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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事说给她听，难免要动怒伤了身子，就沉了脸，拐弯去了裴氏屋里。 可巧，世子爷亦在，母子俩说着今晨陆婉回门的事，见了舒嬷嬷，裴氏也站起来：“嬷嬷打哪来？可是母亲那里有什么吩咐？” “我奉老夫人的命，去看了看环姑娘。老夫人惦记环姑娘的身子，在屋子里尽是骂陈大人庸医呢！” 楚临峦想到金环此番正是在他大婚那日害的病，就隐隐地怨恨自己，感觉待在屋里有种让人透不上气的错觉，便僵硬地说：“母亲同嬷嬷说着罢，儿子前院还有些杂事，先告退了。” “不忙！”舒嬷嬷拦住他，斟酌了片刻道：“我说的这事，想来还是世子爷去交涉的好，毕竟陈大人是男子，有些话，咱们不好多说。” 裴氏便问：“究竟是何事？” 舒嬷嬷面露寒光，冷冷地说：“环姑娘胆子太大了些，加上又有人助着她，当真成了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想是因为这病因始终未明，她心里又明明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还能日日虚与委蛇地等那人再下一回狠手，以身饲虎，好教陈大人验出那药究竟是何物呢！” 看刚刚的情势，恐怕金环早察觉了楚知歆的不对，如今又诊断不出，便只盼着大姑娘在她能接触到的东西里再下一回毒手。还能说服了最忠心的蓝歌帮着自己，将大姑娘端来的参汤藏下一部分，拿给陈大人检验。 也当真算是心思缜密、胆大心细了。 裴氏大惊：“嬷嬷，这、这是何意？” “姑娘怕是心里有数，打算引蛇出洞，虽未必是要人赃并获，可若能查出那是什么稀罕药毒，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无计可施了。”舒嬷嬷唏嘘不已，猜到陈大人也默许了这种做法，可见楚知歆给环姑娘下的该不是什么狠辣的，只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如此闻所未闻的东西？ 环姑娘竟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
第50章 楚知歆从金环那里回来，刚进屋就见她的大丫鬟春杏焦虑地迎了上来。 楚知歆近日绷着一根弦，看到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 只开口时还是柔声细语的：“春杏姐姐，有什么事么？” 春杏比她高出半头来，说话时离的近，微微前倾着在楚知歆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她不动声色地后挪了小半步，春杏也没注意，“大姑娘，我听说三老爷一家已经收拾着准备回奉山了，这可怎么好？” 楚知歆心中一凉，顿时觉得自己来了这么些日子，做了那么些违心之事，提心吊胆的夜夜不得安枕，可究竟还是抵不过上面人的一句话。 她强自镇定地笑道：“早晚要回去的，有什么不好。” 只脑子里已经飞速地转起来，想着这些日子自己旁敲侧击地说着，愿意陪金环留在侯府说话解闷，等到她病愈了再一同回去。 那个环妹妹答应地很好，也一副很高兴的模样，不知道有她去提一提，能不能帮自己留下来？ 楚知歆想到自己故意在她次间一个平日注意不到的地方落了一块帕子，就是防着这种情况，如今回头再去小和轩，也有个由头。 春杏不是那么细致的性子，反而有些急躁的，当下就直说道：“姑娘眼瞅着就十五了，回去奉山，还有什么好人家？总得留在云州定了亲事再走！” 楚知歆脸色徒然变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春杏，心里却想着自己难道平日里露出了什么端倪，竟叫这人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成？ 想到离开前姨娘说的：“你再是楚家唯一的女儿，可究竟只是个庶女，出身上差了太多，老爷夫人必然是不怎么看重的。你看你哥哥临风就知道了，如今他还斗鸡走狗的胡闹，可你大哥哥早已经开始学着领管你爹的铺子庄子。唉，从前只叫你学着讨好老夫人，可没想到那老虔婆，如此势力，你无怨无悔地陪了她这么些年，倒比不上一个外姓的臭丫头得宠！此番去了云州，你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留下来，多到侯夫人身边露露脸，那个人心思软的很，只要她肯心疼你半分，随便漏个一星半点的，你日后也能有个造化。女孩子一生，也就这么一个指望罢了。” 然后姨娘就给了她那个药：“吃了这个不怎么伤身子，也根本诊不出来。你且给那个姓金的丫头服了，小心些，就留不下丝毫蛛丝马迹的！” 拖着金环的病，自然就拖住了行程，她才有机会留下来。 楚知歆垂了头，眼中波涛骇浪的，春杏没看出，还以为她是羞了，便再装不住冷脸，噗嗤笑出来：“大姑娘你不知道，我听三夫人那边的口气，倒像是老夫人要留你在云州呢！” 春杏就是老夫人给拨的丫鬟，性子活泼，想着能带带楚知歆，叫她日日开怀着少些心思，却没想到，楚知歆最防着的就是这位。 春杏有些感叹地说道：“回去奉山，颖镇那么小的地方，离云州又远，哪里有什么好人家。老夫人心疼大姑娘，主动提出要亲自给你寻门好亲事。” 峰回路转般，楚知歆听了，却发现自己并不高兴，而是恐慌。 老夫人真的愿意这样为自己打算？多少年了，她对自己连笑脸都没有几个，若即若离的，让人只剩下心慌茫然。若不是这样的冷淡…… 楚知歆心里后悔后怕与怨愤交织，此刻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忽然又有婆子隔着竹帘在外面惊慌道：“大姑娘，环姑娘那边不太好了，叫您去呢！” 