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拢着身上的披风,走得并不快。 忽地,身后跳起一丝冷风流动的声音,很细,很轻,但他听着了。不用猜,定是赵寅哉要试他。兔起鹘落间,风速加剧,眼看便要到达身后。 陆惊泽回身一转,出手挡住赵寅哉的手掌,故作不解道:“赵统领,你这是何意?咳咳咳。” “殿下,得罪了。”赵寅哉利落地收回手,往后一退,恭恭敬敬道:“微臣并无恶意,只想试试殿下的身手。毕竟殿下是禁卫军里的新人,微臣对殿下也说不上熟悉。” 陆惊泽暗忖,赵寅哉做人是真的直,怪不得陆赢信他。“原来如此,赵统领不必介怀,我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赵寅哉抬起脸正视陆惊泽,肃容道:“看来殿下的伤确实还未养好,反应比之前差了许多。” “咳咳咳。”陆惊泽低头咳嗽几声,无奈道:“拖着这副病恹恹的身子,我哪儿反应得过来。等过几日,我身子好了便与你们一道巡逻。” “殿下不必心急,还是先养好身子吧,卑职有事先告辞了。”话音一落,赵寅哉即刻转身离去,一刻也不多待。 陆惊泽站在原地目送赵寅哉,缓缓勾起右侧嘴角。 * 十一月初一。 谢开颜一大早便来了焉府,直奔风铃院。 她与焉谷语交情好,两人之间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昨日,焉谷语便同她说了自己今日要与陆惊泽出去看戏的事。 自然,焉谷语会说这事是存了让谢开颜帮忙的心思。虽说焉问津人在锦州,八日之后才回,可焉一焉二还在,她若是单独与陆惊泽出去,他们俩定会竭力阻拦。 然而谢开颜答应帮忙也存了点小心思。倘若待会儿陆惊泽是一人来的,她立马半途退出,倘若猎隼也来了,那她就厚着脸皮跟着一道去。 今日,焉谷语同样起了个大早,洗漱没用多少时间,反倒是挑衣裳挑了两刻钟,之后便一直坐在梳妆台前摆弄。 谢开颜进门时,焉谷语正在上口脂,“哟,打扮得这么美啊,不怕把某人迷得受不了?” 她靠在圆桌边,也不走近,就这么静静看着焉谷语,满脸羡慕。 自小到大,她更习惯穿男装,方便,但猎隼若是喜欢看她穿女装,她肯定天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可惜,猎隼根本不在意她穿男装还是女装。 “谢姐姐。” 仿佛被人戳穿心思,焉谷语娇俏地横了谢开颜一眼。她放下口脂,满意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容光耀丽,肌肤莹白,又透着一抹诱人的粉。 她不安地想着,他会觉得自己美么。 “小焉儿,我说,你这是要打扮到几时,要不我先躺你床上睡一觉?”谢开颜揶揄道,做势便往床榻边走。 “噗嗤。”揽月笑出了声,跟着道:“谢小姐忍忍吧,我们家小姐每回见六皇子都要打扮许久的,生怕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胡说,我哪儿有打扮许久,一个时辰都不到。”焉谷语站起身,使劲往揽月的腰上戳了一下,“再乱说扣你月钱。” 揽月俏皮地吐吐舌,根本不怕焉谷语扣她月钱,“小姐就会这一招。” “会这一招就能治你。”焉谷语拿起面纱系上,轻快道:“谢姐姐,我们走吧。” “嗯。”谢开颜点头。 “奴婢今日便不跟着去了,省得碍着小姐的好事。”语毕,揽月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死丫头。”焉谷语羞恼地呵斥一声,“迟早把你嫁出去。” “好事?”谢开颜满脸好奇地打量焉谷语,挤眉弄眼道:“听揽月的意思,你今日出门另有玄机?”她捏着手中的折扇思索一番,随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们不会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吧?” “谢姐姐!你再胡说我要生气了!”面上一红,焉谷语赶忙捂住谢开颜的嘴,“焉一焉二还在外头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谢开颜笑着躲开焉谷语的手。她习过几年的武,身手还算灵动。“小焉儿,我记得他们俩只听焉伯伯的话吧?所以你是要带他们去,还是不带?” “嗯。”说到这事,焉谷语明媚的脸登时垮了,“我昨晚与他们俩商量过,焉二好说话,奈何焉一油盐不进,铁了心要将此事告诉父亲。最后,我好说歹说,以感谢殿下帮父亲复职为由说服了他。 “成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谢开颜耸耸肩,顺手将焉谷语往外拉,“快走,我想见猎隼了。” * “吱呀。”马车在戏园子门口停下。 谢开颜率先跳下马车,正要转身去扶焉谷语,谁知转到一半便对上了脸上戴着面具的年轻公子,她是不认识这年轻公子,可一看他身后的猎隼,她瞬间明白过来,识相地往旁走开。 “早,我们又见面了。”她迈了两步在猎隼身前站定,扬声道。 猎隼双手抱剑,目中空无一物,并不搭理谢开颜。 “……”太多回被无视,谢开颜早习惯了。然而习惯归习惯,她终究是个女子,心底还是如同女儿家一般柔软,容易被伤着。 “哎,谢小姐,你可算来了。”戏班班主早早等在门口,为的就是讨好谢开颜。一见谢开颜的身影,他便跟见着银子一般,匆匆跑上前来打招呼。 “白老板。”谢开颜勉强笑了笑。 整理好面纱后,焉谷语矮身走出马车门。 这时,视野中央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漂亮得像是画出来的。她惊诧抬眸,对上一张金色面具。 纵然他带着面具,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他穿着那身自己送他的白底红衣,长发高束,精神得很,颇有几分话本中行走江湖的少侠味。 “不下来?”陆惊泽并不晓得焉谷语是看他看呆了,还道她是不喜他戴面具见她。 焉谷语摇摇头,果断将手搭在了陆惊泽手上,袅袅地走下马镫。
