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见楚知歆欲跪拜自己,忙同顾如霜一齐上前扶了人起来。 莫姨娘此人是该受到惩罚的,不是因为她教唆楚知歆害自己,而是她因为不配为母,只为了一己之私,从心理上摧毁了她的两个孩子。 楚知歆同楚临风,在所有楚家子孙里,是最懦弱的两个,也许他们真的很听莫姨娘的话,这让她心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可他们的个性,绝对会让各自未来的路加倍艰难。 金环不愿再想,只低声安慰道:“你姨娘虽犯了错,可错不致死,三哥哥……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你不要担心了,安心嫁人吧。” 楚知歆落泪摇头,泣不成声道:“不,你不明白!若姨娘是犯了旁的错误也就罢了,可如今,却是害了你!只要牵扯到你,三哥哥不会放过她的……” 金环瞬间认可了这种说法,可这样下意识的认可,只余心中钝刀抽拉的痛。 她别开眼:“我不会,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定。” 楚知歆绝望地瘫倒在绣墩上,金环从她房里出来,天光破晓,可心却难以如这辰光般、越来越清明。 “我觉得,她说的对。牵扯到你,那个姨娘怕是难以善终了。”顾如霜低低叹息:“不过,我还是想去同三哥哥求个情,毕竟多年姐妹一场……” 金环扯了扯嘴角:“我太自私,既然决心不理他,就不会去同他开这个口。” 顾如霜皱眉道:“究竟是怎么了?突然就像要一刀两断了似的。” “是我太小气了。”金环自嘲地摇摇头,快步往前走去。 狄十嫣落后一步,伸手点点下唇,眼睛亮亮的,看着金环的背影,脑子里也不知道冒出了什么坏点子。 金环没有想到,她同楚临峦的冷战,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 老夫人不知为何,在楚知歆离开后也没有返回奉山,而是继续住在侯府,金环得不到她一丝半点的回应,就接了楚知歆以前长做的事,开始陪着老夫人礼佛。 她从前没有耐心,如今却是真正地发现了这事的好处。 万物都遗忘了般,在佛悲悯的目光下,檀香缭绕里,她的心很容易平静下来。 可这样难得的平静,被一个消息轻易打破。 楚临峦被封为从三品云麾将军,三日后赶赴酉州。他要上战场了。 可老夫人同裴氏像是丝毫不意外似的,亲自为他打点了行装。金环原以为,这就是应验了她不祥预感的事。 楚临峦出行的那日,她被顾如霜拉去城外折柳亭送别。 她此次亦站在人群最后,看着他被哥哥弟弟们围着,脸上难得带了笑容,那笑容在面对着妻子陆婉时,好像更真心了些。金环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不是自己的臆想,就如每一个难免的夜晚,像自虐一样,总会想象他们之间是否柔情、相拥而眠。 陆婉那样温柔的妻子,也值得他对她好。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她仓皇地去擦,生怕别人看到,可红着眼眶抬起头来,却发现周围许多人都在低声哭泣,裴氏再装不得坚强,掩面哭倒在楚临峦身上,老夫人双眼也是泪光闪闪,提前扭头上了马车,背影萧索。 顾如霜、狄十嫣,包括临家、佰寒、小六爷都哭的丝毫不矜持,对比起来,自己都显得冷情了呢。 她突然想笑,却不妨被那双已经刻在心里的眼捕获了,他看到自己在笑,会是什么心情呢?失望、难过、生气?总之不该是如今这样突然悲伤起来的样子吧。 金环看不得他那样的悲伤,越发灿然地笑了。 楚临峦眼中徒然就有了泪意。 他离开一周后,陆婉被查出有了身孕,就好像所有的臆想都成真了,金环还以为想象是最伤人的,可现实果然更痛。 金环在老夫人身边,听着舒嬷嬷平板的声音说出这个消息,奇怪的是,老夫人同舒嬷嬷,脸上都没有任何喜色,这也是第一次,在她身上让金环看到了真正处于上位者的威慑。 她淡漠地说:“这个消息,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峦儿那里,也让他有个准备。” 准备,为什么不是让他喜悦一下? 金环深深地困惑了。 圣旨随后即到,速度太快了,陆婉怀孕的消息还没有传遍侯府,册封世子的圣旨已然供到了祠堂里。 若陆婉这一胎是男孩,就封为世子,若为女儿,也是钦封的真玉郡主,同连韫一样、极珍稀的荣宠,让许多下人都与有荣焉地欢喜起来。 而除了少不更事的小六爷、楚临家,就只有祝氏脸上露出了那么一丝妒意。 在宣读圣旨之人面前,老夫人和裴氏都挂着面具一样的喜悦,金环敏感地在一向从容的二嫂康氏眼中看到了一丝让人心慌的东西。就像是一个阴谋在冥冥中渐渐成形。 在送楚临峦上酉州的二哥、四哥扶灵而归时,金环终于恍然明悟。
