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一声换回神,焉谷语转过身, 以为张寇锦是来讨要银子的, 她探入衣襟,取出梦色给的谢家印鉴。 见状, 张寇锦急忙摆手, 小声道:“我晓得客人是谁。” 焉谷语愣了愣, 却并不意外。张寇锦若是不会看人, 那真是枉做这么多年的老板了。“张管事。” “时候差不多了, 客人快去暖阁吧。”待前厅里的客人走光,张寇锦才道:“至于银子的事,我们明日再说。” “嗯。”焉谷语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没多想。 * “吱呀”, 侍者推开房门。 这是暖阁中最大的房间, 以往里头挂着各种羞耻的东西, 而今晚,里头被人特地布置了一番,红绸遍地,颇有几分新房的味道。 梦色眨巴着眼揶揄道:“小姐一人进去吧,奴婢守在外头。” 焉谷语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羞臊道:“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奴婢刚刚什么都没说呀。”梦色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故作疑惑道:“小姐为何还不进去?难道要奴婢陪着么?” 闻言,焉谷语面上更红,“不用。”这两字细若蚊吟。说罢,她挺直身板踏入门槛,佯装自己毫不在意。 便在她进入房间时,“哐当”,房门被人关上。 她没回头,径自往前看去。 赤獒站在内室,双手双脚都被铁链吊着,脖子里也锁了铁圈,铁链与铁圈拉得紧,他几乎没什么动惮的空隙。 “他们怎么还锁着你!”被眼前的景象吓住,焉谷语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拉着铁链和铁圈打量,都是上了锁的,她没法打不开。“我去让张管事……” “他不会开的,怕我咬死你。”没等焉谷语说完,赤獒出声了。 他慢慢抬起头,两边散落的长发如帘般打开,露出精致的五官,眼神幽暗,而幽暗深处又跳着一抹鲜艳的红。 出于吸引客人的缘由,他没穿上衣,肌理一览无遗,之前的伤已脱落结痂,重新长了肉。 一听这冷淡的语气,焉谷语便晓得赤獒是在生气,“这些日子,你还好么?” 赤獒讥诮地睨了眼吊着自己的铁链,冷声道:“你觉得我好么?” 被他的话一堵,焉谷语说不下去了,她撇撇嘴,果断撕下易容皮,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你不好,难道我就好么?前些天,我爹不让我来见你,我哭着求他,都求病了。” 焉谷语半真半假地说着,本是要演戏骗他的感情,谁想越说越难受,鼻子酸涩得厉害,她气鼓鼓道:“我生着病呢,一听说斗奴场要拍卖你,立马忍着疼逃出来看你,心甘情愿为你砸了十五万两银子,你还要我如何?” “……” 赤獒蹙起眉梢,默然望着她,他已猜到她为何会扮成谢开颜的模样,定是她爹不让她来。她想尽法子来救自己,不管所求什么,他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欢喜的。 这滋味,就像是他吃了她给的糖,没她说得那么甜,但终归是甜的。 “你得了什么病?”他低头看她,没动两下便被铁圈扯住脖子。 铁链拉紧,带着铁圈压得皮肉凹陷,焉谷语心头一跳,按住他道:“笨蛋,你别动,受伤了怎么办!” 看清她眸中的焦急,赤獒忽觉嘴里有什么东西化开了,头又低了几分,任由铁圈拉扯脖子。纵然脖子处的皮肤被铁圈磨破,他也无所谓,“我想看看你得了什么病。” “不准动!”焉谷语急得大声呵斥,手上用力,迫使他抬起头,“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你看!” 她望着他脖子处的红痕,头一回觉得自己真在心疼他。 他不怕疼,她怕。 “是么。”赤獒任由焉谷语抬起脖子,目光紧粘着她。她气色还成,不像是带病的样子。 见赤獒一直盯着自己,目光也与之前不大一样,焉谷语这才发现自己离他太近了,她略感尴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刚退完,她便察觉到一丝怪异。嗯?她抬眸望去。 赤獒别过脸,长如羽翼的睫毛扇动得厉害,一下一下,在苍白的眼皮上留下落寞的清影。“你是不是打从心里嫌我脏?” 他轻轻说着,声音犹如砂纸磨过,听在耳内极为不好受。 “没有。”焉谷语脱口道,“我从未嫌弃过你,我一直都将你当成我的好友。”真要说的话,她是怕他,嫌弃倒是不嫌弃,再说,他是个皇子,将来还会做皇帝,轮得到她嫌弃么。 赤獒不语,心道,她将他当成好友? 他不喜欢“好友”两字,也不想跟她做好友。想做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想跟她做什么? “我这样的人也配跟你当好友么?”赤獒挑眉,眸中闪着不明的光。 “配。”焉谷语肯定道,她偏头凑近他。 两人目光相触,瞬间,赤獒呼吸一窒。他在她眼中看到了那两字,肮脏而恶心,似乎在提醒他,他只是个下贱的野种。 焉谷语晓得他在介意什么,她踮起脚,用指尖细细描绘他右颊上的两个字,一笔,一划,描得很是认真。 “……” 赤獒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在她眼中,他确实看不到嫌弃的意思。有时他真怀疑她是不是在演戏。每当他觉得她是在演戏时,她便会用行动证明自己没在演戏,是真心实意,而每当他觉得她没在演戏时,她说话又显得极为刻意。 真是个叫人好奇的女子。 她靠得这般近,有股缱绻的女儿香慢慢往鼻子里钻。 面上挪动的那只小手白白嫩嫩的,瞧着柔弱无力,指间却蕴着暖意,让他开始忘记这两字是如何被烙上去的。 