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行,我见到我阿娘了。” 她顿了片刻,似乎是强调了一句:“我也是有阿娘的。” 男人因她的话微微变了神色,满心酸楚,却仍是柔和又平缓地哄她: “狸狸当然有阿娘,你见了她,那是因为娘娘牵挂你,她也放不下你。” 元承晚的话音倏而有些委屈的泪意: “我很想阿娘,那时候我太小了,我都不记得阿娘有没有抱过我。” 肯定是有的。 “可是裴时行,我这次抱到她了,她的怀里很香,和我想的一样柔软。” 深夜孤冷时,少时的小公主曾一个人窝在华美衾被里暗自想象过千万遍,千万个暖炉汤婆子也无法填充一个小姑娘满心的恐惧寒冷。 她只有试探着将自己细软的臂交织在身前,分别用自己的左右手轻轻拍抚在背上。 一下又一下,恍若有人在哄她入眠。 少时无比贪恋却求而不得的母爱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圆满。 在她亦成为一个母亲的这一刻。 仿佛一个轮回,又仿佛三代女子之间某种早已写下注脚的缘分与宿命。 “我知晓的,狸狸,莫哭,我都知晓的。” 他的小姑娘受尽孤苦,此刻每一滴破碎的泪珠都令他心疼无比。 裴时行软声哄着她,抬指拭去她的泪意。 “阿娘还问我嫁了谁。” “可我当时,忽然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裴时行握了她的手,正一下下啄吻,闻言亦未敢显露出任何伤心之色。 “但我记得你有时很坏,有时却又很好。”她苍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我有在阿娘面前讲你的好话呢。” “裴时行,若阿娘见了你,知晓你是我的夫婿,” 裴时行对上她的眼,几乎觉得自己的呼吸被窒住。 “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枕上的长公主红唇含笑,轻柔地吐出后半句。 也将他方才高高悬吊的心安然地放回胸膛。 她总是懂得如何轻易击败所有他自以为是竖起来的高墙和伪装。 她总是懂得如何让他更爱她,更加无可救药地觉出她的可爱。 “狸狸,我爱你。” 他终究逃不出她的眼眸,也终究如她所愿,变作了如旁的郎君一般俗气的人。 要对着小公主道出这般俗气的话语。 她微微绽出个笑,花瓣终于抖落了霜雪,重放生机妍丽。 长公主轻轻探出臂。 裴时行顺从地俯首,任由元承晚将他的脖颈揽低。 而后有柔软的唇瓣覆上来,缓缓啄了他一口。 复问道:“裴时行,我们的小姑娘呢?” 作者有话说: 裴时行:在外人设是冷面御史,但经常莫名变成老婆怀里的委屈小狗这样子
第38章 崽 裴时行满心都因为这句“我们的小姑娘”而柔软下来, 仿若漾在了暖泉甘瀑里,每一丝涟漪都牵动唇畔笑意。 他将她颊边碎发顺至耳后,柔声道: “小姑娘或许也该醒了, 我叫人抱来给殿下看好不好?” 早在主子发话之时,听雨便悄悄旋踵去了同主殿相通的暖阁, 命乳母将小主子抱了过来。 裴时行在她方出世时看过一眼, 彼时这小人儿被层层裹在软缎襁褓里,又红又皱。 小小一团,活像个红皮的小耗子。 连哭声都似小耗儿一般细弱。 他是以亲生阿耶的慈爱眼光望她许久,才勉强自那翕动的小鼻尖看出些许可爱意味来的。 这两日他日夜守在长公主榻前,辰光初露时去瞧一眼, 午间小姑娘哭了去瞧一眼;及至入夜, 这小人儿酣饮饱足了,待要入眠时再去瞧一眼。 孩儿一旦落地, 当真是见风就长, 一日一个模样。 此刻再被抱上前来,这雪白的小人儿肉乎乎一团, 甜梦正酣, 睡的脸颊鼓鼓, 饱满又可爱。 微翘的眼角被浓长的睫毛遮覆, 连闭着眼都仿佛能瞧出灵气来。 她约莫是在心底知晓了阿耶的勉强, 极为争气地赶在阿娘见她之前变了模样。 元承晚坐直起身,自乳母怀中接过了这个柔软的小姑娘。 心胸里头渐渐涌出一种温和又激动的泪意,这就是她的女儿了啊。 “她可真小, 真漂亮。” 这小人儿闭着眼, 小嘴却还一吮一吮的, 小拳头攥住, 叫人看了便不自觉生出爱怜笑意。 只是长公主满怀爱意地垂眸望了许久,忽而生出疑惑: “裴时行,本宫怎么感觉这孩子同你生的一模一样,这张脸上哪里有半分本宫的影子?” 一旁的傅姆笑眯眯接话,她在宫中数十年,自来知晓怎么说吉祥话儿讨主子欢心: “儿肖母、女肖父好呀,这是有福之兆呢!” 元承晚将这话听了进去,却仍是忍不住抬指,闷闷地点了点这小人儿的鼻尖。 辛苦怀了她十月的人可是自己啊。 这小姑娘在腹中时每日同娘亲游戏,怎的一面同她亲近,另一面却完完全全挑了裴时行的相貌来长。 当真是个可恶的小姑娘! 裴时行读懂了她的心思,却笑而不语,只陪她坐在榻头,虚虚将母女二人揽入自己宽厚的怀抱。 那被娘亲安了可恶名头的小姑娘却是忍不住了,被点的皱了鼻尖。 元承晚眼看着她红润的小嘴瘪下去,脸也一点点憋红,似乎是在酝酿一场强劲卷啸的风雷骤雨。 可她势起的大,却只是略略干哭两声便又安静下来。 哭声依旧像小耗儿,却看出是个机灵不扭捏的小丫头了。 