第54章 预感之所以不祥,是因为,它总会让你身灵其境于悲剧中。 楚衍死了,死前的最后时光,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在他的身边,这该是何等的寂寞? 可金环很快就知道她错了,死后,什么寂寞都如轻烟散去,而活着的人,才会永远存在于再没有他的寂寞里。 裴氏宛若一夜之间的成熟,也找到了原因。什么样的宠爱,能让人在他离去时,一夜长大?就像满府的红色一夜之间变成了白幡,那么轻易。 金环恍惚着想到,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好像也是如此。 不是不后悔的,曾经意气风发、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那个楚衍,回家时只余一具枯骨……后悔每天都在蚕食她的心。若楚临峦的结局,也是如此,而自己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她不要他。 像是一个拙劣幼稚的报复!金环把自己抱成一团,突然冷的。 边城的景色同云州大不相同。 天那么辽远空旷,仰起头,满目纯粹的蓝甚至会让你觉得自己会飞旋一般,只在原地,就看到了整个世界。 楚临峦穿着寒甲,坐在土石堆砌的房屋顶上。手中的信件,却把他的思绪带到了千里外的故土。 一个孩子?他的孩子?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卢光。”楚临峦落到地上,旋身往屋内走,他叫的那个人安静地出现在他身后。 侯府培养的剑客,亦或是刺客,已近身武艺与隐匿见长,卢光是其中的佼佼者。 “拿着这个,回去悄悄地查清楚。”楚临峦把那封信原封不动地交到他手里:“不要打草惊蛇!查清楚后,你也不必来找我,战场上,没有你们的用武之地。” 卢光丝毫不反驳,这个任务结束后,该做什么,每一个长久在楚临峦身边的人都非常清楚。 卢光安静地领命而去。 西北的天气变得很快,秋热延续了很久,突然一日,早晨起来,就看到昨夜霜落地后,结成了冰。楚临峦许久才会收到一封家书,所以多数时候,他只会猝不及防地想念一个人。 云州的气候要温和许多,夏末秋至,春去冬来,悄然无声的更替。 金环有多种渠道,都能听到一星半点,关于楚临峦的好消息。但更多的都是她的猜测罢了,只要没有右都护、振国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她都从心眼里相信期盼着,他是完好无损的。 楚临峦袭承了楚衍的官爵,于是振国大将军这个称号,就突然如几十年前的那一位楚姓先祖一样,传奇响彻大奕。 他到哪里都会是耀眼的,只是从前,他并不会如此高调、引万众瞩目,更不会任由「战神再临」、「大奕兵王」这样的称号如此传扬。 民间百姓对他的崇拜已经达到了迷信热切的地步,“没有他,西廷人的铁蹄说不定将踏平大奕,反之,西廷广袤的草原山川,早晚是我大奕的牧场!” 一个没有败绩的、能止西廷小儿夜啼的浴血战神。 金环有时候会迷茫起来,他们口中的这个人,当真是楚临峦么?她熟悉他的一切,几乎能绘制出他手心的纹理。她了解的楚临峦,是不会将自己置身于这样高处不胜寒之处的。 被捧的太高,也许会被更高处的人狠狠推下来摔死。 同样被烈火烹油炙烤的,还有逸亲王尧莘。他在民间的声望几乎不亚于楚临峦,在百姓口中,那个金环有过一面之缘的三十岁男子,几乎就是最慈悲的神祗,会带给他们最美好的未来。 楚家,在「神」光的笼罩下,只能紧闭了大门,谢绝一切攀附之人的打扰。 深宫里的那位王者,好像蛰伏了下来,传言他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可他曾经的狠辣多疑也消失了一般,或许,他只是在等着一击必中的机会。毕竟,他也许就剩这一击之力了。 金环作为一个不关心实事的闺秀,这些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旁人却也是转述罢了。 “环姐姐,我大哥说了,如今局势这么紧张,可睦亲王却极其中庸,说不定三哥和逸王爷的事,都是他捣的鬼呢!” 狄十嫣就像是一个永不停歇的播音机,那张桃似的小嘴,一碰,再一碰,永远没个闭住的时候。 金环无语极了,手中的书停在这一页已经两天了! “十嫣,你大哥没有说过,女孩子家的,少议论这种事,当心隔墙有耳、惹火烧身!” 狄十嫣眉飞色舞、丝毫不以为意:“我大哥说了,我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同旁人乱讲的,况且我大哥还说了,和环姐姐多讲讲这些,你肯定都不关注的。” 金环隐约看到了一个加强版的金珵,曾经那个胖墩儿句句不离「娘亲说」,如今这个「大哥说」她一样招架不住。 “你为什么又不去上学?”金环真想她那精致的发髻。 十嫣地偎到她身边:“我大哥说了,我女装的样子太漂亮,还是不要去便宜族学那些混小子了。” 佰寒、临家,你们谁来救救我! 来救她的是陆婉身边的采薇。 这个三嫂太温柔又太孱弱了,家里的每个人都对她心生怜惜。因为也许在某一天的清晨,身边人试着唤醒她的时候,却再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陆婉的身体在生下楚沐暄之后,极速衰败起来,所有太医令都只能说,她是产后伤了根本,可陈大人却告诉金环,陆婉是没有了生的意志,所以她只有走向死路。 狄十嫣乖乖巧巧地住了嘴,自己在小和轩里找乐子解闷,金环则跟着采薇去了行简园。 陆婉的屋子里常年浸着一股药味,可今日却微微开了窗,有风扬起她床榻上垂的真紫色叠山素绫帷帐,空气中的清新,却带不走她身上日益浓重的死气。 她已经瘦的颧骨凸显,肤色惨白,能看到青色的筋络盘结在露出的皮肤下。 金环早就对她没了任何旁的想法,只余怜悯。 没有办法不怜悯,一个不到两岁孩子的母亲,竟生无可恋,多可怕又可悲?只是她身上的孱弱,又让人无法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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