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时候,人在被打得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时候,恨不能只求速死反而痛快,这样把心一横,所犯下的罪过便更加不想说出来,搞不好直接就带进了阴曹地府。 比奄奄一息、一命呜呼更加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像现在刑室里面的那一群山贼一样,又热又闷又被油灯晃着不让他们睡也不许他们昏,这种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谁能扛得住呢! 慕流云偷眼瞄着一脸平静的袁牧,心里忽然对他那个“活阎王”的名号来由有了新的认识。 袁乙在里面大汗淋漓地陪着那几个山贼烤火,别看脸上笑得一派轻松,让山贼们看了愈发崩溃,实际上他现在也并不好过,这件事本来也算是帮自己的忙,慕流云便很识趣的没有惊动刑室里面的袁乙,蹑手蹑脚地跟着袁牧继续朝丙字区移动。 穿过了甲字区,拐一个弯就是乙字区,再绕一道便到了丙字区。 提刑司大牢里面的人不多,毕竟这边关押的一般都是提刑司在审的悬案案犯,而真正落到提刑司手里需要亲自去查的寥寥无几,大部分时候提刑司查的都是各州县无法查明真相的悬案,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犯人需要关押,即便有,也是在各州府大牢里呢。 到了丙字区的时候,这里安安静静,只有一间牢房里面点着油灯,郭泓清就在那里面。 他看起来状态倒是还可以,面色微微有些发青,但是一点也没有消瘦,现在正靠在墙上,用一床厚棉被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裹了起来,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慕流云等人来到了他牢房的外头都没有发现。 “我说,郭兄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难不成在思念远方的佳人?” “远方哪有什么佳人……我不过是在想我那孩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郭泓清听到有人同自己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几天没人理,也实在是闷得慌,回答的话脱口而出,说了半截儿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吓得大叫一声“鬼啊”,身子一滚便从床铺上栽倒在地。 慕流云扶额叹息,这家伙还真的是没出息到家了,一声惨叫和被吓翻在地,整个过程如此一气呵成,自然至极,不见任何装模作样的迹象,就这副胆色,简直不需要任何的探案手段也可以轻易看得出来,他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杀人凶手。 “郭兄何必如此惊慌!”她收起那份无奈,冲郭泓清招招手,“小弟也不知道这几日郭兄在这边吃睡是否都安稳,可有什么冷了饿了不方便的地方,特意前来探望!” “你!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郭泓清很显然还对慕流云那日到他家中擒他一事耿耿于怀,“我与你素日无冤无仇,你何故血口喷人,诬我杀害自己的娘子!慕流云你……你……” 慕流云看他指着自己骂的时候,那根指向自己的手指都气得直发抖,也只能一脸无辜地耸肩辩解道:“郭兄此言差矣!你的娘子失踪是真,我们发现死尸也是真,你在外面偷养外室,外室还怀着身孕即将临盆,这更是真到不能更真,说我血口喷人,这恐怕不合适吧?” 郭泓清说不过慕流云,恨恨地别过脸去:“我与你无话可说,不需你在此装什么善人!” “哦?郭兄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自己是被人冤枉的么?难道就不想跟我们说一说,你到底都在哪些事上受了委屈,被人冤枉了?”慕流云并不理会他的态度,笑眯眯地问。 ----
第一零五章 人前人后 她这么一说,郭泓清原本义正言辞的拒绝也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他将慕流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棉被来披在背上,蜷缩着坐上床铺。 “我跟你说我是如何被冤枉的,你能信?”他有些不信任地问。 慕流云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着答道:“或许信,或许不信,反正信不信都在我,说不说呢,都在你。时候也不早了,我今日是陪袁大人过来审几个贼人,就在外头甲字区,这会儿估计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我想起来郭兄恰好关押在此,特意向大人请求过来瞧瞧你,你若说便说,不说我们还得赶回太平县呢。” 说完她挑眉看郭泓清,一脸理直气壮,就好像方才那一番话句句属实一样,在提到甲字区的刑室里正在用刑的时候,还哆嗦了一下,好像一不小心想起了方才看到的行刑场面都会感到心有余悸似的。 听她这话,再看她那一哆嗦,郭泓清把身上的棉被又裹了裹紧,连忙冲他们招招手:“别走!别走!我真的是被冤枉的!虽然我的确养了外室,还打算让那女子为我生下子嗣,但是我绝非穷凶极恶之徒啊!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与我娘子叶凌兰虽然早有离隙,但只要她一天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我便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说,你与叶凌兰二人感情生变?”