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金瑶的脸就更黑了。 林氏太阳穴,挥手叫管事的婆子们都退了下去,才绕到次间上了暖炕,接过大丫鬟手里的茶吃了一口,方问道:“这是怎么了?几日里都没精打采的,今儿索性连学都不上了!” 她极重保养,所以虽然已生过孩子,皮肤声音都还如少女时一般,不,也许比她少女时要更好些,毕竟那时候她家境贫寒,总免不了要劳作,手就难免粗糙。 可如今她十指纤纤、肤白柔滑,若不去注意她掌心的茧,几乎就同大家闺秀的手一样。 可是,到底还多了那么些,大家闺秀永远也不会有的茧子。真令人如鲠在喉般。 金瑶盯着林氏手里的那只青花瓷被子,想着楚临家上学时用的都是一套玲珑瓷的茶具,在那么薄的瓷杯上还要镂刻出几乎可以透光的花纹来,那么那么好看的瓷器,是她平生仅见的。 据说,金环用的东西,比起楚临家这个侯府正经的七爷,也只好不次的。 拧着头看了一圈自家的屋子,原先也许还不觉得如何,可如今越发长大,心思也重了,只觉得哪里都不够好! 林氏见她脸色发青,心里也是急了起来,她如今就这么一个女儿,再如何保养,却还是没有怀上第二胎,好在老爷最疼瑶儿,就是比起金珵也是不差的。 “究竟怎么了?快和母亲说说!”林氏去够她的手,冰冰的骇人,她忙忙道:“可是身体真的不适?还是心里有事,可别憋着,讲出来就好了!” 金瑶将东西啪地丢到地上,手炉应声而碎,林氏只觉得心疼,要知道,在金府,瑶二姑娘用的东西几乎都是最好的。 只是此时也顾不得这个,金瑶红着眼眶,眼中隐隐有怒有恨,让林氏心惊不已。 “为何要叫我去那个什么楚家族学念书?”金瑶死死地咬了咬 唇,又狠狠道:“同样的姐妹,一个就是楚家狄家人的宝贝,另一个什么都不是,白白叫旁人看了笑话。” 想着这一年多,她几次试着同狄十嫣那三个人交好,却总是碰壁,楚临家和狄十嫣对自己好像有着深深的敌意,狄佰寒是很温和,可温和中透着的疏离,更是让人心冷。 林氏大吃一惊,她一直听金珵说,他们同金环相处的不错,楚家、狄家人待他们也友好的,更别说在楚氏族学念书的其他王公大臣家的孩子了,个个都很客气。 因着女儿家矜贵,林氏从来不说叫金瑶去巴结她姨母那一家子楚,而且这些年来,金环虽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远着裴氏,毕竟她们日日相处着,真成仇人也很难。但对着自己,那丫头每每也能亲亲热热地叫出一声「娘亲」来,没有一点怨怼的样子。 所以林氏一直以为金环作为姐姐,自然会好好提拔照顾着妹妹的。就像对金珵那样。 林氏想着这么久了,难不成是女儿太心里要强,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可是又看了一眼隐隐已经被她和金劭云宠坏了的金瑶,她不由道:“难道不是你和金环使性子惹了她不快?” 金瑶有些心虚,她从来不喜欢那个所谓的亲姐姐,凭什么是金环住在侯府?明明自己才是父母最宠爱的孩子,可所有最好的都只有金环才能享受的到。 金瑶只觉得从她开始记事起,就很讨厌那个金环! 看她这副样子,林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不由有些后悔,这么些年来,总是怕这孩子同她那姐姐有了些「骨肉亲情」,就如金珵那般,所以没少灌输些她们两姐妹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相处再好也要防着人心隔肚皮,生怕家里的三个孩子都「一条心」去了,让自己难办。 可也没想到,金瑶的反骨会这么厉害…… “瑶儿,那个可是你亲姐姐……”林氏声音干涩,在看到金瑶那绝对不可妥协的目光时,她就知道,一切已经不可改变了。 林氏不知道的是,金瑶对金环最恨之处,源于嫉妒。这是让她最无能为力的事,侯府那样的富贵,他们夫妻就是再疼女儿,也弥补不了万一。 “夫人,长生街李掌柜家的来了。”吴勇家的隔着厚厚的帘子禀道。因为瑶姑娘不知为何不喜欢自己,每每对着她都很挑剔嫌弃的样子,林氏就叫她少在姑娘面前露脸。 吴勇家的撇撇嘴,心里啐道:还真把自己当个金枝玉叶了! 林氏听了,想着长生街那处铺子是前边裴氏的陪嫁,一向很妥帖,如今不年不节,也不是月底回事的时候,如何就打发人来了府里? 林氏斟酌着还是得去看看,就好言安抚了金瑶两句,见女儿还是沉着脸,心里就有些不耐烦再絮叨,索性使了金瑶的丫鬟去请了裁剪衣裳的彩绣坊,许诺再给她做两套春衫,也顾不上心疼银子,看着金瑶有些高兴了,才急急地去旁边耳房见人。 李掌柜家的叫丁秀,是林氏给李掌柜做主讨的一房平妻,对付男人很有些手段,又因为林氏抬举了她,便十分忠心,因此很得林氏看重。 此时越发近了年底,这丁秀斗篷下面竟也只是一袭很显身段的桃粉色绢裙,比起其他冬装臃肿的女子来,实在是打眼。 林氏看她婀娜、撑得鼓鼓,心里也觉得男人就该爱这么一口,只可惜自己一向是温柔小意惯了,还要将养身子努力诞下嫡子,可做不得这副轻佻样子。 面上不动声色地浅笑问:“天寒地冻的,丁妹妹这是来看我不成?” 丁秀就有些犹豫似的,眼珠子转了转,林氏会意,挥手遣退了服侍的,这丁秀才开口说明来意:“夫人有所不知,咱们在长生街的铺子可不好了!” 林氏感觉心猛然悬了起来! 