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身体里,突然就长出一颗极温柔的心。 舌尖是甜的,她意犹未尽地想,自己把糖放的太多了,可是她以后都会喜欢上这过分甜腻的红烧肉吧? 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金环觉得自己笑得无比诚挚无辜,可在楚临峦眼里,那只是一个孩子,永远都天真无邪的笑颜,是他一直想保护的东西。 她究竟还是这样懵懂的。 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又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烦闷无力,这也许是他第一次生出这样令人难过到不知所措的感觉。 “哥哥,是不是挺好吃的?”金环皱皱小鼻子,歪着脑袋讨好地笑,然后撑着高几立起身,灵活地滑到地上站好。小小的人儿,哪怕再骗自己这只是个的可爱的小丫头,却也无法忽视她随着年龄而逐渐绽放的、要属于少女的美丽。 “不过以后可没有啦!”她做了个鬼脸,摆摆手飞快地窜了出去。 “是啊,不可以再有……” 像是一声低低的叹息,金环没有听到,她只是捂着后知后觉般烧起来的脸,满心窃喜地把「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这句话捧上了神坛,丝毫不知里间那个人,因为她一顿饭而生出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这么快就变成了惧怕。 楚临峦惧怕的东西? 金环恐怕死也想不到,这样东西竟然是存在的,并且,就是她自己。 “重宁——” 云压得很低,灰蒙蒙的,像是捂在人心上那样不敞亮,但这个丫头一出现,就好像阳光簇簇扑了进来,暖洋洋的。 顾如霜刚搁下手中的诗经,金环已经笑嘻嘻地凑到了她左肩,头挨着颈窝,蹭啊蹭。 “咱们好像昨个儿才见过,你就这般思念我不成?”顾如霜被她的衣裳都要皱了。 “嘿嘿嘿……”傻笑。 “这是怎么了?” “嘿嘿嘿!”继续傻笑。 “呃……”顾如霜抬手揉了揉额角,无奈道:“说我能听懂的!” 金环又蹭了两下,才托着腮飘回自己的座位上:“没什么——” 顾如霜:“……” 授课的先生:“……” 她们这一间教室里都是女学生,是以教学比较轻松。学生中以顾如霜的身份最高,却是金环的地位最超然,不用怀疑,是因为楚世子爷在族学的名声太振聋发聩了,以至于他已经离开族学两年多,金环仗着他的余威依旧能横着走。 女先生早习惯了被她打扰,待她坐好后便继续讲课,今日讲到的这篇是《诗经?邶风?燕燕》。 燕子飞翔天上,鸣音呢喃低昂。妹子今日远嫁,相送远去南方。瞻望不见人影,实在痛心悲伤。 燕子飞翔天上,妹子今日远嫁。金环听着,就恍惚起来。 窗外扑棱棱地落了一只鸟,她一惊,又立刻舒出一口气——冬天呢,北边哪里来的燕子? 顾如霜整好案几,侧头看见金环对着窗子发呆,脸上竟是一种近乎悲伤的表情。她忙忙捡了一支小笔丢过去,待金环回过神看她,方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来时阳光烂漫的,听完课就立刻愁云惨淡了。” 金环有些悻悻地,扯出个笑来:“听到刚刚的诗,觉得很伤感罢了。” 顾如霜是真的惊奇了:“你何时也开始伤春悲秋了?是谁说宁愿学庖丁解牛,也不听蒹葭关雎的?” 是啊,曾经不识愁的豪言壮语,到如今就变成了大言不惭的讽刺。 她沉浸在偷腥一般的欢乐里,可只有那么一时半刻,现实就立即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狠狠敲醒了。金环甚至想到,自己那时候的胆大妄为,会不会改变她和楚临峦之间的关系? 金环开始后悔了……从来都明白,楚临峦待她的心就像是对一个孩子,无限度的体贴宠溺,却从来没有掺杂一点除了亲情之外的东西。 她将自己之前逾矩犯规的行为,再用什么都不懂的天真懵懂,还能遮掩过去么? “这究竟是怎么了?”顾如霜看不得她脸上这样少见的悲戚,拉着她的手,发现那常常都是温热的双手今日竟冰的吓人。 “环儿?” 金环眨眨眼,深吸一口气,赔笑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我何时生过你的气了?” 金环就转过身,郑重道:“小六爷收了一个丫鬟!我觉得他如今年纪太小了,长此以往,这风月事难免会伤了根本。” 顾如霜的脸青了。 “所以,你要不然就管教管教他,要不然就物色个别人家的公子爷。” 顾如霜咬碎银牙,声音像是从深渊尽头挤出来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喜……”金环的尾音消失在那可怕的目光下,她往后缩了缩讪笑道:“你说过不生气的!” 顾如霜重重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已是云淡风轻的:“是,我不生气。” 金环见她这般,还有些奇怪。 只能说她太过依赖前身上一世的经历了,那时的顾如霜是很喜欢楚临霄,毕竟很多东西都是有人争有人抢的时候才更珍贵些,如今顾如霜和楚临霄还是很亲密的表兄妹,但少了一个成天「争宠」的金环夹在中间,顾如霜的感情就要慢热许多了。 之后的大半天,顾如霜都沉着个脸,金环像跟班一样跑前跑后的伺候耍宝,虽然没哄着美人开颜,到底让她自己忘了那一瞬间萦绕心间的愁思。 