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猎隼几乎没说过话,但她知道,猎隼极为忠心,即便陆皑让他自尽,他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他们这些人真可怜,万一斗输,命都没了。” “如此也是他们的命了。”陆观棋淡漠地笑着,似乎这一切与他毫无干系,“斗奴签的是死契,张管事自然有权处置他们的生死。” 闻言,焉谷语顿觉背后隐隐发凉,那点凉甚至蔓延到了心里。她转过脸,仔细打量陆观棋。似乎,他身上有些东西跟她之前认识的不大一样。“是么。” 张落一说开始,花豹立即挑了兵器去杀猎隼,奈何猎隼技高一筹,一刻钟内就拿下了花豹。两人都没怎么缠斗,没缠斗便是没看点。 花豹认命地躺在地上,面如死灰,闭眼等待看客宣判他的死刑。 “啊啊啊。” 花豹躺了,看台上的看客们便开始起哄,气氛比方才打斗时要高涨得多。 焉谷语不悦地蹙起眉头,这些声音吵人耳朵,搅得人心烦意乱的。 猎隼冷冷地站在花豹边上,面无表情,跟个木头似的。随后,张落回到竞场中央,对着看客道:“诸位,接下来便是决定花豹生死的时刻,希望他生的,向上竖拇指,希望他死的,向下竖拇指。” “死!” “死!” “死!” …… 全场看客大多倒竖拇指,“死”字喊得也响。张落点头,顺应人声道:“死!”他说后,全场喊得更加厉害,仿佛他们就是来看这一刻的,决定别人的生死。 猎隼扬起手中长刀,麻木地往下一挥。 “啊。”焉谷语惊呼一声。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手掌宽大,恰好挡住她的视线。 “别看。”陆观棋轻声吐出两字。 焉谷语低下头,两手死死地握在一处。她在梦里见过成千上百次的杀人画面,但梦里终究是梦里,不论当时感受多深,出了梦便会一点点淡化。 眼下直面生死,她确实很难当做无事发生,幸好陆观棋伸手及时。 很快,侍者从一旁的小闸门进入,手脚麻利地处理了花豹的尸体。 “接下来,是今日最后一场斗兽,也是最精彩的一场斗兽。”这一句,张落说得极为大声,“赤獒,斗,大宛猛虎,两只!” 全场看客瞬间沸腾了,一声声喊着赤獒的名字,振聋发聩。 见下头没什么血腥的东西了,陆观棋才放下手,关切地望着焉谷语,催促道:“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看的,还不走?” 焉谷语抬眸,下头的尸体已被清理干净,只留一道长长的血痕,一路延伸至闸门处。恍惚间,她还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我来都来了,还是看完吧,不看完我会一直念着它的。” 她想,自己只是看着都害怕,又如何能走进赤獒的世界。他在这个世界里单枪匹马,她若想打动他,这一步绝对少不得。 “你啊……”陆观棋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倒也没有强迫焉谷语离开,“若是怕了便同我说,我送你回丞相府。” “嗯。”焉谷语应声。 “赤獒!”“赤獒!”“赤獒!” 看客喊声震天,且越来越响,而刚刚黑蛇和猎隼出场的欢呼声都没这般烈。 焉谷语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看客这么喜欢他,是因为他斗兽厉害,还是其他。 “咔”,木栏闸门往上升起,赤獒从地牢里大步迈出,他冷着脸,径自走到中央,右颊上的两字在日光下尤为显眼。 霎时,焉谷语的心被提了起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去。 陆观棋偏头,目光从焉谷语面上飞快掠过,回落后,他眼角翻起一抹暗沉的波澜。
第22章 伤他心 “放猛虎!” 随着张落的一声令下,竞场边缘的铁门被人打开,倏地,两只吊睛大老虎从里头窜了出来。霎时,全场一片哗然。 焉谷语万分紧张,两手无意识地揪着裙摆。有梦境预言,不管如何赤獒肯定死不了,可她担心他会受伤。这样的大老虎,比人还大,又是两只,光瞧着都吓死人了。 “吼……”两只老虎同时张开口,吼声穿透力极强,震得隔间茶杯里的茶水晃动不已。 焉谷语没告诉赤獒自己今日会来,赤獒自然不晓得她在现场。 他像个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步一动地走向兵器架子,选了两根峨眉刺做武器。 自打进了斗奴场,他什么样的斗兽都经历过,将近千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但他都咬牙撑下来了。每当他撑不住的时候,他心中总会浮现出一句话。 总有一日,他会站在亲生父母面前,要他们为抛弃他而付出代价。 看客喊“赤獒”两字喊得异常激烈,甚至嗓门都快喊破了,然而赤獒全当耳旁风,他转过身,眯眼审视那两只大宛的老虎。 “开始。”张落大喊。 “铛……”铜锣声落地,两只大老虎立马来了神,后腿一蹬,一左一右往赤獒扑去,打算封死他的去路。 老虎来势汹汹,这一蹬便带起了强烈的气劲,吹得竞场尘土飞扬,全场看客不禁为赤獒捏了两把汗。 赤獒反应迅速,整个人宛如疾风闪电,往前一个翻滚,利落地将峨眉刺掷出。 “呼!”峨眉刺如同羽箭般射出,稳稳刺入其中一只老虎的眼中。 被射中的老虎呜咽一声,动作蓦然一停,而它这一停便被另一只老虎撞了,落地滚了两滚,扑腾哀鸣,瞧着很是可怜。 “啪啪啪!”几个呼吸间,看台上掌声四起。 赤獒身形灵动,出手果断利落,这是看客们喜欢看他竞赛的原因之一。 接着,另一只老虎落地,它反应也快,身子一扭便朝赤獒扑来,这气势比方才更为凶猛。 