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狮屏息听着,越听越觉得陆惊泽会折磨人,手段阴毒。等陆惊泽说完,他飞快应声,“是。” “你何时拿到生死蛊,这斗奴场何时交由你打理。”掸了掸衣袖,陆惊泽起站身,径自朝竞场走去,“对了,你让猎隼在前厅候着,待会儿我要带他回宫。” “是。”白狮忙不迭点头。 前厅之后便是过道,过道尽头便是通往竞场的台阶。今日没安排竞赛,竞场里空无一人。 陆惊泽瞥了眼空荡荡的竞场,继续往前走。 暖阁,是他记忆中最柔软的地方。倘若没有焉谷语,他确实会一把火烧了斗奴场。 * 夜里,狂风大作,吹在门窗上犹如惊涛骇浪拍来。 寝殿内烛光憧憧,陆惊泽曲腿坐在床榻上,手里捏着一只青瓷碗。这青瓷碗是他从焉谷语的闺房里带出来的,剩下的半碗药他喝了。 不怎么难喝,甚至有点甜。 今早他拿着药碗去太医院里问过太医,太医们都说这是开给焉谷语的补药,他们瞧不出她犯头疼症的缘由,只能开补药。 此外,陆赢找的数百名能人异士也治不好焉谷语的头疼之症。 这倒是麻烦了。陆惊泽拧起眉头,他记得一件事,她怕疼。也不知白狮何时能拿到生死蛊。 “咚咚咚。”倏地,有人扣响了房门,“殿下。” “什么事?”陆惊泽将药丸放在枕边,侧脸问道。 门外的小太监急切道:“殿下,冷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刘淑妃误服了驱虫药,性命垂危,皇上要您赶紧过去。” 陆惊泽阖了阖眼皮,心下了然,拿起外衣便走。 “轰隆”“轰隆”,半空中连续打了两声惊雷,跟着闪电落下,刹那间将黑夜照得甚是明亮,同样也照亮了凄凄惨惨的冷宫。 陆惊泽一进屋便看到刘云袖躺在床榻上,面上血色全无,嘴里不断有白沫涌出,已是奄奄一息。 陆赢与辛白欢等人站在床榻旁,太医们全都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皇上饶命!”守门太监跪在地上,磕着头道:“奴才发誓,奴才没给淑妃娘娘下毒,是娘娘自己误服了驱虫药,求皇上明察!” “拉下去杖毙。”陆赢冷声道,说后瞥了身旁的辛白欢一眼。 他一吩咐,侍卫便将太监拉了出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嗯……”刘云袖像是恢复了点意识,双眼渐渐清明起来,她费力地看向辛白欢,眼中瞬间迸发出一抹怨毒,“你……” 辛白欢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哑声道:“云袖妹妹,是本宫对不住你,害你在冷宫里待了这么多年。” “母妃!”陆惊泽匆匆行至床榻前,跪下身,握住刘云袖的手道:“母妃,你这是怎么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刘云袖,双眼通红,瞧着像是要哭了。 辛白欢本想坐上床榻演演姐妹情深,陆惊泽一来,她便没坐。 “你……”刘云袖挣扎着扬起脖子,她死死地盯着陆惊泽,狠狠抓着他,手指用力地有些痉挛,“你不……” 看清刘云袖的唇形,陆惊泽眸色一闪,暗中用力,直接震断了刘云袖的心脉。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劈下,下一刻,刘云袖眼中光芒尽失,嘴巴僵硬地大张着。 “母妃!”陆惊泽失声,悲痛地将面庞埋在臂弯间。 太监在旁高声喊道:“淑妃娘娘薨了……” 陆观棋直直盯着床榻上那张与陆祈宁有八分相似的脸,心头微妙。方才他没错过刘云袖看陆惊泽的神情,她像是不认识陆惊泽,而且是十分肯定的不认识。 奇怪。他不由存了个心眼。 出于愧疚,陆赢以贵妃之礼大办刘云袖的丧事,下令一月之内宫里不办喜事。 * 一月休养期结束后,焉问津在丞相府里是寝食难安,时时刻刻都盼着陆赢能传召他,恰逢刘云袖薨逝,他又等了一月。 这天,焉谷语刚用完早点,蔡允便来了,说是陆赢召见。 焉问津的脸蓦然黑了,沉声道:“语儿,你近来身子不适,过几日再进宫去见皇上吧。” 听得这话,蔡允一脸难色,求救似的看向焉谷语。 焉谷语站起身来,她晓得,陆赢迟迟不让焉问津复职是在逼她。所以今日这召见她非去不可。“爹,你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嗯。”焉问津无法,只能点头。他深深地吐了口气,额上纹路愈发清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焉小姐,随老奴走吧。”蔡允挥了挥拂尘,毕恭毕敬道。 “吱呀吱呀……”软轿走得平稳而快。 焉谷语不安地坐着,脑中闪过许多念头。直觉告诉她,陆赢今日兴许会更近一步,也会将话挑明。 她该怎么办…… 许久之后,轿子缓缓落下,看来是到皇宫了。 焉谷语从轿子里头走出,去御书房之前,她顺手拉了个宫女,俯身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宫女点头离开。 “语儿。”碰巧,贺良舟迎面而来,一脸欣喜地瞧着她,眸子铮亮。 “良舟哥哥。”焉谷语轻声道,不热忱也不冷淡。有焉夏致的事在前,她见贺良舟总觉别扭。 “你……”没等贺良舟说完,蔡允提醒道:“世子,皇上急着见焉小姐呢,你有什么话还是等焉小姐见完皇上后再说吧。” “哦。”贺良舟捂嘴尴尬地咳了声,对着焉谷语道:“那,那你先去见皇上,我在外头等你,待会儿我们一起出宫。” “好。”焉谷语愣了愣,点头应下。这次来见陆赢结果难测,贺良舟在外头等着兴许是件好事。“谢谢良舟哥哥。” 蔡允敛眉望着两人,面色愈发凝重。 随后,焉谷语进入御书房,矮身施了一礼,“臣女焉谷语,给皇上请安。” “语儿,你可算是来了。”陆赢笑吟吟地从龙案后起身,大步走向焉谷语,伸手便去扶她。“跟你说多少次了,不必多礼。” 