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不住了。”陆惊泽微笑着将手中的帕子还给杨觉远,见杨觉远吐出一口气,他装作恍然道:“等等,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我曾在母后的房里看到过一副母后的绣品,绣法跟你帕子上头的那匹黑马很是相像。” “……”倏地,杨觉远心头痉挛,他对上陆惊泽,扯开嘴角道:“殿下,有些话不能乱说。尤其是在皇宫里头,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 他嘴边的笑意掠过面颊,最后消失在了眼里。 陆惊泽收起唇边的弧度,轻快道:“我是不是说笑,杨公公心里应该最清楚。” 听得这话,杨觉远浑身僵直,他死死地捏着拂尘,根本说不出话来。客栈交手后,他便晓得陆惊泽绝非面上看到的那般不争不抢,也绝非面上看到的那般平庸。 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在陆惊泽身上看到了陆观棋的影子。 而他发现得太迟,已经处在了被动的位置。他不清楚他陆惊泽查到了什么,也不清楚他知道多少自己与辛白欢的事。 但眼下,他只能装作听不懂他的话。 “殿下,皇后娘娘吩咐奴才去准备懿旨,奴才得先走了。”杨觉远垂下脸,恭恭敬敬地说着。 “好。”该说的都说了,陆惊泽也不拦着杨觉远,而是在他往前走的时候说了句,“杨公公,我向来好说话,你让我开心,我便让你开心。” 言下之意,他不让他开心了,他也会叫他不开心。 脚下步子猛地一顿,杨觉远心里有鬼,神情愈发不自然,他讪笑道:“殿下真是会说笑。”说罢,他疾步走向正殿。 * “吱呀。”紧闭的房门开了。 接着,辛白欢踏出门槛,她一眼看到树下的陆惊泽,心头笑开,面上却做足了慈爱的模样。她迈着莲步行至陆惊泽身前,问道:“惊泽,你怎么在这儿?” 听得辛白欢的声音,陆惊泽连忙收了眼中的情绪,转过身道:“回母后,儿臣方才是陪着焉大人来的。”说话间,他疑惑地看向偏殿,“方才焉大人见女心切,儿臣便帮他闯了延德宫,母后,你要怪便怪儿臣吧,千万别怪焉大人。” 辛白欢虽不解焉问津如何会与陆惊泽在一块,但她以为,焉问津没胆子将焉谷语嫁给陆惊泽,毕竟当年可是他亲自放的人,“事出有因,母后不怪你,也不怪焉大人。” “儿臣谢母后大度。”陆惊泽宽慰似的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问:“母后,语儿妹妹如何了?” 他面上并不急切,调子也平。 辛白欢斜眸睨着陆惊泽,她早便晓得了陆惊泽对焉谷语的心思,此番看他故作姿态只觉无比畅快。 “唉。”她叹了口气,娓娓道:“都怪天意弄人,本宫原是一番好意想给语儿同卓凡说媒,这才请了他们俩来延德宫聊天,后来,本宫不愿打扰他们俩便去了正殿,谁料卓凡酒醉糊涂,玷污了语儿。事情已经出了,饶是本宫再自责也无法改变。只盼,这是老天爷有意撮合他们俩。” 她边说边瞧陆惊泽,妄图在他脸上看到类似嫉妒和愤怒的痕迹,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陆惊泽面上毫无波澜,淡淡道:“儿臣之前听人说过,焉大人与谢侯爷谈过他们二人的婚事,后头因着什么事不成了,结果兜兜转转,他们俩还是成了。” 嗯?辛白欢不死心,继续道:“是啊,这便是缘分。惊泽,本宫记得,帝都城里的百姓都觉得你和语儿相配,可你心里头有人,如今语儿也要嫁给卓凡了。所以说,流言也只能是流言,没有缘分如何会走到一处。方才本宫问过焉大人的意思,焉大人没有异议。惊泽,语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义妹,等她与卓凡成婚那日,你可要破费了。” 等辛白欢说完,陆惊泽唇边绽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略有深意道:“母后说的是,儿臣定会好好准备一份贺礼送给他们。” “嗯。”两次打击都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画面,辛白欢便懒得浪费时间,袅袅地去了正殿。 她一走,陆惊泽眼中瞬间结了冰,他周身气势凌厉,逼得树上落下的枯叶都绕道而行。 * “……” 谢九钏与夫人王氏将辛白欢与陆惊泽的对话全听了去,两人面上神色微妙。 “哐当”,又是一声。 谢卓凡垂头从偏殿里头走了出来,他衣衫完整,身上酒气却浓烈得熏人。 “你个混账东西,让我说你什么好,竟然做出这种糊涂事,我们谢家的脸都你丢尽了。”谢九钏用力戳着谢卓凡的脑袋,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五字。“还有你爹我的脸,你看看,是不是没了?” 仿佛是不过瘾,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少说点有的没的。”王氏一把挥开谢九钏碍事的手,不悦道:“你戳什么戳,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戳他有什么用。再说,皇上已经同意他们俩的婚事了。