小丫头亲自睁开了眼,要望一望这戳弄她的坏人是谁。 长公主一瞬窒住呼吸。 她对上了一双透彻明净,秋水洗过般的眼眸。 小姑娘出生不过两三日,其实应该是看不清人的。只是这一双明秀的眸已生的极有神韵,仿佛云破日出,湛湛有神。 这是一双同她阿娘一模一样的琥珀明眸。 裴时行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又带了温柔的音调: “既是我们的小姑娘,自然是像你又像我。” 他昨日便知女儿生了一双瞳色清浅的眼眸,肖似他的五官,同她如出一辙的眸。 造化如此神奇,令他二人以这种方式再次交融于一处,在同一张面孔上兼采了她的慧黠和他的轮廓。 “殿下容老奴多一句嘴,” 那发色半灰的傅姆欠身立在纱橱外头,又弯着笑眼悠悠开口: “小殿下这几日都是乳母照料着,一切都好。只是若时机恰当了,殿下记得亲自喂养两次,这般养出的孩子身骨才更壮实。” 她话说的隐晦,所谓时机恰当,自然得长公主身上产了才知晓。如今已经是殿下产后的第三日了,她怕再等下去误了时机。 从前的人不懂这道,还以为那头道的乳汁色黄质稠,乃是什么脏污之物。 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宝贝。 她也算宫里的老人了,许多年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孩子,故而也愿意厚着老脸在殿下面前提点两句。 只是里头那对年轻的父母却倏而齐齐沉默下去。 老傅姆本就是趁着驸马也在,欲要再暗示几句。 毕竟寻常人家里头,孩儿头次吸不出来,要郎君代劳,从旁协助的也是有的。 总归是夫妇二人,这事虽有些羞人,可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 “嬷嬷,” 长公主装出一副羞赧难言的模样,贝齿轻咬,一张芙蓉面都烧的酡红: “我们知晓的,您先歇着去罢,我二人再陪一陪孩儿。” 纱橱外的老嬷嬷眯起一双看透世事的慧眼,连眼尾的皱纹里都藏着暧昧笑意。 可待她带着满面会意笑容合起门扇,方才含羞的长公主便倏然对着裴时行变了面色。 她怒而咬牙道: “裴时行!你不是口口声声阅遍阁中医书吗?你怎不告诉本宫还有这一茬。” 裴时行以长指抵了抵鼻尖,难得显出几分不自在。 他的确不知晓还有这等说法,前人的医书里头也从未记载过。 只是这似乎也怪不到他头上—— “殿下,你当时便涨的疼。若非是臣从旁协助,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积攒下来到此刻才留给孩儿罢? 他所言的确有道理。 可是这道理自裴时行口中说出来便带了些推卸的意味: “所以你觉得本宫无理取闹?” “不敢,”他默默垂了眼皮,流利道,“是臣抢了孩儿口粮,是臣得了便宜还卖乖。” 长公主原本就是激他几句,孰料此人不要面皮,竟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她哑然片刻,默默转了话音: “那本宫现在喂她,应该也是可以的罢?” 二人面面相觑。 裴时行率先有了动作。 他对某些事情已是轻车熟路,眼下极为乖顺地做了自己万分熟悉的那一程。 而后目光勾勾地望着那小儿拱入娘亲香馥馥的怀抱,在她怀中不断吞咽,甚至发出响亮的渍声。 “殿下……臣其实也渴……” 余下未出口的后半句被消没于长公主霜刀般的冷眼中。 裴时行轻轻吐了口气,强自别开眼光。 待怀中的小人儿吃饱喝足,长公主一双玉臂都微感僵麻。 裴时行弯身自她臂弯间接过女儿,一时手脚都不知该怎么安放。 他其实扎着枕头独自练习过许多遍,该怎样抱孩子,怎样拍哄,待她喝饱之后又该怎样拍出嗝。 可那终究只是个枕头。 眼下真真切切抱了个柔软的小人儿,虽她老老实实地被捆在襁褓里,却还是有些细微的挣动。 连鼻翼呼出的热气都仿佛拂在了裴时行面上,令他手脚僵麻,一动不敢动。 长公主看惯这男人平日运筹帷幄的模样,此刻的慌乱无措便显得更加滑稽有趣。 “裴时行,你是不是有些笨呀?” 裴时行僵着臂节,眼观鼻鼻观心,正是慌乱非常又在极力遮掩的模样。 可他钻研日久,本就欲要在养育孩儿这事上担起主力,免她操劳。 眼下轻易不肯在元承晚面前露怯—— 男人薄唇微启,清晰吐出冷笑: “呵,臣听闻妇人一孕便会戆三年,殿下不如先问问自己。” 元承晚自然也听过这等说法,但也只作无稽笑谈: “本宫是生了个孩儿不假,又不是将脑子分了一半予她。” 可裴时行的确在元承晚孕中便将他能设想的所有境地都考虑周全: “殿下莫慌,臣之前诵书便是为了引你思索,保持你的头脑灵活。 “书房里已经备下了五经全集,若真有变傻的征兆,臣之后会督促殿下日日诵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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