焉谷语盯着自己的指尖,缓缓在赤獒面上移动,直到写完那两字,她才停下手,“我说你配你就配,谁反对都不好使。” “我不仅是个斗奴,还是个野种。”他叹息似的说道,话语间携着浓厚的自嘲和自厌。 野种?焉谷语心情微妙,又不敢将真相说出来,便挑好话哄他,“你只是不晓得自己的身世,不是野种,别乱给自己扣帽子。而且,出身不好也不叫脏。我告诉你,有句话叫,出淤泥而不染,说的就是人在肮脏的境遇中仍然可以维持高洁的操守。” 她一句句说着,说得很认真,也很用力。 赤獒低头凝视焉谷语,她穿着一身男装,许是生病的缘由,下巴尖了,五官反倒更明艳了,红唇一开一合,煞是诱人。 不知怎么的,“咕噜”,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只一瞬,他便反应过来了,今晚的饭菜被人下了药。 在斗奴场里,每个拍卖元阳夜的斗奴都会被喂下助兴的药,一是让对方满意,二是怕他们反抗伤人。 然而焉谷语并不清楚赤獒的状况,只当他是自卑,继续道:“为人最重要的是善良,不管身处逆境,都得保持一颗善良的心。” “善良?”听得这个词,赤獒笑出了声,笑她单纯,她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东西。“倘若现在被铁链锁着拍卖的人是你,我是买你的客人,你还能说出这番话么?” 焉谷语哑口,设身处地想,她自然是说不出的。他们之间,从头到尾,她只想给他洗脑让他记得自己的恩情而已。 “我……”她反驳不了他的话,刚扬起视线,只见赤獒额际全是豆大的汗水,正顺着面颊往下流淌,“怎么了?”她主动拿出帕子在他面上擦拭,关切道:“你哪儿不舒服?我去找大夫。” “大夫治不了,也不会来。”赤獒生硬地吐出一句话。 他呼出的气息愈发灼热,热得焉谷语受不住收回了手。她暗暗思索,这模样…… 年初,她在闺房内偷偷看过坊间的风月话本,再一联想今晚的事,她便明白他是如何了。“你被下了药?” 赤獒怔了怔,他还道焉谷语不懂,原来她懂。他转动面庞,用猩红的眸子看她,邪气道:“对,助兴的药。” 焉谷语往后连退三步,不怪她怕,实在是他此刻的眼神太吓人了,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你怕什么。”赤獒嘲弄地牵起嘴角,烦躁地拉着铁链道:“这点药效我忍得过去。” 焉谷语心思几转,这兴许是一个试探他的好机会。她走上前,柔声问道:“你会不会伤害我?”没等他回答,她又问:“我只问你会不会?” 被那双明媚的眼神看着,赤獒不假思索道:“不会。” 答得这么快,真心话无疑。焉谷语暗忖,他以后应该不会为难她了吧? 话一出口,赤獒自己都懵了,他问:“那你呢,你觉得我会伤害你么?” 焉谷语想了想道:“我希望你不会。但我是个弱女子,你要真如何我也反抗不了你,只能怪自己看走眼了。”记起梦中之事,她说话僵硬,无形之中透出一股怒气。 赤獒抓住她的神情变化,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斗奴场怕出事,从不用烈性药,所以这药忍忍便过去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似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相当费力, 到最后几字时,赤獒的声音已经不稳了,额际的汗水也是越冒越多,跟下雨一般,手臂上的青筋更是凸得骇人。 焉谷语站在原地,胡乱地搅着帕子。倘若换做其他病症,她是会帮他的,可这让她怎么帮。 “那,你要忍多久?”她小心问他,没敢靠太近。 “不知道。”赤獒咬着牙,呼吸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热。她柔柔的嗓音听在耳中,他顿觉腹部有簇火烧了起来,且越烧越烈。 “哦。”焉谷语对于风月之事似懂非懂,他说自己能忍,她便转过身,背对着他。 她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徒留红烛“噼里啪啦”地响着。 “你想不想吃糖?”半晌,焉谷语往腰间摸去,结果摸了空,她这才想起,自己跟谢开颜换了衣裳,这衣裳连腰包都没有,又怎会有糖。 “想。”赤獒艰难地张开口。他强忍身体里奔腾的血液,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仿佛稍微一动便回崩盘。 “对不起……”焉谷语按着空空的腰带,尴尬道:“我来时太仓促了,没带腰包。” “……”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此时,焉谷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帮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赤獒压着汹涌的心火,拿话诱她。 “帮你?”焉谷语极为缓慢地转过身,她没敢瞧他的脸,视线乱飞,“我,我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我不懂……” 她每说一句,面上的红云便深一分,到最后,娇嫩的两颊比擦了最红的胭脂还红。 赤獒望着她羞赧的模样,喉间上下一滚,他舔了舔干涸的唇瓣,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过来,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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