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夏致不自在地走入房内,她极少来焉谷语的房内,整个人略显拘谨。 “坐吧。”焉谷语走出内室,示意焉夏致坐。 焉夏致坐下身,一语不发。 焉谷语倒了杯茶放在焉夏致面前,率先打开话匣子,“这么多年,我们两姐妹跟陌生人似的,话都没说上过几句。我晓得你不喜欢我,自然,我也不喜欢你。不过我明日便要嫁人了,往后,你也不会在府里见着我了。开心么?” 焉夏致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良久才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喜欢你么,因为我嫉妒你,嫉妒你什么都比我好一点,嫉妒娘亲待你比待我好。在你身旁,根本没人会注意我。其实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抢走了良舟哥哥的心。” 她哑声说着,眼眶渐渐泛红,像是要哭了。 “后来仔细想想,我只觉得自己好笑,良舟哥哥的心本来就不在我这儿,又何来的抢。” “姐姐。”焉夏致扬起脸,深深吸了口气,将逼近的哭意生生忍了回去,“我真的很恨你,从小到大都恨你。” 她这般直白,焉谷语沉默了。此刻,她说什么都会显得虚伪。 “因为嫉妒你,我做过许多事。”顿了顿,焉夏致低头看向面前的茶杯,平静道:“你去斗奴场的事,是我告诉爹的。你与太子殿下见面,也是我告诉逐己的,为了让她吃醋对付你,还有逐己的死,我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好让辛伯父怀疑你……” “三小姐,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一旁,揽月听不下去了,愤愤道:“我们小姐可从没做过害你的事!走,我们去老爷夫人面前,让他们评评理!” “揽月!”焉谷语喝住揽月,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她不解地望着焉夏致,“你今晚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
第104章 出嫁了 “我不知道。”焉夏致呆呆地抚着青瓷杯, 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些东西埋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憋得难受, 其实我一直都想说出来。” 语毕,她抬头看来, 明眸清澈, 面容平静,与之前的阴阳怪气截然不同。 焉谷语端起茶杯呷了口,似乎在等焉夏致继续往下说。 将心中的话吐出来后,焉夏致便没方才那般拘谨了,紧绷的肩头也松了几分, 她无所谓道:“就当我今晚脑子糊涂了吧, 不过说都说了,我也不在乎, 你大可以去告诉爹娘, 大可以让他们打我骂我。” 老实说,做这些事的时候, 她心底是存了愧疚的, 只是这些愧疚之前被嫉妒掩盖了。直到贺良舟无情地拒绝她, 她才大彻大悟。 想通之后, 她回过头再看, 只觉自己蠢透了。 如今,她想是想通了,却也觉得生活乏味。以前她拿焉谷语当竞争的目标, 现在目标没了, 她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倘若你在前几日告诉我这些, 我一定会同爹娘告状, 让他们罚你,可今晚,我懒得计较。”焉谷语越说越轻,活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小姐,你……”揽月不甘心,使劲扯了扯焉谷语的衣袖。 焉谷语摇摇头,看向焉夏致道:“时候不早,我要歇息了,倘若你想再聊,那我陪你再坐坐。” 焉夏致直直盯着焉谷语,“你明日真要嫁给谢公子?不反抗么?”问完,她自嘲道:“若是良舟哥哥喜欢我,我定会想尽法子跟他私奔,即便私奔不了,我也不会让娶我的人好过。” 焉谷语好笑地听着焉夏致的话,她倒是想不顾一切,但她不能,何况里头牵扯的事太多,不是私奔两字就能解决的。 以前,都是陆惊泽待她好,明日,她要为他做一件事,一件能保护他的事。 “我没的选。” “为何没的选,难道六皇子不要你了?”焉夏致疑惑地望着焉谷语,尴尬道:“你们俩都已经,已经做过夫妻了,他怎么能始乱终弃,这根本不是君子所为。”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焉谷语苦笑道,忽地,她诧异地看向焉夏致,“你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嘲笑我?” 闻言,焉夏致愣了愣,哼道:“当然是嘲笑你了。你各方面比我强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跟我一样被喜欢的人抛弃。不,你比我还惨,起码我的清白还在。好了,明日你得早起,我不打扰你了。” 她边说边起身,飞快走了出去,仿佛一刻也不愿多留。 “什么人啊。”揽月冲着房门翻了个白眼,不悦道:“小姐,您为何不去告诉老爷夫人,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他们肯定会站在小姐这边的。” “我说了,今晚懒得追究。再者,我也没出什么事。若是下次她还如此,我肯定不会放过她。”焉谷语将手搭在圆桌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焉夏致喝过的茶杯。 “行,小姐自己拿主意吧,奴婢多嘴了。”揽月鼓着脸,转身去床榻上铺被子。 焉谷语闷闷地思量着,或许,她可以利用谢卓凡对她的喜欢让他再等几日。不管能推几日,哪怕一日也好。 * 御书房。 