不太好……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楚知歆想着自己今日在那参汤里添的药，这只是第二回 罢了，姨娘明明说这药不怎么伤身子的，怎么就会不太好？ 她脸色一时变得惨白惨白的，也没有细想如何不太好的人还能专门想着叫自己去，思绪全被悔和怕占满了。说白了，金环从未对她做过什么，自己却是先下手害人的那个…… 楚知歆顾不上仪态地一路小跑进小和轩，也没见屋子外围着老夫人和裴氏等人的丫鬟，心里狐疑了一下，却是小桃红在门外唤她：“大姑娘来了？先进屋子里吧。” 楚知歆慢了脚步，手心细细密密地冒出汗来，艳阳照在身上，却有些发冷似的。 小桃红脸上带着可亲的笑，怎么看也不像是她主子不好的样子。 勉强问道：“环妹妹怎么样了？” 小桃红活泼地说：“劳您记挂了，方才陈大人来，说想到法子根治了呢！” 楚知歆便知自己那里是传岔了，或是有人刻意而为么？ 看她顿步在门外，小桃红阳光灿烂地打了帘子：“大姑娘且进屋里吧，太阳太毒，仔细晒坏了。” 楚知歆感觉到手腕和脖颈的脉搏都跳的飞快，但她已经到了这里，就必须进去，不然可太奇怪了。 金环见了她，十分欢快地道：“歆姐姐来了？” 楚知歆发现她气色不太好，比起前几日，更显得脸白的有些蜡色似的，就迷惑不解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本就热的很，还围一屋子的人。”金环笑着轰人，蓝歌欲言又止的，可见她一副铁了心的模样，便犹犹豫豫地退了下去。
第51章 屋内置了冰盆，里面搁的冰雕十分奇怪，像是五个环，一个套一个的，让人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那个是我想的样子，实在是不好看，姨母差点不叫我摆呢！”金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时掩嘴笑道：“只我同她说，这图案寓意好，代表理解、团结，可她只骂我满脑袋歪门邪道的。歆姐姐，你也觉得我这想法不好么？”有些委屈地样子。 楚知歆不知道如何接这话，只赔笑道：“我以为挺好的。” “是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们一家人正该相互理解、团结一心的，你说是么？” 金环的眼睛生得好，瞳仁深且大，显得黑白分明，眼形偏圆，眼角有些下垂，所以怎么看都不显得强势，她认真地看着你时，反而让人感到自己是被信任、被依赖的。 楚知歆此刻对上这样一双眼仁，却只觉得心慌意乱。 金环接着道：“我一直觉得歆姐姐你是咱们家最温和无害的人，性子太好了些，与世无争，总怕你日后嫁了人要被姐夫欺负的。” 这种让未婚女子听了该害羞脸红的话，但楚知歆此刻果然无法产生共鸣。 “唉，可是我想错了。哪里有人是无欲无求的呢？”金环无奈道：“哪怕是我，如今什么都不缺，可心里也是有所求的。我只求我这怪症能好，虽然陈大人诊治了说我的身子是无碍的，可每日睡过去简直像死了一样，我心里实在是膈应。” “寻常都不敢叫出门，生怕晕倒在半路上，磕碰着脑袋或是脸面，不死也废了。”金环从榻上下来，十分不闺秀地伸了个懒腰：“好在如今确定我是被下了药，可陈大人说，没见到真佛实物，他实在开不出对症的方子。歆姐姐，你能帮帮我么？” 楚知歆手一抖，茶杯被碰得咣当响。她笑得很难看，却还在强撑着：“环妹妹只管开口就是，我该怎么帮你？” 金环心里失望极了，她耷拉着肩膀，闷闷不乐的：“歆姐姐，我不知道你做这事的动机是什么。可我心里明白，近日我昏睡的时辰越来越短，可见你并不是真心想害我，只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罢了，所以隔了这么多天，才又下了一回药。” “我分析着你近来说的话，提的最多的，是你想留下来陪我养病。”金环认真地看着她：“你想留下而已，只要你开口说了，我就有无数种法子圆了你这心愿，实在不至于叫你铤而走险，做这等害人害己的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恐怕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吧，所以这些天，我见你眼底青灰愈深，是夜里睡不好么？” 楚知歆眼睛都红了。 的确是害怕的，这些年她是真的嫉妒金环，却从来没有起过害人的心思，只这一回罢了……可她还是太懦弱，明明对方还没有如何呢，自己却先受到了心灵的折磨。 “你有没有想过，若叫祖母怀疑到你身上，是什么后果？戕害姐妹，你对我这样心慈手软，可那时候，又有谁来对你心慈手软？” 楚知歆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真的怕，好想哭求眼前的女孩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可心里一直以来潜藏的敌意和不甘，让她无法卑微地祈求。 金环叹息：“我不明白，家里人都待你很好，如何却教你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压抑着自己。” “你怎么会明白？我是庶女，天生就低人一等……”楚知歆满眼苍凉，连歇斯底里都不敢大声。 “你再是庶女，也是侯府的庶女，我虽是嫡女，可我爹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罢了。”金环几乎无法理解她这种自轻。 金环哪里能知道，莫姨娘为了她的儿女对自己言听计从，从来都刻意说一些让孩子丧气的话：身份低微、没人赏识、长相不好、交际能力弱，家中有那么多珠玉在前，根本没有人会重视你们，所以快来依靠你们的亲生母亲吧！只有同样出身卑微的姨娘，才是真正全心全意为你们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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