焉谷语看得心惊胆寒,神情绷得跟琴弦一样。 猛虎突然挥出前掌往赤獒打去,即便赤獒身形快,却还是被虎爪子沾了背部,“滋啦”,短打被抓破,露出五道深深的血痕。 “小心!”她惊叫出声,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赤獒回旋一转,正好落在被伤了眼睛的那只老虎身旁,此刻,猛扑的老虎收势不及,踩着了受伤的老虎,受伤的白虎便跟疯了似的攻击另一只。 趁此间隙,赤獒往看台上瞧去。方才,他听到了焉谷语的声音。 “……” 他确实瞧见了焉谷语,与此同时,他也瞧见了焉谷语身侧的那个男人,他们俩挨得近,瞧着很是亲昵。 单单一眼,他面上便起了汹涌的戾气,带着整张脸都煞气不少。 陆观棋起身,安慰地拍了怕焉谷语的肩头,按着她坐下,柔声道:“别紧张,赤獒是斗奴场的摇钱树,张管事绝不会让他死的。” 闻言,焉谷语心头顿时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这话若是从别人口子说出来,她真不会觉得如何,可从陆观棋嘴里说出来,她心头发毛。 在她晃神的时间里,下头局势又变了。伤了眼的老虎伏在地上奄奄一息,而另一只老虎也趴了,迟迟站立不得,因为它左腿上插着一把青铜刀。 周遭喝彩声连连,想必刚刚赤獒又做了什么精彩又狠绝的举动。 她急急看向场中的赤獒,他单手撑地,胸口不住起伏着,身上的衣衫破了多处。下头风大,吹得长发凌乱飞舞,他双眼猩红,仿佛来自修罗地狱的鬼使。 “呜……呜……呜……”老虎发出低低的嘶吼,牙齿龇得嘴皮泛红。粗喘两下,它也顾不得自己的腿了,用尽全力朝赤獒扑去,嘴巴大张,妄图从这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谁想,赤獒动作更快,顺着老虎扑来的方向往后一退,一把握住到扎在它左腿上的刀柄,再往旁一转,借力将老虎甩在地上。 “嘭!”老虎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赤獒走近摆放兵器的木架子,随意抽出一把长剑。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倒地的老虎,手起剑落,从脖子那处刺下去,直直插入黄泥地中,死死地钉住了老虎。 瞬间,全场掌声如潮,久久不息。 “赤獒!” “赤獒!” “赤獒!” 喊声合着连绵不断的掌声,震热了整个竞场。 赤獒睨了眼地上死去的猛虎,丝毫没管血流不止的伤口,他木着脸,像是没了知觉。片刻后,他侧过头,目光直指看台上的焉谷语,狠如野兽,冷如冰锥。 两人视线一对,焉谷语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尽管今日的日头很大,她却觉得凉意阵阵,那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凉意,深深渗透到了四肢百骸里。 她有点儿懵,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看自己。 一旁,陆观棋整整衣摆起身,“语儿,都看完了,我们走吧。”说着,他搭上了焉谷语的肩头。 看台上欢呼声热烈,全在喊赤獒的名字,他们都在看他,而赤獒却只看到那只搭着焉谷语的手,很是碍眼,叫他想砍下来。 焉谷语不舍地望着赤獒,没动。她紧蹙眉头,怎么想都想不出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在看什么?”陆观棋低头,靠近焉谷语问了一句,“还不走?” 焉谷语怕被陆观棋看出端倪,只能收回目光跟着他走下看台。 待那两人离开看台,赤獒才垂落视线,回身往地牢里走。他闭着眼,嘲弄地勾起嘴角,低低笑了一声。 终究,还是被抛弃了。 * 路上,焉谷语一门心思琢磨赤獒的眼神,心口被压得闷闷的。陆观棋陪着,她也不敢直说自己想去找人。 恰好,迎面走来三人。最中间那人是张寇锦,左侧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手提药箱,而右侧那人,是赤獒,他目视前方,眼中空无一物。 张寇锦神色微微一变,对着两人含笑点头。 焉谷语盯着赤獒张开嘴,总想说点什么,结果那些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下去了。最后,她一个字都没说,甚至没喊他。 两边越来越近,焉谷语急切地瞧着赤獒,使劲眨眼给他使眼色,然而,赤獒漠然望着前方,压根没搭理她。 擦肩而过时,他正好走在她身畔,她衣袖宽大,借着衣袖飘飞的机会扯了他的手一下,破碎的衣裳跟着一动。 “……” 赤獒无动于衷,像个陌生人一般走了过去。 焉谷语不解地咬着唇瓣,暗忖,怎么现实跟自己预想的截然不同。他如此,是在怪她昨日没来瞧他么?可她之前生病时也是隔了几日才来瞧他,没见他如何。 自然,眼下他为何生气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他说的那句话还算不算数。 她好不容易才让他说出那句话,绝不能功亏一篑。 陆观棋倒是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涌,更没将视线放在张寇锦三人身上,只管往前走。 临近大厅,陆观棋忽然出声,指着不远处的暖阁道:“语儿,你先去暖阁三楼坐坐,我想寻人问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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