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向后退开两步,梗着脖子:“是又怎样?” “那就要劳烦差爷帮个忙!”慕流云把弓递给他,“请差爷帮忙,把这弓劈了!” 袁甲一头雾水接过弓,扭头看向袁牧,袁牧对他点了点头,他便没有说什么,两手握着弓两头,运气发力,只听咔嚓一声,一张硬木弓就这样在他手中碎成两半。 慕流云看着那在袁甲手中犹如脆瓜一样的弓,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一想自己一身骨头的软硬,当下决定以后对这疤面煞星客气一些,万万不能得罪他。 袁甲把断成两截的弓还给慕流云,看着慕流云抱着断弓和粗布衣裳重新回到院中,三下两下将其中一件布衣撕扯的破烂不堪,在地上丢做一堆,又开始催促起鸡血来。 “这是要干嘛?装神弄鬼的,我怎么看不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袁甲越看越迷糊。 袁乙也同样看不出慕流云的意图,不过自家主子端坐在客堂中,对慕流云在院子里忙活的事情一脸了然,便俯身问:“爷,慕司理这是要做什么呢?” “守株待兔。”袁牧看着院里那个忙碌的身影,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想要让那只兔自投罗网,自然要先找到它会撞上的那棵树。” ----
第二十二章 演一出戏 袁乙似懂非懂,袁甲看样子更是一个字都没明白自家主子说了什么,不过他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立在袁牧身后,也不再出去瞧热闹。 倒是坐在对面的江谨,听到袁牧的话,抬眼朝他看过来,似乎有些吃惊,随后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不多时,一个小厮端了沉甸甸一个大海碗的鸡血小心翼翼送了过来。 眼下虽还不是一年当中最酷热的时候,艳阳高照之下,也已经带了些暑气,那鸡血又是现杀现放,也是热的,打从旁边一过去,客堂里头坐着的几个人就都闻到了那一股子腥气。 小厮把装了鸡血的海碗交到慕流云的手里,自己退到一旁,也好奇地一个劲儿打量,就见慕流云接过鸡血之后便大大咧咧往地上那一堆东西上随手一泼,吓得他赶忙向后退开好几步。 慕流云把鸡血倒在地上,原本被他放在那里的破衣烂衫还有断成两截的硬木弓上就都被淋上了热腾腾、红艳艳的鸡血,慕流云把碗里剩下的一点,这里洒一洒,那里浇一浇,似乎对效果还挺满意的,在那一片腥气之中,脸上绽开了笑容。 一堆被撕碎的破旧衣衫,一把烂弓,浸染得腥气扑鼻,血红一片,一个容貌俊秀,偏又面白体弱的小公子站在那一摊血淋淋跟前,两眼放光,嘴角含笑,似乎还隐隐带着点兴奋…… 真的是好变态啊! 袁甲看着眼前的这个画面,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慕流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估算了一下时间,把大海碗往旁边一放,回到堂屋对袁牧说:“袁兄,再晒个一炷香的功夫,就差不多可以去弄清楚那猎户的身份了!” 袁牧抬眼看了看他,将自己手中茶盏搁在了旁边小桌上,一只手探进袖中,拿出一方汗巾递过去,目光在慕流云的脸颊上停住:“再不擦,怕是就要干了。” 慕流云愣了一下,赶忙双手接过,往脸颊上擦了擦,再看那汗巾上,果然沾染了些血污,想来应该是方才泼洒鸡血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少许在脸上。 “谢袁兄提醒!这帕子我回去叫人洗净了再还回去!”慕流云赶忙道谢,心中庆幸现在袁牧并未表露身份,是以儒生的模样出门的,现在倒是不用行什么大礼。 “沾上了那种污秽的汗巾,丢掉就是了,我家爷怎会再用!”袁甲瞪他一眼。 慕流云也觉得自己方才那话说得是什么傻话,以袁牧的身份,以及他那锦衣玉食的出身,区区一块汗巾,还被自己拿来擦上了鸡血,他的确会感到嫌弃,不会再想要了。 江谨走上前来,开口提醒慕流云:“趁着这个当口,是不是应该去叫些人来了?” “对对对!亏得你提醒我,险些忘了这个!”慕流云一拍脑门儿,回过神来,转身出去喊了方才那个看起来还挺机灵的小厮,“你去替我跑一趟,到县衙去找孔大人,就说我要帮他去逮个恶人,问他借几个衙役,越是瞧着不起眼儿的越好,都要换上自己个的衣裳,到佟掌柜家门外候着。” 没过多久,衙差们已经都在大门口等着,慕流云挑了两个格外人高马大的,让他们把地上血污一团的破烂衣裤,还有那把沾了鸡血的破弓一并用担子挑着。 驼峰山附近太平县的衙差自然熟悉,慕流云把几个人叫到近前,如此这般嘀咕上几句,那几个衙差便转身迅速离去,挑扁担的两人留下来跟随慕流云等人慢慢朝那两个村子进发。 慕流云本意是想叫佟掌柜给备个马车,转念一想这样又不大把握,多少有些不大合适,容易漏了马脚,那驼峰山虽然远不能算是山势险峻,但也是小径崎岖,走路或者骑马都说得过去,唯独马车,再小也是没办法打那儿通过的。 马车不能坐,马又不会骑,剩下的唯有步行。 不管内心有多不情愿,慕流云也得硬着头皮走,一路从太平县的县城里走去那个村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里地,直走得慕流云脚板生疼,每走一步都觉得火辣辣得疼,偏偏同行的袁牧等人都是气定神闲,健步如飞,他便也不敢表露出分毫,咬紧牙关装作没事继续走。 