慕流云顺势问。 郭泓清哼了一声:“我都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成亲之前不顾女子的矜持,主动与我搭讪,大献殷勤,结果成亲之后,我本还期待着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没曾想过了门之后她便立刻变了一副面孔,与从前对我简直判若两人呐! 若不是她对我冷冷淡淡,我又怎么会跑到外面去排解郁郁,还养个女子做外室!” “不对啊,太平县里盛传,当初叶家千金被郭兄才情所倾,芳心暗许,因而回家差人上门主动提亲。虽说我大瑞朝没有明文规定不许女方先行向男方提亲,但如此主动的女子倒也着实少见。”慕流云一副十分艳羡的表情,对郭泓清的话似乎不大相信,“能将面子和名声放在一旁,只求与郭兄结秦晋之好,这是何等的痴情,怎会过门之后就变了一副脸孔? 再者说,你娘和你祖母亲口告诉我们,叶氏因为过门之后无所出,一直十分苦恼,时长要去那静水庵里烧香吃斋,祈福求子,为此吃了不少苦头,这难不成也是假的?” “那当然不是假的!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郭泓清带着几分怒意道,“你家中后宅里不也养着不少女子,难不成你就没有见识过女子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啧!我现在又没因为杀妻被关在大牢,我家内宅里的事何必讲给你听!”慕流云撇撇嘴。 郭泓清被她噎得差一点没接上话来,然后有些丧气地叹息道:“罢了!罢了!谁让我遇到这种事情!不论你们信与不信,我郭泓清可以对天起誓,我绝对没有杀害自己的结发妻,别说是杀害,就连一丁点儿的歹念都不曾有过! 叶氏之前的确是倾慕于我,主动叫家里差人提亲,我最初也觉着这事令人起疑,家父是个生意人,从来不信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我从小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也懂得这个道理。 后来家父叫人出去打听,得知的的确确是叶家的千金小姐,是正经人家里头金贵的小姐,这才应允了这一桩亲事。 那时候我也听闻西泗县叶员外家的千金颇有才情,因而也是心怀期盼,想着日后我们夫妻二人吟诗作对,夫唱妇随,岂不是妙哉妙哉! 然,后续之事实在令我无法预料,叶氏她八抬大轿进了门,嫁进了我郭家之后,也算是勤快本分,不论是早起给公婆请安问好,还是服侍我家中年迈祖母,在外人面前可谓是无可挑剔。” “你这厮还真是不知足,你能有这样的娘子,你家能有这样的新妇,那不是天大的福分!”慕流云靠在牢房的木头栅栏上,语气轻飘飘地煽风点火。 郭泓清果然被她这么一说,就急了,立刻反驳道:“她待我爹娘、祖母自然是无可挑剔,郭某也不是那般不知足的人! 可是夫为妻纲,为人娘子,自当以自家官人为重!在孝顺公婆、祖母之前,先要与官人恩爱有加,这才是本分! 你知道叶氏是怎样么?她在人前处处周全,待祖母孝顺,对公婆也够恭顺,当着旁人的面与我相处,也是含羞带怯,羞答答娇滴滴,可是真回了房中……她就完全变了一副面孔啊! 就仿佛是木雕一样,还颇为不耐烦,我多碰她一手指头都恨不能一脚将我从那床铺上踢下去!我与她说三句话,她也未必回我一个字,夜里更是找个由子便要赶我出去睡。 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谁不渴望女儿家的温柔小意!可是我的娘子偏偏待他人都周全妥当,唯独对我,就好像我身上长刺,脚底流脓一般,恨不得避开几丈远,这叫我如何能够泰然处之?” 郭泓清气哼哼地表示:“若不是因为她待我处处冷淡,我也未必在外面与别的女子私会!更不会想要与小莲儿生下孩儿,我并非不知礼义廉耻,只因太过无奈! 我与叶氏成亲多年,始终没有动静,其中缘由我知,叶氏也知,但旁人皆不知,甚至坊间还有了传言,说叶氏过门多年都没能开花结果,皆是因为我有难言之隐!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也是气不过,本想纳妾,但叶氏她一听闻此事便寻死觅活,我爹娘念她新妇进门,处处包容,只为家庭和睦,我没法子,才只能将人养在外头的,想着哪怕出生之后抱到叶氏身边去养着也行啊!” ----
第一零六章 谁在说谎 “嚯!郭兄不愧是咱们太平县里的大才子啊!脑子就是灵!”慕流云听后啧啧称奇,冲郭泓清竖起大拇指,“流连引凤楼,偷养外室,纵容外室有孕生子,这些换成一般人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情,到了郭兄口中,竟然如此大义凛然,如此苦大仇深,不仅不让人感到猥琐可耻,甚至还能生出几分同情和怜悯!实在是厉害!厉害呀!” “你!你这是什么话!”郭泓清被慕流云那么阴阳怪气地一调侃,恼火极了,把身上的棉被一掀,噌的一下站起来,伸手一指慕流云,“你休要在那里怪声怪气挤兑人!我这一番话句句属实,你若不信,便去验证! 若我有半句虚言,你们外头不是许多刑具么!尽管对我用刑就是了!” 说完这一番豪言壮语,郭泓清眼神朝旁边那么一瞄,正好看到了站在慕流云身后,一半脸被阴影遮挡住的袁牧,吓了一跳,似乎是想起来自己被押到这边之前就是因为有这么一号人物在场,他爹请了杨知府来都没能成功解围,心头不禁一慌,下意识往后退,腿弯儿撞在床沿上,一屁股跌坐回去。 “我、我这只是想要让你知道,我对自己讲过的话是非常确定的,绝无虚言,并不是真的要你们对我用刑……”他尴尬地稳住身子,讷讷又补充一句。 慕流云见他这般反应,心中感到十分满意,郭泓清这种资质平平,偏偏又莫名其妙自视甚高的人有一种怪毛病,若是同他推心置腹,顺着他的话说,他会瞧不上你,不同你好好讲话,拿五做六,空耽误许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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