第75章 那你呢 散步时, 焉夏致碰巧撞见焉谷语同谢开颜从后门出去,她站在柱子后头瞧了许久,直到马车离去。 她转过身, 寻了处石凳子坐下,生生将眉心皱得凹陷下去。 为何自己哪儿那儿都差焉谷语一截。她愤恨地想着,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论容貌, 焉谷语是美人排行榜上的第一名,家喻户晓,而她,排名第五,名头不怎么响亮;论身世, 焉谷语是正夫人嫡出的女儿, 而她则是妾室所生。这么多年来,母亲从未想过让父亲扶正她的身份, 真真是气死她了。 再说手帕交, 焉谷语的手帕交是谢开颜,帝都首富的千金, 自然, 她的手帕交辛逐己也不差, 当今国舅之女, 可辛逐己死了, 谢开颜却活得好好的。 辛逐己一死,她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至于婚事,她的婚事已经定了, 是个相貌丑陋的莽夫, 而且父亲根本没有退婚的意思, 纵然焉谷语的婚事还未可知, 但她想,那人多半是良舟哥哥,是她的心上人。 她不明白,一万个不明白,老天爷为何不肯偏心她一点。难道她上辈子是个坏事做尽的恶人么? 越想,心头越气;越想,她就越恨,恨自己投胎投错了。 “夏致?”陈鱼从小道上走来,见焉夏致闷声坐在石凳子上,郁郁寡欢的,急忙行至她身旁,关切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没有。”焉夏致摇摇头,她扬起脸,眸中闪着些许怨恨之色,“娘,大娘都死那么多年了,你为何不让爹将你扶为正室?这么多年来,你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没人会不服气你做爹的正妻。” 陈鱼不解焉夏致为何会说出这番话,平静道:“娘亲觉得现在这样很好,为何非要求一个正室的名头。昉姐姐是为救我而死的,我实在做不出抢她位置的事,再说,你爹也没纳其他人,府里只有我,是正妻还是妾室又有什么区别。” 听得她的话后,焉夏致更气了,“娘,你怎么这么不知道为自己好,正室跟妾室天差地别,你为何心甘情愿做妾,你有没有想过我?我在外面会被多少人看轻。” “夏致……”陈鱼登时明白过来,女儿在外头受了委屈。她坐下身,拉着焉夏致的手包在手中,苦口婆心道:“你是在怪娘亲么?你问我为何甘愿做妾,那你又为何要在意他人的看法?难道那些出生低微的人便不配活着了?他们看轻你无妨,重要的是你自己不看轻自己。你若是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日日活在别人眼中,总有一日,你会害了你自己。” “呵呵。”焉夏致一把甩开陈鱼的手,冷笑道:“是啊,你清高,你不在意名头。对,我是个俗人,我在意名头,我在意极了。” 她真不晓得自己的母亲为何会是个大圣人,但凡她稍微为她争取一点,她都不会嫁给杜烜。 “夏致,你怎么能跟娘这般说话。”陈鱼不敢置信地瞧着空荡荡的手,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会说出这般叫人伤心的话。“看样子,娘是真的没有教好你。” “那是因为你的心思都放在了姐姐身上。” 焉夏致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开。 刚踏出门槛,她便对上了前来找人的杨觉远。 “焉三小姐。”杨觉远笑着打了招呼,他长相清隽,即便上了年纪也是书生气十足,倘若不穿太监服,没人会以为他是太监。“焉二小姐可在府内?” 焉谷语焉谷语,又是焉谷语。焉夏致烦透了焉谷语,不快道:“我姐姐不在,她与谢四小姐出去看戏了。” “是么,那还真是不凑巧。”杨觉远沉默一瞬,“咱家过两日再来吧。” 说罢,他极为优雅地走下台阶。 焉夏致独自一人站在焉府门口,出神地望着人来人往的主道。半晌,她才想到一个自己要去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辛逐己都是她的手帕交,于情于理,她都该去辛府看看。 * 谢家是帝都的首富,也是彧国的首富,家里别的不好说,最多的一定是钱。谢开颜花钱素来大手大脚,动不动便要包场,比如今日,她包下了整个戏园子。 看客没了,大堂分外空旷,原本这里摆着数百张椅子,而今只留下四张,前头两张,后头两张。 “啪啪。”老板对着戏台子拍了拍手。 掌声一落,戏台上的红色幕布便被人拉了开来。 “谢姐姐。”焉谷语环顾一周,心下明了。包场得花不少银子,虽说谢家钱多,可也不能次次这么花吧。她碰了碰身旁的谢开颜,小声问道:“花了多少钱?我给你一半。” “小钱罢了。给什么给,我缺那点钱么。那些人都来的话吵闹地很,容易扰着你们俩谈情。”谢开颜说得理所当然,又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便往猎隼面上瞄,“开戏了,你们俩坐前面,我和猎隼坐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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