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焉谷语莞尔,明眸皓齿,生动地很,也娇俏地很。 随即,陆赢像是被人用线牵引一般,怔怔地看向焉谷语,“傻儿子,语儿都在笑你。” 余光瞥过陆赢的脸,陆惊泽平静的眼瞳背后尽是杀意,他仰起头,正色道:“儿臣是个守信之人,也是个重情之人,语儿妹妹要笑便笑吧。自然,儿臣也不是迂腐之人,倘若三年之后儿臣还是寻不到她,便全全听从父皇的安排。” “嗯,这还像句正常话。”陆赢摇头浅笑,再一次认定陆惊泽是个实心眼的人,聪明有限。 三次试探下来,他心头的那根刺小了许多,起码不扎人了。 …… 饭后,陆惊泽拜别陆赢与辛白欢,独自回了永兴宫。 焉谷语半点没瞧陆惊泽,矮身道:“皇上,皇后娘娘,时候不早,臣女便先回去了。” 有辛白欢在,陆赢也不好做出太无礼的举动,只能托一下焉谷语的手,“去吧,回府后好好养身子。语儿,朕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心思,尽管来同朕说。” “嗯。”陆赢什么意思,焉谷语如今是听懂了也装听不懂,她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走出延德宫后,过了拐角,焉谷语一抬眼便看到了路上的陆惊泽,他走得很慢,慢得像是在等人,白衣随风飘荡,颀长的背影煞是好看。 她走在他后头,打算试探试探,他是否在等自己。 忽然,陆惊泽停住了,一动不动。 “哼。”焉谷语冷哼一声,径自越过他往前走去。 陆惊泽望着前头的焉谷语,目中仿若点了一只蜡烛,明明灭灭,“语儿妹妹,走那么快做什么,不同我这个做兄长的聊聊天?” 焉谷语懒得搭理他,继续往前走,谁知,没走两步便被陆惊泽拉进了假山堆里。 “你做……唔……”陆惊泽故技重施,又一次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等脚步声远去才放开手。也不知这人是陆祈宁的人还是陆观棋的人。 见他神情古怪,焉谷语忍不住偏头瞧了瞧,心道,难道有人在盯着他们?还是在盯着他?该是在盯着他吧。 “在想什么?”陆惊泽低头看焉谷语,她面颊粉嫩,气色确实要比之前好些。 “反正不是在想你。”一念起他方才不坐自己身边的行径,她就恼了,恼得不愿跟他说话。可她偏偏又记得谢开颜让她问的事,不情不愿道:“倘若猎隼要娶亲,你会放了他么?” 在焉谷语口中听到猎隼的名字时,陆惊泽刚浮起的笑意瞬间没了,他抚着腰间的平安符,嘲讽道:“你可以回去告诉你那朋友,猎隼绝不会娶她。” 焉谷语蹙起眉尖,仰脸追问道:“为什么?理由呢。” “理由?”陆惊泽喃喃地念着这两字,冷笑道:“猎隼是个孝子,与其让我说理由不妨去问问你的那位朋友,清水街是谁家的地盘,是谁逼着租户强行交一年的租钱。” “……” 焉谷语被陆惊泽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她怎么也没想过,谢家会与猎隼母亲的死有关,或许不是直接的关系,但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她与猎隼虽然接触不多,却也大概清楚他的为人。倘若真是谢家强行收租害死了他母亲,他是死也不会娶谢开颜的,不对她拔剑都是好的了。 见焉谷语沉默下去,陆惊泽反而高兴了,凑近她道:“如何,还要问么?” “不问了。”里头的恩怨纠葛,继续问下去意义也不大。“唉……”焉谷语顿觉忧心,看谢姐姐那模样多半是认真的。 她若是知道此事,还会一门心思计划嫁给猎隼么。 “等等。”没等焉谷语迈出一步,陆惊泽拉住了她的手腕,他越过她,认真地瞧着她,神色严肃,“那晚之后,你可有哪儿不舒服?” “嗯?”他一问,焉谷语便想起了一件事,她仰头直视他,咬牙道:“那晚之后浑身都不舒服,你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谎。我看主人气色好得很。”陆惊泽嘴角微弯,恶劣道:“那东西叫情热,每三日发作一次,发作了只能找我解,找其他人解必定暴毙身亡。”说着,他勾起她身前的一缕发丝,好玩地缠绕在指尖,“明晚正好第三日,要我去找你么?” 他靠得近,出口的气息便往面上吹来。 “下流胚子!”焉谷语扯回自己的长发,恨不得使劲踩他一脚。“我不信,发作了也不要你解。”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提起裙摆跑出假山堆。 “呵。”陆惊泽轻笑。真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倘若这生死蛊真是情热便好了,可惜不是。 * 傍晚,永兴宫。 陆惊泽刚换完药,门外传来一声,“殿下,长晋公主来了。” “请她进来。”他敛眉看向房门,视线几经变幻。 随后,陆祈宁拎着食盒进屋,走近便瞧清楚了陆惊泽背上的伤,一部分还在结痂,一部分已经脱落了。到底是亲生儿子,若说不心疼,那绝对是骗自己,可要是说她将陆惊泽看得有多重要,那也不会。 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陆赢,其次是自己,再是皇家,最后才是陆惊泽。 为了保住第一,后面的都可以牺牲,包括她自己在内。 “我方才听太医说,你背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如今只要用点祛疤的药便成。恭喜啊。” 陆惊泽扯开嘴角,没说话,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陆祈宁手中的食盒。 陆祈宁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笑着道:“这是我新炖的猪肚汤,你要不要起来尝尝。” “好。”