陆赢不停地翻开奏章,没看两眼便觉注意力飘了,只得合上奏章扔在一旁。他急促地呼吸着,坐立难安。 明日便是初八,是谢卓凡迎娶焉谷语的日子。 初二那日,谢九钏亲自送来的喜帖,他嘴上说着客套话,一等谢九钏走后,他瞧也不瞧,直接将喜帖甩了出去。 喜帖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 他抬眸望去,上头的字眼清晰可见。 新郎,谢卓凡,新娘,焉谷语,每一字都刺眼极了。 陆赢怎么想怎么气,气得他这两日都没喝辛白欢炖的鸡汤,更不乐意见她。 一想到明日焉谷语要与谢卓凡拜堂成亲,他整个人都不舒坦了,心里更是难受,像是有把火在烧,烧得他愈发烦躁。 如此,他哪里还看得下去奏章。 陆赢扔下手中的紫毫笔,抬手按上胀痛的眉心。他握着拳头往桌面捶去,“砰砰”,龙案被捶得连颤两下。 谢卓凡这样的懦夫,连焉谷语的头发丝都配不上。 他略一思索,脑中立马来了灵光。 “蔡公公,你去将贺……”陆赢猛地收住声,他记得,贺良舟喜欢语儿,这事若是让他去办,指不定后面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你去将六皇子喊来。” “是。”门外,蔡允应声。 陆赢漫无目的地叩着扶手,暗道,陆惊泽心里有人,对自己也忠诚,让他去做这事更妥帖。 没一会儿,陆惊泽来了御书房。 “儿臣见过父皇。”陆惊泽躬身行礼,他隐约猜到了陆赢喊自己过来的目的,但他只能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这么晚了,父皇找儿臣前来所谓何事?” 陆赢大步行至陆惊泽身前,低声道:“惊泽,朕要你做一件事。” * 初八,金匮黄道,宜婚嫁。 天还没亮,揽月便起来了,她喊了四个丫鬟,几人端着洗簌用具和热水进入屋内,一道伺候焉谷语沐浴更衣。 几人放好热水,谁知焉谷语还未醒转,揽月急了,上前去撩帐帘。 “小姐,奴婢晓得您不愿嫁给谢公子,可今日……”揽月匆忙掀开帐帘,撞见眼前的场面霎时一怔,自动吞了后头的话。 只见焉谷语两手紧紧揪着被子,面色潮红,眉眼如花般绽开,嘴里低低地哼着什么。 她不由觉得奇怪,又莫名觉得自己不该看。 “小姐?”毕竟耽误吉时的罪名她担不起,揽月大着胆子推了推焉谷语,“小姐,该起床沐浴更衣了。” 然而焉谷语还在梦中,娇艳的檀口微微张着,求饶一般地喊着陆惊泽的名字,如泣如诉,尾音里头好似连了个钩子。 揽月眨眨眼,“腾”地一下,面上红透了,“小姐,小姐,小姐……” 焉谷语不醒,她便使劲喊,使劲摇,直到将她摇醒。 “嗯?” 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时,焉谷语醒了过来,她茫然地看着揽月,理智渐渐回笼,长翘的睫毛上略带湿意,清纯又妩媚。 揽月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她伺候焉谷语将近十年,对着她的脸看得足够久,却还是会被惊艳到。 “小姐,快卯时了,您得尽快沐浴更衣。” 经揽月提醒,焉谷语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记得今日自己要做什么。她慵懒地坐起身,一回忆梦中之事便觉羞赧。 她梦到他们俩在暖阁里被翻红浪。他似乎很是生气,强迫地拉着她,一句其他话也不说,只晓得说些荤话欺负她。 她琢磨着,这该是后头的事。所以,他这是原谅她了,惩罚她自作主张?还是他见着自己嫁给谢卓凡之后发疯了? 理智告诉她是后者,但她希望是前者。 “小姐,您想什么呢?热水都放许久了。”见焉谷语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揽月走上前,大喊道:“小姐!” “哦。” 焉谷语敛起纷繁的思绪,掀开被子下床。 * 沐浴过后,焉谷语走出浴桶,木然地张开手,任由丫鬟们为她穿上谢家送来的嫁衣。 这嫁衣鲜红,刺眼地很。 她面露不悦,别开脸,幽幽看向后窗。 待丫鬟们系好腰带,焉谷语坐到梳妆台前,她怔怔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眉眼含愁,眸中黯然无光,一看便不是个嫁给心爱之人的新娘。 “语儿。” 没一会儿,陈鱼进门。 “姨娘。”焉谷语侧头,嘴角勉强扯了个笑。她是不开心,但在陈鱼面前她只能笑,怕惹得陈鱼也不好受。 陈鱼感叹似的瞧着焉谷语,顺手接过揽月手中的玉梳。 见状,揽月急忙给陈鱼端了凳子过来。 陈鱼坐下身,撩起焉谷语如瀑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梳着,她梳得很是细致,哑声道:“你娘不在,今日姨娘为你挽发吧。” “嗯,谢谢姨娘。”焉谷语轻轻应了一声。说到自己的母亲,她都这么大了,不至于痛心难过,反倒是思念更多。 陈鱼握着梳子,从上往下梳,嘴里念叨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荣华富贵。” 焉谷语一动不动地坐着,再次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她心道,倘若自己今日嫁的人是陆惊泽便好了,一切都会很美好。 可惜,没有倘若。 念及此,她垂下眼帘,喉间酸涩得厉害。 陈鱼挽起焉谷语的长发,用簪子固定住,不经意间,她看到了铜镜里的脸,柔声劝道:“语儿,姨娘晓得你不愿意嫁给谢公子,可事情已成定局,谁也改变不了。开心些吧。那谢三郎虽说做得卑鄙了些,但终归是喜欢你的。你嫁过去之后,他定会好好待你。前些日子,他还同我和你爹发了誓,说日后绝不纳妾。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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