焉谷语记挂着父亲复职的事,没敢抽回手,强迫自己忍着。好在陆赢没做什么过火的事,扶了她一下便放开了。 “语儿,来,坐这儿。”陆赢率先在棋盘一侧坐下,伸手示意焉谷语坐另一侧。“朕批奏章批得脑子疼,你陪朕下下棋。” 焉谷语不敢惹恼陆赢,听话地在棋盘另一侧坐下。 陆赢对于她这乖巧的模样十分满意,他捏起棋罐里的黑子放在棋盘上,不经意间问道:“上回换的药如何,有效果么?” 焉谷语捏了白子落下,回道:“谢皇上关心,新药比之前的旧药好用。” 陆赢凑过去,细细打量焉谷语一番,“那便好。对了,朕昨日听人说,焉相近来在为你挑选夫婿,可有此事?” 闻言,焉谷语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她垂着眼帘,柔声道:“皇上听错了,没有的事。臣女还生着病呢,如何会有闲心考虑婚嫁。” “嗯,你这怪病确实该治一治。”陆赢再下一子,关切又心疼地瞧着焉谷语。“年纪轻轻的,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焉谷语勉强扯起嘴角,平静道:“这便是命,臣女已经看淡了。” “不许胡说。相信朕,总有人能治好你的怪病。”陆赢听不得她这般说话,不快地斥了她一句,马上换了话题,“朕曾让焉相回府休养一月,如今一月之期早过了,你有何看法?” “啪”,焉谷语松开刚拿起的白子,她起身跪了地,软言求道:“皇上,臣女求您了,让臣女的父亲复职吧,臣女发誓,臣女的父亲一心为国尽忠,为皇上效力,绝无他想。皇上,错过这样一位鞠躬尽瘁的贤臣,定是彧国的损失。” 陆赢放下棋子,目不转睛地瞧着焉谷语,她跪地求情的模样楚楚可怜,双眼好似含了一池秋水,叫人心猿意马。“语儿,你父亲做得越好,朕只会越忌惮他。毕竟他始终都是外人,你说对不对?” 这一次,他是将话摆到明面上来了。 焉谷语捏紧双手,她心里很清楚,父亲若是没了官职,往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之前他强行变法得罪了朝中不少人,而那些人里肯定有心眼小的。 “语儿,你在想什么?”陆赢眯着眼,俯身拉住了焉谷语的手,用拇指轻轻抚着她的手背,“朕说过,你若是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同朕说……” 焉谷语咬着唇,任由陆赢拉着手。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可以忍。 直到陆赢将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她便如摸着毒刺一般,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正色道:“皇上曾说认臣女做义女,臣女既是皇上的义女,自然不是外人,那臣女的父亲也不是外人。还是说,皇上说话不算话?” 这几句话说完,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怕又慌。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不喜陆赢碰她,十分不喜。 她如此说话,还利落地将手抽回去,陆赢也不恼,反而赞赏道:“语儿,你很会说话。朕喜欢听你说话。” 焉谷语低着头,没接话。 “朕倒是不介意你在焉相身边再待一两年,但结果,朕希望能听到一个好消息。”说罢,陆赢又去牵焉谷语的手,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看着她颤抖的乌瞳道:“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陆赢不放手,焉谷语只觉浑身不自在,此刻,她全身知觉都涌到了手上。无奈之际,她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装病道:“皇上,臣女不舒服,想回去歇息了。” “哪儿不舒服?”陆赢好笑地看向焉谷语,伸手便去探她的额头。“朕瞧瞧。” 那只手触上来时,焉谷语不禁往后一退,害怕道:“皇上,臣,臣女头疼症犯了……” “别怕,朕让太医过来给你瞧,今日你多留些时候,陪朕看看奏章。说不准,朕一高兴,明日便能让焉相回来复职。”陆赢逼近一步,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搂她。 焉谷语慌乱地往旁躲去,恰好,衣袖带翻了棋罐。 “哗啦”一声,棋罐里的棋子掉了一地。 * 御书房外头,贺良舟正在小道上来回踱步,一门心思等着焉谷语出门。 他在心里琢磨着,待会儿与她一道回去该些说什么。想着想着,御书房里头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他心思敏锐,反应也快,身子如箭般往前冲去。 “站住,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门口守卫横刀一拦。 贺良舟是个习武之人,听力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他一靠近房门便听到了里头的话,是焉谷语的声音,他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和怕。“皇上,臣女身子不适,想回府歇息,还请皇上放臣女回去……” 这一听,他哪儿会不晓得里头发生了什么,怒气直从两肋处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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