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这才应声起身,却又被唤住,钟离睿的笑容有些阴森森的,“第二道旨,命程安在陕北安家落户,朕为他与四郡主赐婚,四郡主择吉日便下嫁陕北,一切从简。”又瞪了寒烨昭一眼,“你从速休妻。” 寒烨昭对这结果很满意,“微臣遵旨。” “皇上。”太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太后她老人家那边……” “四郡主行为不检,朕不杀她反而再次赐婚,已是天大的恩典,太后能说什么?”钟离睿坏笑道,“朕如今不怕出荒唐事,就怕出得少。”他现在巴不得朝臣们的后院无一幸免的起火,从而能在他敢为天下先的时候无人提出异议。 太监的直觉是这天下要乱,却也只能奉命行事。 钟离睿满脸兴奋,起身道:“你这家事,怕是要闹上一阵子了。朕先去跟太后说道说道,先提个醒,日后朕为你做主,她才不至于满口否决。” 寒烨昭看着那抹快速离去的明黄色身影,淡淡一笑。他们之间,是君臣,是玩伴,更是相互利用从而使得自己得益的损友。他闹出动静来,钟离睿或是纵容或是包庇,是情分,也是想从中得益。各取所需,有利无弊,何乐不为?他们早已达成了这种默契。 黄昏时回到期云阁,寒烨昭和蝶舞说了钟离薇之事,之后写了休书,盖章后,递给蝶舞,命静荷送到正房。 静荷回来时,说钟离薇提出要见蝶舞。 相互憎恶的人,的确是该道个别,记住那个人,从而提醒自己,不要让对方得逞,日后生活,不要让对方看自己的笑话。 蝶舞点头,起身去了正房,进门看到钟离薇卧在院中的躺椅上,人已没有半点鲜活之色。一路上,冲动的一面,她想把钟离薇撕碎;理智的一面,她能等待她自食恶果。到此时,她平静下来。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了。寒烨昭已经惩罚了钟离薇,拿走了她整场人生。 钟离薇也在看着由远而近的蝶舞。素底桃花的春衫、百褶裙,身段比之上次相见,又清减了几分,现出玲珑体态,不施脂粉,不染蔻丹,却自有千般妩媚万种风情。神色不骄不躁,一如往昔,她对自身这份美是不自知还是太了解?一场喧嚣,慕容蝶舞破茧成蝶,她钟离薇却已呈凋谢之态。 到了此时,钟离薇忽然间无话可说了。她心狠,却不够坚强,承受不住别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惩罚;慕容蝶舞心不够狠,却能承受身心的煎熬,一言一行,云淡风轻。 她败了,败给了自己。 在蝶舞的注视下,她忽然间就开始自卑,站起身来,踉跄着走进室内。她已累了,倦了,再也无力与人争长短,再也没有资格嗤笑别人。 有丫鬟为蝶舞打了帘子,蝶舞微笑,轻轻摇了摇头。钟离薇的路还长,太漫长,对她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已不需她雪上加霜。 满腹经纶的探花郎,沦为陕北一村夫;出身高贵的四郡主,沦为陕北一村妇。没有荣耀,只有落差,只有羞耻,只能偶尔看一眼京城所在的方向,追忆曾经的繁华万千。 男人一旦不动刀剑,施之惩戒的手段,还不如一击毙命来得爽快。不管是钟离睿还是寒烨昭,一旦寒了心,都够狠的。 回到期云阁,蝶舞径直去了厨房,在厨子的帮助下准备晚膳。寒烨昭站在院中,偶尔能听到她欢快或是沮丧的语声,从而能想象着她神采飞扬或是手忙脚乱的样子。 多了她一个人,这里就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家,而不是泛着清冷气息的住处。 吃饭的时候,蝶舞说起了蝶钰之事:“早些把她放了吧。今日的她,就是初进门的我。即使再碍眼,别人也只得忍着,她又是太后赏赐的,没有天大的理由,仍是不能动。”更何况,她晓得大太太就要回来了,那个人若是一旦发疯闹起来,后果可大可小。毕竟,大老爷那个优柔寡断的人,还是让她占据着正室的位置,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顾姨娘和昊轩想想。
第117章 寒烨昭淡淡道:“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想怎样,吩咐下人去做便是。” 蝶舞愣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寒烨昭把一只大虾剥好放入她碗里,“你自己做的,怎么一口不吃?” “这个做起来并不难,就学着做了。”蝶舞看着碗里细腻晶莹的虾肉,蹙了蹙眉,“我不吃行不行啊?” 寒烨昭断然否决,“不行,你若整日茹素,倒不如把你扔到尼姑庵里。” 蝶舞笑望着他,“京城里有么?” 寒烨昭作势要用筷子去敲她的脑袋。 蝶舞以手遮住额头,嘟着嘴道:“吃就是了。”吃完又不满地嘀咕,“就多余给你做饭吃。” 寒烨昭笑,“日后早晚都跟我一起吃。” 蝶舞态度坚决,“跟你吃,过不了一个月就又胖回去了,想都不要想!” 寒烨昭使出了杀手锏,“再胡来的话,你就别打算回娘家了。” 蝶舞瞪了他半晌,气呼呼地站起来,把一盘素菜放到他面前,“那你今晚就吃这个吧。” 寒烨昭点头,“其实你就这道菜做得还过得去。” 蝶舞彻底没辙了。 寒烨昭闲闲地道:“别气,生气吃得更多。” “那是你,没心没肺的。”蝶舞没好气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白米饭。 寒烨昭又道:“你多吃点东西,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 蝶舞哀叹:“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到了最后,还是以她的妥协告一段落。 第二日,肃亲王王妃亲自来接钟离薇回王府,满脸颓败,看人的目光飘忽不定,已经没了底气。