,但是因为燕臻将自己关在后宫太久,这些年的所有节庆宫宴全都推了不办,朝臣一开始还为此上奏,但渐渐的,谁都拗不过他们的陛下,也就只能由着他去了。 但是这一次,燕臻却出乎意料地安排了宴会,并且如从前一般,场面盛大。 知道贤妃娘娘其实还活着的毕竟都是近臣,更多数的臣子都觉得这是陛下想开了的前兆。 宴会上,看着神采奕奕的陛下,纷纷举杯相庆,畅享美好的明日。 只有燕长风俊眉轻蹙,看着御座上如同变了个人的燕臻,微叹着起身。 “陛下。” 他的位置离着燕臻本就不远,平日敬酒完全可以站在原处,可是此时却一路走到了阶下,拱手行礼。 燕臻对于他的行为并不意外,朝他抬了抬手,“皇叔请起。” 说完对一旁的薛呈吩咐,“给皇叔看座。” 不远处加了一个位置,燕臻示意了一下,燕长风抬步坐下。 没等燕臻开口,燕长风主动问道:“陛下,可是已经决定了?”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始末的人,虽然燕臻始终没有说过他的决定,但是这些年,他对燕臻也算了解,隐隐约约能够猜到些。 燕臻并不隐瞒,点了点头,而后举杯看向燕长风,“朕离开后,有劳皇叔了。” 燕长风沉默许久,才又问出了那个问题,“陛下,你可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为了一个女人,当真值得吗?” 燕臻的回答同三年前一样,他认真道:“只要是她,就值得。” 燕长风不自觉一怔,竟然不知道能够再说什么。 燕臻道:“从朕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一日,就是为了皇位而活,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登上皇位,我以为这是我想要的。” “可是现在想想,孤家寡人,有什么好的?” 燕长风沉声道:“只要陛下愿意,一切都不会是这个局面。” 燕臻却说:“朕只是觉得,或许朕并不适合当这个皇帝。” 燕长风虽然隐约猜到燕臻是要为了陶令仪离开长安一段日子,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掌心一松,握在手里的酒杯跌落,醇香的流水没入柔软的羊毛地毯,洇出一块深色的痕迹。 “陛下切不可有这般想法,您是……” 他肃着一张脸,想要劝阻,燕臻却看着那一滩深色的酒迹,轻声道:“离开长安这些年,簌簌连喝酒都学会了。” 燕长风搭在椅背上的青筋暴起,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燕臻浑然未觉一般,自顾自的把话说完,“朕若再不去见她,只怕她乐不思蜀,连我是谁都忘了。” 燕长风实在没有忍住,“陛下,您是皇上!” 燕臻哂笑一声,“就是因为朕知道朕是皇帝,所以才会等这三年。皇叔,难不成我登基以来,有懈怠过政事?” “……不曾。” 燕臻道:“如今的大雍早就不是先帝在时的大雍了,海晏河清,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不枉我这三年宵衣旰食,日以继夜。” “皇叔,朕知道,你会帮朕的。” 他不自觉地轻触手腕,能清晰地摸到一片竹叶,他笑了笑,说:“如今,也到了朕可以歇息的时候了。” 燕长风无奈地长叹一声,许久,妥协似的问:“陛下要去多久?” 这话倒是把燕臻问住了,他也不知道,簌簌多久能原谅他。 燕长风看着他轻蹙起的眉眼,决定道:“一年时间,到除夕。” “陛下,无论如何,除夕佳节,你必须要露面的。” - 京城的事,陶令仪一概不知,也不关心,燕臻给她的那封信被她压在了箱奁的最底下,再也没有打开过。 初看那封信,说不动容是假的,可她既然已经决心离开,就没必要再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而停留。 因此,她把那信藏起来,也是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阿英,包袱都收拾好了吗?” 陶令仪坐在院中,扬声唤道。 没多久,阿英拎着一个小包袱出门,“娘子,可以出发了。” 凉州附近有一个远近盛名的梨园,所属当地的一个大户,陶令仪刚到凉州的时候就想去看,只是那时已经是六月底,早已过了梨花盛放的时候。 