江谨与他同行,见他偶尔露出忍痛的表情,几次想要开口,看看袁牧那边,便又认了下去,没有作声。 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烟,两个着便服的衙差挑着血衣这么走着倒也没有什么,走到那两个村子附近,往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那看着就骇人的血衣很快引来了附近村民的围观,还没走到村子里,就有人跑去把里正给叫了过来。 这边的里正认得慕流云,本来听说有人挑着血衣往村里来,还吓得不轻,生怕是要出什么大事,一看到来人里头还有慕流云,便松了一口气,忙迎上前。 里正并不认得袁牧这个四品大官,平日里打过交道的就只有慕流云,以及在江州府任司户的江谨,自然就只对他们两个人格外热情,鞠躬行礼之后,小心翼翼询问情况。 慕流云朝袁牧主仆三人,还有挑着担子的两个衙差挥挥袖子:“这几位是外地来的客商,经过驼峰山的时候,发现地上有血衣,有兽毛,还有一把破碎的弓,怕是附近的村民或者猎户遭遇了什么不测,刚巧我和江司户在外办事,遇到了他们,就带他们过来打听一下。” 里正赶忙叫人跑去村里打听,不多时,便有两个妇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直接就朝挑着血衣的那两个便服衙役扑了过去,幸亏里正眼疾手快上前拦住:“司理大人在这里,张家娘子,赵家娘子,你们两个这样也太失礼了!” 里正已经五十岁开外了,在两个妇人面前还有些威严,两人慌忙朝慕流云躬身行礼,慕流云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冲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快去辨认。 ----
第二十三章 胸有成竹 两个妇人扑向血衣,快到跟前了吓得急忙收住脚步,赵家娘子先战战兢兢瞧了一眼,然后又定下神来,仔细看了看,一边抚着胸口一边赶忙往后退。 “不是我们家三郎!”虽是急忙退开,赵家娘子的神色倒是松快了不少,“我家三郎前日出门的时候,身上穿的是墨色的衣裳,并不是这般颜色!” 另外一个张家娘子的反应刚好相反,一见那被血染了的黛蓝色衣袍,登时就变了脸色,两眼直愣愣地瞧着,又战战兢兢看了看另外一边的破弓,凑近了瞧一瞧,啊呀一声跌坐在地。 “你可是认得这些东西?”慕流云一见有戏,连忙发问。 “我瞧着那衣服和弓……倒有几分像是我家大郎的!他两日前进山去打猎,按照以往的习惯,今日就该回家来的,可是到现在都没见人影,我也在家里等得心焦呢……”张家娘子看着那些东西,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差一点连话都说不利索。 “那弓上面像是刻了字的,你且辨认一下,看看是不是你夫家的姓氏!”慕流云提醒她。 “可我一个大字也识不得……我家大郎也只会写自己的姓名而!他确实在自己的弓上刻过啥,我也认不得究竟是什么……”张家娘子支吾道。 “可惜这弓烂了,上面的字也看不清,不过看着倒像是个’张’字……”慕流云小声嘀咕。 张家娘子耳力倒是很好,这句话被她听得明明白白,一听似乎是个“张”字,立刻两眼一翻就要昏厥过去,幸亏被旁人扶住,旁边的村民又是拿水又是扇风,这才让她幽幽转醒。 “这可如何是好啊……若是大郎真出了什么事,我家里还有上了年岁的婆母,下面还有两个孩儿,这日子可该怎么过啊!”张家娘子醒来之后就坐在地上哭嚎起来,悲痛欲绝。 慕流云被她的嚎哭声吵得头都大了,一边掏着耳朵一边冲她摆摆手:“你莫要哭闹!这几位客商只是找到这衣裳和弓,并未发现有尸骨在附近,许是你家大郎遇上了猛兽受了些伤,人已经逃开了呢? 你讲你家大郎的模样说与我听,我多派些人上山去帮你找找!” 张家娘子一听这话,连忙跪谢,说道:“我家大郎人有六尺高,肩头有道疤,是之前打猎的时候被狐狸给抓的……” “模样呢?脸上有没有什么特别好辨认的地方?”慕流云继续引她。 张家娘子顺着他的问话答道:“我家大郎眉毛浓密,几乎连在一起,很好辨认!” 慕流云点点头:“好,你毋须忧虑,回家去安心等待,我会差人上那驼峰山上去帮你寻找。不过话说回来,我大瑞朝政通人和,许多妇人也可以出来操持营生,不需要都仰仗着自家郎君,你也大可不必为此过分忧心……” 话说到这儿,慕流云的后腰便被一柄扇子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他扭头瞪一眼站在自己身后,脸上一派儒雅的江谨,余下的话也咽回肚子里,没有说出口,只冲那妇人挥挥手:“去吧去吧,回家去等消息吧!” 那张家娘子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千恩万谢,几步一回头,不大放心的离开了。 里正殷勤地招呼他们到家里去喝口茶,歇歇脚,慕流云强忍着两脚酸痛,冲他摆摆手:“心意领了,茶水么就不必了,我还得回去安排人手上山去寻人,看这样子,这个张猎户恐怕也有伤在身,不知道伤的轻重,耽误不得。” 他都这么说了,里正也就没有再与他客套,那些到家里喝口热茶的客气话,本来也就只是说一说,虽然在一个小小的里正眼中,慕流云这个州府的司理参军也算是个不小的官职,万万不能得罪,但是一个终日和死人骨头打交道的人,多少带着点不祥,他也并不是真心想要将慕流云邀请到自己家中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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