我问你,你当初不是同焉大人商议过婚事么,后来怎么不了了之了?” “这,我……”谢九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后来,焉兄同我说,语儿对卓凡没意思,那我还能说什么,勉强人家总不成吧。” “什么叫她对卓凡没意思?感情不都是处出来的?当初我对你也没意思,后来还不是跟你过了几十年。”王氏嫌弃地瞪了眼谢九钏,没好气道:“罢了罢了,再说这些也没用,反正最后语儿还是要嫁到我们家来。”语毕,她转向谢卓凡,“往后你要好好对待语儿,千万别辜负了她。” “嗯。”谢卓凡默不作声,直到王氏开口,他才重重地应了一声,“儿子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咳咳。”谢九钏咳嗽两声,朝里头瞄了瞄,“语儿醒过来没?” “还没。”谢卓凡摇头,心里却担心起了焉谷语。她为何还不醒,是辛白欢下药下的多了,还是方才磕着脑袋的缘故。 “那你还不进去照顾她,让她一直躺在延德宫的偏殿算怎么回事?”王氏拧起眉头,使劲推了谢卓凡一把,“快,进去带她出来,不管是回焉府还是谢府,反正别待在这里,省得叫人说闲话。” “……”谢卓凡不动,迟疑道:“焉伯伯在里头。” “焉兄在里头?”谢九钏面露诧异之色,试探道,“方才他怎么说,可有骂你打你?” 谢卓凡自然没将自己与辛白欢狼狈为奸的事说出来,只道:“方才,皇后娘娘问焉伯伯,对我和语儿的婚事是否有异议,焉伯伯说自己没异议。” “那还成。”谢九钏抚着心窝子,稍稍松了口气,“往后他要是生气,你也只能任他打骂了,谁让你自己酒醉做了混账事。” “嗯。”王氏认同地点点头,“这事怎么说都是你的错,若是亲家公有气,你确实该受着。” “是,孩儿知道。”谢卓凡没还嘴,也还不了嘴。于他而言,只要能娶到焉谷语,别说挨几句骂,挨几下打,就是扎他一刀,他也绝无二话。 * 约莫一炷香后,焉问津抱着裹有被子的焉谷语出门,他面色沉重,瞧也没瞧门外的几人,仿佛当他们不存在,径自往延德宫大门走。 谢卓凡愣愣的,畏缩着不敢上前。 见状,谢九钏与王氏交换眼神,任谁都看得出,焉问津并不喜这桩婚事。 “去啊!”谢九钏伸脚踢向不敢上前的谢卓凡,喝道:“你这兔崽子,愣住做什么。” “哦,哦。”谢卓凡回过神,抬脚追了上去。“焉伯伯。” “焉大人。” 陆惊泽上前,负手挡在焉问津面前。 焉问津停下身形,心头五味陈杂。这一刻,他倒是觉得,焉谷语嫁给一个混账东西还不如嫁给一个无礼的皇子,但辛白欢已经下旨了,他说什么都没用。 他想起焉谷语之前同他说的话,陆惊泽以后会做皇帝,可事实是,陆惊泽现在不是皇帝,所以此刻他改变不了什么。 “多谢殿下的好意,老臣与小女心领了。” 其中意思,焉问津说得一语双关。 陆惊泽不作声,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泛起了幽幽的光芒,他低头看向双眼紧闭的焉谷语,轻声道:“这个谢字,我会亲自同焉小姐讨的。” “殿下。”焉问津顿觉不对劲儿,但谢九钏一家子都在,他也不好多与陆惊泽说话,便抱着焉谷语往外头走。 “焉兄!等等我们。”谢九钏不明焉问津与陆惊泽在说什么,但帝都城里的流言他还是听过的。 那日妙典书肆大火后,帝都城里的百姓都在赞扬陆惊泽英雄救美的事迹,说他与焉谷语是如何如何相配,是月老提前定下的一对璧人,说得天花乱坠。 他耸耸肩,对于这说法嗤之以鼻,他们说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自己的儿子娶了焉谷语。 “焉伯伯。”路过陆惊泽身旁时,谢卓凡主动与他对了一眼。上回,妙典书肆前,他在气势上输给了陆惊泽,但今日,他赢了,真真切切地赢得了焉谷语。
第86章 怎么办 “焉伯伯。” 谢卓凡得意地收回目光, 快步追上焉问津。他没敢直接伸手,而是在一旁跟着走,小声试探道:“这一路长, 让我替您抱吧。” 毕竟心里有愧,他说话没敢太大声。 焉问津一眼也没瞧谢卓凡, 冷脸道:“不用了, 我自己的女儿自己会抱,不劳烦谢公子的金手。” 被他一呛,谢卓凡登时有些退缩了,脚下步子也慢了许多。“焉伯伯,我, 我对不起语儿, 但我发誓,往后我一定一心一意爱她, 绝不纳妾。” 一晃眼, 他已落后焉问津一大段距离。 焉问津依旧没搭理他,谢卓凡便没再跟, 讷讷地站在原地。 “追上去啊!” 约莫半炷香后, 谢九钏携着夫人气喘吁吁地追上谢卓凡, 老两口年纪大, 哪儿经得起这般折腾, 稍微一走便面色通红,“你这呆头鹅,要我们俩说你什么好。” “爹, 娘……”谢卓凡沮丧地望着焉问津离去的背影, 哑声道:“焉伯伯正恼我呢, 我即便追上去了, 也只会惹得他更为恼火。” “算了算了。”王氏摇头叹息,摆手道:“我们先回去吧,等过两日再一道去焉府,顺道把聘礼下了。” “嗯。”谢卓凡点头。 * 来之前,焉问津便让焉一焉二准备一辆马车,而他出宫时,马车刚好停在宫门外。 “小姐这是怎么了?”见焉谷语昏睡在被子里,还被焉问津抱在怀里,焉一焉二纷纷从车舆上跳了下来。 “没什么。”焉问津短促地吐出三字,似乎不愿意多说,直接抱着焉谷语上了马车。 焉一焉二两人对视一眼,随后,焉二上马车,焉一驾车,两人极有默契。 焉问津将焉谷语轻轻放在铺好软垫的宽凳子上,看了半晌才坐下身,满脸沉重,“焉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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