肃亲王被责令在家面壁思过,却未定期限,闹不好,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上朝那一日了。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还失了权势,家门怕是要就此没落了。她这王妃,日后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那对母女走后,蝶舞命含桃带人把蝶钰送回了她的住处。 蝶钰因为寒烨昭的那一番火气,终于看清楚了局面,不顾柴房湿气所致的风寒,跪在期云阁门前,要和蝶舞当面谢罪。 蝶舞不由苦笑,当即命两个婆子把她拖走了。她今时的宽容,不过是局面所致,不想使得寒烨昭招致非议,并非有心做出宽和的姿态。她对蝶钰的厌恶,不是表面功夫就能被融化的。而那份对人世的失望、无助,渐渐让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冷了,慢慢变成坚硬的一小块,爱和友情都不能使它溶于无形。 三月末,敌军已呈退败之势,随着捷报送至宫里的,另有邵以南亲笔书写的一道奏折。钟离睿接到手里的时候,正在与太后闲话家常,当即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邵以南阐述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关于吕译航,邵以南详尽地说了如何与恩师相遇,又如何在吕译航的指点之下使得敌军节节败退,总而言之,吕译航功不可没。 第二件事,是邵以南的请罪书,直言自己是女儿身,请太后与皇上治罪,字里行间的意思,是自刎于两军阵前也无怨言。 惊喜之后,跟着更大的惊喜,钟离睿直接没了反应,看着奏折发呆半晌,之后才忽然站起来满屋乱转,恨声道:“这个混账东西!这个骗子!”之后又仰天大笑,“原来是位女英雄,我朝之福!苍天怜我!” 太后被吓得不轻,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疯了,把奏折夺到手里,反复看了几遍,对吕译航之事自然不胜惊喜,对邵以南之事有些缓不过神来,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就从一个男儿变成了女儿身?生平第一次,太后问出了一个不理智的问题:“这奏折,不是以南大醉后写下的吧?” 太后只是随口一提,钟离睿却犹如冷水浇头,笑容立时隐去,沮丧地道:“不会吧?” 太后奇怪地看着他,“你更希望此事是真?” 钟离睿定了定神,似在说服太后,又似在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实,正色道:“母后会错意了,以南这道折子关乎欺君之罪,最要紧是关乎逍遥侯,朕自认开不起这个玩笑,以南更没这个胆量。” “既是事实,明日你便和众文武商量一下如何处置吧。”太后很快冷静下来,慨叹道,“没想到,哀家这一生还能与六弟相见。” “逍遥侯回京之后,便可官复原职。”钟离睿对此几乎不用思量,深知这也是太后的心愿。 太后又道:“以南年岁也不小了,班师回朝后,便给她指一门亲事吧,如此,方可再重用。” “此事,容朕细细思量一番。”钟离睿闪烁其词。 太后建议道:“那孩子,哪个男人敢娶她?烨昭不是被你责令休妻了么?不如……” “万万不可!”钟离睿断然否决,且很快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二人若结为夫妻,朝堂上也就没有朕说话的余地了。”说完快步回到了御书房,命人传召寒烨昭立时进宫。 狂喜之后,他的不满、恼怒慢慢涌上了心头。居然骗了他这么多年,邵以南瞒天过海的功夫未免太高了。寒烨昭过来之后,他已有些气急败坏了,指着寒烨昭的鼻子责问道:“怎么回事?是你和以南联手欺骗朕,还是她连同你也一起骗了?” 选择性地问题,自然非常好回答。寒烨昭却没有回答,先问道:“不知皇上为何这么大的火气?” 钟离睿抖着手里的奏折,“女的!女的!” 寒烨昭看着他的手,不说话。 钟离睿这才补充说明:“邵以南那个败类!是女的!”
第118章 寒烨昭又问:“此事当真?” 钟离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你是在跟我装糊涂还是也被她骗了?” 寒烨昭沉默片刻才道:“臣不知此事。” 钟离睿终于平静了几分,坐到龙椅上,“你们是一起被逍遥侯带进宫里陪朕习文练武的,你真不知此事?” 寒烨昭保持态度一致:“此时方知。臣与以南进宫之后,从未同居一室,自然无从细察诸多琐碎细节。” “这些年如此待她,竟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钟离睿多少还是有些寒心。 寒烨昭道:“欺君大罪,想来以南也是有苦难言。” “居然是个女的。”钟离睿想到被邵以南调又戈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是女人能做的事么?再想想以前没事就结伴到青楼喝花酒,更觉诡异。刚能确定自己不是断袖,就忍不住开始怀疑邵以南是什么嗜好了。 寒烨昭坐在下手的椅子上,听着钟离睿抱怨到深夜,之后,两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早朝时分,钟离睿站起身来,一夜未眠,却神采奕奕,“先去听听朝臣们怎么说!” 寒烨昭知他心中已有定夺,放下心来。 当日,大臣们各抒己见,有人认为邵以南死不足惜,此战功绩难抵多年欺君大罪;有人则看出了皇上不欲计较之意,坚持功过可以两相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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