她出身摆在那里,本就没什么嫁妆,好在金劭云会疼人,原本裴家文岚的那些田地铺子和陪嫁物件都一并交了她保管,虽没说是全给了自己,可林氏早把那些东西视作是她的所有物了! 裴文岚人嫁到了金家,那么死是金家鬼,她的东西自然属于金家。而金家如今,是她的! 裴国公府没有个替那庶女出头的人,侯府夫人又碍着珵哥儿,也对这些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林氏胆子大起来,打发掉了一些不服管的庄头管事,然后将裴文岚的嫁妆牢牢地掌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有个妹纸非常想让鱼把女儿嫁了,咳,可是鱼在给咱们亲闺女攒嫁妆呐! 再呼吁一下,主楼的分分—— 大家去主楼混个脸熟前排吧; 起初林氏得了这么一大笔财富,还觉得像做梦一样,可多少年过去了,她也才发觉,堂堂国公府也不过如此,给女儿的嫁妆实在太小器,铺子除了长生街的那两间还赚钱,其余的都是堪堪不赔也就罢了。还有远在巩南的那么一大片地,所得也比她想象中少了太多太多。 不过如今倒不一样了,想到今年秋末那阵子,云州最时兴的大甜柑,最后炒到八两银子一斤都有价无市!金府采买上只堪堪抢到了三斤,一共五个柑子,就要二十四两银子! 巩南那里从明年起也该有新气象了。 林氏想到这儿,心里才踏实了些,稳稳心神,平淡地做出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道:“不好?怎么个不好法?哪里不好?你且细细说来。” 丁秀有些悻悻的,看夫人端的住,自己就像没见过世面一般。 她抿了抿头发,动作不自知间就透出一股子风情万种来,叫林氏微微皱了眉头。 “夫人是不知道,前半个月就传出过,说长生街那一片的铺子要改了生意,好像是开药房医官还是什么的,我和当家的都没当真!您想啊,长生街那么长,营业的得有十几家店面,哪能都去做药材生意?”丁秀顿了一下,挪了挪身子,有些坐立不安,好像有些害怕林氏将这次的事赖到他们家似的。 林氏没注意她的小动作,“然后呢?” “夫人容禀……如今那长生街上的铺子,竟齐齐关了大半,只剩下咱们家和另外两家做吃食的还开着。您是知道的,这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人来客往、热闹繁华地段才好生财,如今这一条街都关了门,平日里常去街口酒楼的、买文房四宝、首饰胭脂的等等,都知道长生街上的铺子歇了业,是再不能来的,虽然咱们家还有些熟客上门,可还是连带着也冷清起来了。” 林氏一琢磨,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严重性。 云州物价高,生活不易,谁家不是忙忙地挤时间多干些活计赚银子?所以不会为了打酱油特意出一趟门,肯定还得顺道卖些菜肉或者米粮。一般一条街市上,都是样样俱全的,没道理东市只有酱油,人还再跑一趟西市去买齐其他的东西。 丁秀继续赔笑道:“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咱们家是做布匹成衣生意,可剩下的两家铺子做的是吃食,今日卖不出去,明日勉强再低价卖了,可是两日都卖不出去,这东西只能糟蹋,血本无收了。那两家的铺子又都是租赁的,我听说如今那房主愿意多退给他们半月的租钱,所以他们也打算整了东西回乡过年去了。” 林氏蹙眉问:“那意思,如今这街上竟只剩下咱们一家了?” 连更五千,晚上还想要么? 我需要力量! 丁秀为难地点点头。 “可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长生街那么红火,我就不信其他人家都心甘情愿地舍了如今的大好前景!” 丁秀心里念叨了一句:长生街还叫不上个红火!面上依旧很发愁的样子:“夫人有所不知,这房主不愿意租了,做生意的人也是没有法子的!” 林氏咂舌:“难道这一条街都属同一家的不成?” “正是呢!”丁秀来了兴致般,殷切地问:“夫人可知道那逍遥侯府?” 初代逍遥侯,乃开国功臣名将,由高祖亲封世袭罔替侯爵,连家至如今百来年、经历数代不倒,简直堪称传奇。 “可是这逍遥侯府,只有个爵位罢了,无官无职的……” 林氏到底平民出身,只觉得这逍遥侯府凭借老祖宗一句「连氏子孙世代不许干涉朝政」的誓言才得的这数代显贵,可惜无权无势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丁秀混迹于市,对林氏这种说法颇不以为然。 多少有爵位的人家都免不了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多少有官有职之人都得不到逍遥侯府万分之一的显赫? 在她看来,这逍遥侯府就是因为一句「子孙不得干政」,才有如今这般超脱的地位! 林氏也只是嘴上一说,她心里再以为逍遥侯连家是个空架子,可人家到底是正经的侯爵。 “你的意思是,那一条街都是逍遥侯府的?” 何止!丁秀暗暗想到,连林氏现在自以为握在手心里的这两间铺子,二十多年前也是人家逍遥侯府的。这条街就说它完全姓连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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