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这几年早对楚沐暄的处境有过怀疑,这个孩子好像是不被欢迎、不被期待的,虽不知道为什么,可生都生出来了,祖母和裴氏也就罢了,他这个做爹的能不能不要也摆这种脸色? 她的思维有时候比真正的古人还古板,三嫂生的孩子不是三哥的,这种事她完全想不到。 所以楚临峦不受控制地望住她时,金环哪哪儿都是极美好的,烟紫色的裙,腰线高束,是让人惊心动魄的弧度,看起来就极柔软是手覆在楚沐暄的头顶,两个孩子对视而笑的画面中,楚临峦甚至都不觉得这个孩子的存在突兀了。可下一刻,她轻飘飘地扔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眸光,楚临峦顿生就感觉自己被一口老血压住嗓子,楚临家唧唧喳喳问他边关的事,他都答不出来。 真是翻了天了,她那是什么眼神? 好像在怨他似的?想到自己不久前放走的那三个大字,应该是惹到她了,楚临峦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提起那个话头好。强制压住了想教训她的冲动,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眼,同弟弟妹妹们说话。 他变了很多,皮肤被西北的风沙烈日打磨后,像是由贵重的玩赏奇石,变成了粗粝的巨岩,身上的气质也迥然不同,沉、静、平,锋芒都没了,比起过去的冷厉,如今这样的波澜不兴,反而让人不敢靠近。 楚临家崇拜地看向三哥,却也感觉自己到他的距离更遥不可及了些。 “行了,你们三哥如今回来了,日后有的是时间再讲这些打啊杀的事!”老太太对最黏人的楚临家和狄十嫣说了一句,又对楚临峦道:“你且回行简园休息,晚膳时再来我这儿,咱们全家人给你接风洗尘。” 楚老太太一开口,自然人人都应诺。金环心里低哼一声,牵着小小的楚沐暄就听话的要离开,却没想到裴氏这时候叫她:“环儿,你哥哥出去久了,怕是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找不见,你把他送到行简园去。” 金环十分不满地看着裴氏,裴氏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她对金环的控诉避而不见,反是难得地弯腰哄楚沐暄:“祖母抱暄哥儿回去困觉吧?” 楚沐暄虽还不明白受宠若惊是怎么形容的,可他的心情的的确确是那样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抱裴氏,又回头瞅瞅金环,金环对他那带着期盼的小眼神毫无抵抗力,只能放人。 裴氏就像得逞了一样志得意满地抱了楚沐暄,感觉孩子怯怯的,她心里也有些叹息心疼,虽然不是峦儿的亲生儿子,可这孩子太懂事了,让人很容易就狠不下心去。 金环前两日突然跑过来暗示她可以寻亲事了,裴氏心中警钟一响,虽然儿子如今凯旋,不愁二婚难了,可到底裴氏心里还是属意金环的,当时就把那丫头敷衍过去,想着日后还得多给自己儿子创造点机会才是!所以她也要开始习惯带楚沐暄这个金环的小尾巴了。 裴氏的借口太烂,楚老太太只当做没听到,先走了。楚璇亲亲热热地过来挽了裴氏的胳膊:“嫂子,秋儿和他三哥感情深,也叫他去陪陪峦儿吧!” 俩妯娌亲热了二十几年了,如今却暗暗较上了劲儿。 裴氏十分想说你儿子年华大好就别来这儿给我凑热闹了,可到底干干一笑,扭头狠狠瞪了楚临峦和金环一人一眼,颇带威胁。 “娘,三哥也累了,改天我再来叨扰,何况还有今日的晚膳。”狄一秋觉得自己被楚璇那么一说,倒像是故意要隔到他们中间去似的,他板了脸,近前了几步,自己从小最亲近崇拜的三哥,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之间会多出一件绝对不能分享的事。 “三哥,很高兴,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楚临峦实心实意地现出笑颜:“一秋已经是大人了。可有娶妻?” 狄一秋一噎,楚临峦自己也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就问出了这么个问题,他明明知道,狄一秋还没有成亲……可他的脸依旧像岩石一般坚毅,抬手拍了拍表弟已经极坚实的手臂,似从来都没有问过似的。而后转头,金环好像极不情愿听从裴氏的话,可被裴氏身边的一个丫鬟拉着,跑也没法跑。 楚临峦就非常不高兴了。不过是陪他「认认路」,何至于摆这样一副不招人待见的模样? 金环别扭的模样,狄一秋也不知是放心了还是更不放心了,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了快一丈远,他眉头就锁了起来。 裴氏格外满意,觉得秋儿到底是从小到大都讨人疼,合心意,便格外没城府地说:“一秋,等你也成亲的时候,舅母一定给你媳妇准备个厚厚的见面礼!” 楚璇发现儿子脸都黑了,脖筋爆了两下,心疼不已,想着嫂子可真是面甜心苦,什么叫「也成亲」?她就这么笃定这鳏夫侯爷能讨环姐儿做媳妇?这不是往他宝贝儿子心口戳刀子么!哼,等着瞧,她就不信环姐儿娇滴滴嫩生生的花儿肯往峦儿那又硬又粗又老的石头上栽! 楚临峦没有坐轿子和车,一路大步流星。金环跟的很吃力,捏着裙子垂头看路小跑着,冷不防地撞到一堵极硬的墙上,她都听到脑门碰的一声,头一懵,往后错了两步眼见就要失去重心坐个屁墩儿,楚临峦没想着她这么弱,到底过去练的那几年武被她彻底撂了。 看她险险要摔倒,他长臂一伸把人捞到怀里,力度没对,金环又撞了一下,这次是鼻子上的软骨,酸的眼泪立时落下来了。 “怎么了?”