陆惊泽披上衣裳坐起身,随口道:“姑姑的手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远远的便能闻着香味,里头的东西吃了怕不是要上瘾。” 陆祈宁正要打开食盒,听他如此说话,手上动作当即一僵,讪讪道:“你真会夸人,我的手艺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她无意识地摸着食盒的盖子,踌躇片刻才打开。 每回来前她都会同人打听,陆惊泽午时吃了什么,再去问大夫,哪些食物相克,最后才准备相应的汤。 盖子一开,猪肚汤的鲜味瞬间飞入空中,香味弥漫,浓烈得诱人。 陆惊泽面无表情地觑着陆祈宁,心头止不住地冷笑。 陆祈宁盛了大半碗汤,端着瓷碗坐上床缘,温柔道:“趁热喝吧。” “谢谢。”陆惊泽接过瓷碗,一勺子一勺子地喝着。 “……”陆祈宁不自在地垂下眼帘,仿佛是不忍心看,没坐两下便假装去收拾桌上的食盒。事实上,她也不晓得陆惊泽喝几次汤后才会有动静。 兴许一次,兴许两次,兴许三次…… 她惴惴地捏着食盒盖子,骨节发抖。 “惊泽,听皇帝哥哥说,你之前被养在一户穷人家里,是不是,吃了许多苦头?” “咕噜”,陆惊泽喝下最后一口猪肚汤,他放下瓷碗,静静望着陆祈宁的背影,这个背影他看了许多遍。 许久以前,每次打骂之后,她都会背对着他,用双手捂住脸,低低地抽泣,一哭便是一个时辰。而她哭的时候,天上几乎都会下雨,一直下雨,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上,惹得人心烦。 倘若说烙印是刻在面上的,那这背影便是刻在他心上的,怎么也祛除不了,所以他想了个办法。 “是啊,我儿时吃了许多,许多的苦。”他淡淡道,话中隐有叹息之意。 “是么。”陆祈宁按在食盒上的手颤了一颤,她用力刮着食盒边缘,哑声道:“你可有想过你的母亲长什么样子?” “有,怎么会没有。”陆惊泽好笑地勾起嘴角,讽刺道:“我经常在想,她一定是个善良温柔的母亲,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抛弃我定是因为仇人找上门来了,她不得已而为之。事实证明,我想得大错特错。母妃她是疯了,她过得一点都不幸福。” “你恨她么?”沉默半晌,陆祈宁问道。 “不恨。”陆惊泽轻描淡写地说出两字,见对方双肩松开,立马又补了一句,“因为她疯了,还被父皇关在冷宫里。” 倏地,陆祈宁不由抓紧了身前的衣衫,听着他冷漠的话语,她难受得心都揪紧了。他明明知道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却说刘云袖是他母亲。 嫌效果不够,陆惊泽继续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人将我收养在寺庙里,而收养我的那个女人像个怨妇,她的心情总是很差,一不高兴便会骂我打我,打完我之后又喜欢哭。” 这一下,陆祈宁不动了,双肩颤得厉害,“你还记得你的养母?” “老实说,不大记得了,毕竟那时候那么小。我只记得,她长得很是美丽,穿的也好,该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陆惊泽讥诮地说着,他不清楚陆祈宁在想什么,也没指望自己说的话能伤她的心。 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想杀的女人会有什么心。 “原来如此。”陆祈宁呢喃一般地说着,“真是苦了你了。” “其实仔细想想,姑姑与她长得似乎有点儿像。”说罢,他顿了顿,言语间笑意渐深,“不过姑姑怎么会收养我呢。姑姑是公主,是父皇的亲妹妹,收养一个孩子哪儿用得着偷偷摸摸的,所以那人肯定不是姑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窗户纸也算是破了,陆祈宁不再逃避,出声道:“你早就认出我了吧。” 闻言,陆惊泽笑得略微大声了些,他看向手边的瓷碗,“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姑姑,姑姑便是当年收养我的,养母。” “养母”两字异常刺耳,陆祈宁身形一晃,差点往旁摔去,“惊泽,我是有苦衷的……这天下间没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我当时只能那么做,否则我们俩都会有麻烦。” “苦衷?哈哈哈。”陆惊泽放肆笑开,眉眼艳如罂粟,他轻蔑道:“好一个苦衷,姑姑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不愧是皇家的公主,即便是自己理亏,也能说出大义凛然的气势。” “你非要喊我姑姑么?” 陆惊泽每喊一声“姑姑”,陆祈宁便觉得自己的心被剜一下,生疼,她想转身看他,却还是忍住了。 “不喊姑姑喊什么?母亲?我若要喊母亲,一定在人前喊,姑姑敢应么?”陆惊泽嘲弄道。 陆祈宁默然,半晌,她低低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的确是迫不得已,这些年,你确实受苦了,既然你已恢复皇子的身份,本宫希望,你能好好当陆惊泽,不论人前人后,本宫都是你姑姑。” “好啊。”陆惊泽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暗。“噗!”他喷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在榻上,“原来姑姑想要我死……” 这么快……陆祈宁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她不是想要他死,是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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