放课回了侯府,金环和小临家一前一后蹦跳着进了裴氏的屋子,看到楚临峦也在,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所有都被抛在脑后,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腻到他身边了。 金环脑袋里那根名叫伤春悲秋的弦突然弹了一下,嗡的一声,让她有些沮丧,表情就变得可怜兮兮的。 可是他还是自然而然地摸了摸金环的大辫子,眼中的温和一目了然,她就像被顺了毛的宠物一样,不存在的尾巴已经开始欢快地摇啊摇的。 “我的姑娘,先把衣裳换了再说话不迟!”娄嬷嬷追在她后面,金环就傻呵呵地转过身,让娄嬷嬷给她换上的斗篷。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人收回的手被他死死地攥着,垂下的眼睑,盖住了从未有过的为难焦虑。 “母亲,回来时你们正说什么呢?”小临家人虽小,却很机灵,又不像金环那样见了三哥就不会转脑子,他明显感觉到他们进来时,母亲和三哥就急刹住了刚说的话头。 “没什么,和你哥哥说些铺子里的事。”裴氏一把抱过幼子,亲了他的小脑门一口,楚临家耳朵就有些烧起来,觉得裴氏太把他当孩子了! 他狐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三哥表情淡淡的,一如既往让人看不透,可母亲眼里的喜色太明显了,又欲言又止地总偷偷瞅姐姐。 一定有个阴谋! 小临家在心里做了这样一个结论,想着什么时候他们云州三大名捕得好好调查一下此事才行。 晚膳时因为楚衍也在,所以大家都格外老实些。安安静静地用过膳之后,金环第一时间黏到楚临峦身边去,想和他挨着坐,却被他悄声告知,他有话要同二哥说。金环丝毫没有怀疑,他离开四个多月,这段时间二哥又中了举,估计他们是应该有事要谈的。 金环就跑到小临家身边坐了,两个小人儿凑在一起,唧唧咕咕的有说不完的小故事,偶尔给楚衍和裴氏讲一个,逗得二人哈哈大笑,小临家就十分得意,可到了金环旁边,就变成了讨好卖乖,变脸的小模样可爱十足。 楚临峦同楚临森坐在抱厦里,隔着十六扇风雨图围屏的缝隙,他总能一眼就看到那个小丫头,欢快无忧的,让人很想会心一笑。 “三弟,为何要躲着环妹妹?”楚临森何等心思剔透之人,还能看不出他完全没有特别要同自己说的话? 楚临峦的目光就移到他指腹摩挲着的釉泪茶杯上。 “并不是躲,只是她也终究是要长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总要替她顾及人言。” 楚临森吃惊地发现,这位山崩于前也许都不改颜色的三弟,竟然会有这样怅然无奈的表情。 本想说,我朝并未将男女大防凌驾于亲情人伦之上,可看他这副明明是千辛万苦才下定决心的样子,楚临森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能无声叹息。
第27章 金环被裴氏心肝肉一样地放开时,嘴角还扬着最可爱的弧度,等她穿戴整齐了,抬眼却只看到熟悉的黛蓝色衣摆消失在毡帘后面。 她怔住,心头有什么一晃而过,让人心慌。 “怎么了这是?今儿想留下和姨母睡不成!”裴氏捏了捏她的脸,金环回过神来,立刻道:“我可不想惹侯爷记恨……”然后匆匆跑掉,像是生怕楚衍追过来揍她一样,惹得两个大人在身后好笑。 可金环出了门,眼中的光都暗淡了。 小临家歪着头,怯怯地拉了一下她的手:“姐姐,你怎么了?” 金环勉强笑笑,柔柔地说:“我没事啊!晚上回去早些休息,别点着灯看书写字,当心熬坏了眼睛。知道么?” 小临家本还想问什么,可听到这样难得殷切的语气,他立刻乖乖地住了嘴,只顾着点头。 金环就像松懈下来了一般,催着他回自己园子里去。 她的脸色苍白惨淡,令人心惊,临家到了游廊边,心中一动回过身去,发现环姐姐还在看着穿堂的方向,月色被淡薄的云罩着,有些寂寥。 金环回了小和轩,被乐呵呵的翠袖引着去看楚临峦单独拿给她的礼物。她心里就有些松快,觉得自己也许是想多了,他何曾真的待她冷淡过?刚刚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先走了……许是他外院有事也说不定。 想通这些,不由暗骂自己太过患得患失。 “姑娘快看看,这些都是南边才有的花色吧?可真是清爽。”翠袖忍了一天没动这些东西,金环如今回来了,她可是能开开眼界。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金环瞪她。 翠袖有些心虚,她昨晚上和今晨都担惊受怕的,完全忘了这事儿。赔了个笑,她讨饶:“好姑娘,你可原谅我吧,奴婢已经被云妈妈念叨一天了……” 小桃红捻了一块赤紫色对凤香绮,头也不回地道:“翠袖姐姐你可长点心吧,不然就是嫁了个大管事,也当不了管事娘子!可还怎么罩着我们这帮姐妹?” “好你个小蹄子,嘴皮子越发利索了!”翠袖作势要捏小桃红的嘴,蓝歌巴巴地救了那赤紫色料子,也不管小桃红被追得满屋子求饶。 “姑娘可高兴了?”蓝歌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是啊,高兴了! 金环看着这一箱笼的布料,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的,几乎能想象到他亲自为她挑选这些花色时的样子,一匹一匹细细地看过,不会有丝毫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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