楚临峦在战场上待久了,连女人都见不到几个,同人凑这么近的也是在举刀拼杀时,寻常的手劲儿已是比过去大了许多,可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罢了。只是突然想到上回回云州时,金环追着他到那个巷子里,是崴了脚的,虽过去挺长时间了,一般人也该恢复了,可他手底下是细弱到不可思议的腰背,感觉随便一碰就能折断似的,想着这丫头比常人要更耐不住疼,他急急地问:“是不是脚还没好?” 金环只觉得他手劲儿太大,大掌搁在她腰后,能烫坏人一样。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肉,比石头还硬,她没好气地推他:“你的脚才坏了呢!”又想到他这么问的缘由,该是那天自己崴那么一下的时候,他就在前面听着,心里委屈死了,他竟然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伤!摔倒了都不扶的! 金环完全忘记了狄一秋出现的有如及时雨一般,此刻她只剩下对眼前这个人的埋怨。 “放开,哪有你这么做哥哥的,搂搂抱抱给丫鬟们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楚临峦直接一句:“后面早没人了。” 金环险些被他气死,扭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一个人都没跟着,想着又是姨母搞鬼,她更气:“没人又怎么样,大丈夫就该人前人后一个样,人前是哥哥人后也是哥哥!” 她推拒的小劲儿比挠痒痒大不了多少,可楚临峦的脸还是渐渐沉了下来。 她的话太尖锐了,他的心底是多么想亲近她靠近她,想到如今被她生生剥开了那冠冕堂皇无耻卑鄙的名叫「哥哥」的皮肉,他还是不能放开。 面沉如水,多少年都没有在人前轻易泄露过情绪了,果然只要碰上她,楚临峦就不再是自己。 他直接抄着膝弯把人抱起来,那么轻,楚临峦原本要皱眉,这些年她都瘦成什么样了!可温玉,是他一辈子也没碰过的……发现手在抖,好像这丫头也没那么轻,不然引箭穿石都不会抖的手,如今是怎么了? 金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小声尖叫这捏了他的衣襟,凑近了嗅到完全陌生的味道,他身上的气味都变了,估计是牛羊肉吃多了,完全变成糙人了! 不想承认胸口里那颗没出息的心是自己的,她继续中气十足地叫嚣:“你不是哥哥么,干嘛要抱我?放我下来,你站到五尺外……”灼热的能直接烫到她心底最深处的目光,楚临峦深呼吸,冷冷的:“你最好住嘴。我不想再听到一句「哥哥」。” 这么凶! 金环几乎想捂脸,这句话明明就该让她委屈难过坚决冷战、然后到他苦苦求自己才会再理他,可怎么办呢,她有一颗没有出息的心,被这样刚毅的男人味熏傻了的心。 “不做哥哥,那你娶我?” 果然是傻了,金环勒住它的脖子,大叫你怎么能说这个?我之前是如何同你讲道理的?楚临峦是个胆小鬼,你这样会把他吓得缩回壳里! 楚临峦如果知道金环把他比喻成那种软塌塌的、一碰就没了的蜗牛,估计会在家试一次军法,可他不知道。 所以他只是僵住,然后轻轻地将人放到了地上。后退一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谴责,更多的是想将她孩子气的想法统统抹去的痛苦。 金环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气得大吼一声:“你臭死了,哪有人肯嫁给你!” 于是晚膳的时候,楚老太太发现坐在身边的孙子,身上好像有些香。她不敢相信,轻咳一声,吩咐舒嬷嬷再往香炉里添些檀香才好。
第77章 楚临峦近些日子忙忙碌碌的往返于宫内和衙门,他以旧伤未愈为由卸了职,还主动交了兵符,叫众多等着看他霸着实权天策将军不放、随时准备参他一本的官员大吃一惊。 而后他上折请旨对有功之人论功行赏,没有这些将士,就没有大奕的胜利。 一副不给诸人连升三级都不行的架势,让不少人都几乎想大骂出声,你这胜利是什么狗屁胜利?西廷人是退走的不是战败灰溜溜逃走的! 可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说。 没有楚临峦的那段噩耗频传的日子,大奕毫无抵抗力似的节节败退,天子之怒令每个人都身临其境。 王座上的皇帝平静地看着这个已无半点锋芒的年轻人,竟是笑了:“就准你所奏。”话音一落,满朝哗然,那些职位,可都是实实在在握着兵权的,楚临峦一个人交了兵,倒叫他的亲信个个居于要职,最重要的是,陛下竟也应了…… 阶下,两位亲王并立于首位,皆不动声色。可心里是如何翻江倒海,就不一定了。 楚临峦卸了差事,顶着一品天策将军的「虚职」当了闲人,好容易得了空,这日他到裴氏屋里,刚掀开帘子,就有一个他心心念念的小人儿一头撞了上来。 “峦儿你来的正好,快拦住这个丫头!”裴氏在后边都快急坏了,追上来后一把拧在金环腰上,她原本垂着头怄气的样子,此时疼坏了似的,跳了一下去捂腰,精致的小脸生生扭成呲牙咧嘴的模样委屈地瞪裴氏。 楚临峦见不得她撇嘴红眼睛,当下十分心疼地堵了裴氏一句:“母亲有事说便是,何必动手?”又快金环一步,拦了她的手,先摁了摁被裴氏捏的地方,沉声问:“很疼么?” 金环心里受用极了,可还是剜了他一眼,昂首道:“不用你管!”又跟裴氏哼唧:“您就应了吧,陈平有什么不好?个性温和好拿捏,医术高超,官路亨通,不有个词吗,叫面如冠玉,就是形容他的,如今虽然他年龄稍大了些,可年轻时候肯定长的不错,想来下一代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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