第二年的春日凉州发了大雨,路程牵绊,陶令仪也没有去成, 如今已经是她在凉州待的第三年,自然要早早前去一睹究竟。 据传梨园的主人是当地一个有名的胡商,只要交上十两银子,就能在梨园里长住十日,且包管食宿,陶令仪慕名而来,交了二十两银子,带着阿英住进了梨园最偏僻的一处角落。 这梨园远在郊外山上,远离喧嚣繁闹,陶令仪前两日并没有急着出去赏花,毕竟梨树林里人山人海,在人群中赏景终究失去了几分意趣。 第三日,园中的人果然少了许多,陶令仪与阿英走走停停,折了不少梨花,想要回去酿梨花酒喝。 到了午时,她们没有回住处,而是随意找了一个凉亭歇下。 梨园中随处可见婢女侍从,只要吩咐,便有茶水点心。 陶令仪招呼了一个绿衣婢女,“这位姐姐,可否能给我们送两份米糕,一壶清茶来?” 绿衣婢女笑着应是,很快退下了。 此处偏僻安静,无人说话的时候,甚至能听到清晰的风声,拂过树枝,卷起几瓣梨花,如细雪落下。 “雨后寒轻,风前香软,春在梨花。”她不禁轻叹,“这千亩梨园,果然名不虚传。” 阿英没读过书,听不懂她念的诗,眼里不由得一片茫然。 陶令仪轻笑一声,“只是忽然想起,旧时在长安,我家也曾种满了梨树。” 定国公府很大,她所居的院子,比宫中的长乐殿的两倍还要宽敞,渐渐长大,陶令仪知道自己的身子不适宜出远门,便命人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花树,好像这样就算是游遍千山万水了似的。 其中春日她最喜欢的就是梨树,雪白的梨花落在肩头,好似覆了一捧洁白的雪。 她冬日里一向不得出门,只能借着梨花来满足一下心愿。 只可惜世事流转,故居不在,她已是在外漂泊许多年了。 陶令仪说完这话,阿英还没有来得及接这话,就听得一道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离恨远萦杨柳,梦魂长绕梨花。” “簌簌可是想家了。” 这声音低沉且温柔,好似空中勾出了一道清韵琴音,悦耳动听。 陶令仪听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自觉一怔,而后转头看过去。 一身月白锦袍的燕臻立在一颗梨树之下,簌簌雪白落在肩头,竟显出几分温润如玉来。 凤目矜贵,远远往来,好似已经在那站了千百年。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雨夜 大约真的是太久没有见了, 陶令仪看见他的那一刻,竟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她愣怔好半晌,才问了一句, “你怎么在这?” 燕臻抖落身上的花瓣,抬步走过来, 十分自然地落座, 就挨在陶令仪的身边。 他没有答陶令仪的话,反而轻笑了一下,开口,“三年过去,看来簌簌没有忘了我。” 陶令仪拧起眉, 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周围, “你在我身边安了人?” 她的语气不善,燕臻自然能听出来, 轻咳了一声, 正要解释,绿衣婢女去而复返, 托盘上摆着两份米糕和一壶清茶。 旁边还有两个薄瓷茶杯, 是专门为陶令仪和阿英准备的。 不想走近却看见多了一个人, 先是一愣, 而后抱歉地福了福身, “这位郎君稍后,奴婢再去拿一个杯子来。” 说着就要离开,却被陶令仪叫住, “不必了, 他不喝茶。” 绿衣婢女怔了怔, 下意识去看一旁的燕臻, 却见他没有半分不悦的模样,反倒眉眼含笑的看着说话的小娘子。 她们都是懂眼色的人,心下笑笑,没再多话,转身退开了。 阿英也清楚陶令仪的脾气,没有多话,只默默给二人斟满茶水,递到陶令仪的手边。 陶令仪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香扑鼻,她享受地闭了闭眼睛,再不理会燕臻。 燕臻看着她自顾自地品茶,不开口与他说话,无奈地说:“的确是有人,但是……” 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陶令仪狠狠瞪了一眼,“是什么时候?” 对着陶令仪嗔怒的杏眸,他坦白道:“……就在你离开京城的那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8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