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叫人翻找了一整个东京城,都不曾寻到她的踪迹。那小娘子究竟是何来历?” 明愿心这些时日已被他问了无数遍,只向从前一般回答着他,“妾同她,不过是进来讨盏茶的关系,来历身家,一概不知。” 赵临简一掌?过去,明愿心便被打得歪在了一旁,她早知会这样,只默默流着眼泪,也不辩解也不言声。 她看过赵临简找人凭记忆画的画像,美则美矣,却同李娘子完全不像,他又不知李娘子的姓名,自然是找不到。 更何况,她已叫人秘密知会了李娘子,李娘子看模样是有几分机警在身上的,应该不会被李临简找到。 赵临简一腔子燥热无从发泄,站起身,一把将明愿心从地上抱起来,将她背转过去,抵上了窗子。 大相国寺中,无可奈何,那一厢皇帝身边最得意的内宦窦显恩,正在他位于柏安巷的住所里,同御医孟唯宽信吃茶闲叙。 他与孟唯宽,乃是当年官家登位的第一二功臣,其后两人都得到了无比丰厚的赏赐,然而在仕途上却并无什么进益。 窦显恩近些时日被慈宁殿要过去,帮着筹备着郑王的亲事,令他心下十二万分的不满——他如今已是宫苑使,掌管着军械库存,可郑王要办婚事,官家竟然还叫他来操办,当真叫他意难平。 “唯宽兄如今已是医官正使,却还同咱家一般,任凭调遣。近来也是在为圣人看脉?” 孟唯宽但笑不语,他是心机沉重之人,平日里喜笑不上脸,城府颇深。 “德妃娘子害了喜,近来往德妃宫里多跑了几趟。”他问起郑王的婚事来,“苑使前日叫我配的药烟已然制成,可是要在选王妃那一日派上用场?” 窦显恩与孟唯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自是无话不谈,闻言笑道,“……圣人倒是事事为郑王打算,选的六位贵女,无一不是名门,唯宽兄听听,其中竟有忠武节度使程筑礼、右谏议大夫傅抟、清源军节度使简沐之的女儿,皆是实权在握的高官,圣人当真是糊涂了。” “官家当年为了昭示得位之正统,封二皇子为郑王,又任命他为开封府尹,岂不是昭告天下人,郑王乃是未来的天子,一个是儿子,一个孙子,圣人自然不疑有他,为郑王挑选的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理所当然地,要挑选第一流的贵女。” 孟唯宽说到这儿,顿了顿,将杯盏里的茶一饮而尽,笑道,“圣人会错了意,苑使可不能,倘或真叫郑王殿下选中其中一人成婚,便是得了他们的助力,卧榻之侧,官家要头痛了。” 窦显恩哪里不知官家的心思,当年为了巩固人心,不得已为郑王各种加冕,暗地里却恨不得将他摁死,然而多番动作,都不能彻底铲除他,若是这一回真叫太后娘娘牵上了红线,后果不堪设想。 “成王败寇。如今的六皇子、七皇子才是官家正统,皇位哪里轮得到郑王?咱家身为宫苑使,调换人手不过是区区小事,这回又是以这般手段选妃,届时往那几个盒子里调换个把个,还不是易如反掌。” “只怕出了结果,郑王殿下不依,圣人也要闹将起来。”孟唯宽的手指轻扣桌案,剖析着结果。 “既是答应了盲选,就得接受愿赌服输,届时请来几位重臣、后妃瞧着,阵仗大些,官家再开御口,即便是圣人,都不敢说什么。” 窦显恩显然对此事深有把握,视线落在桌案上,笑道,“郑王不过高祖余孽,岂能适配高官重臣?官家还算仁义,只调换了两个,若是六个全换,那就好玩了。” “只换了两个?若是殿下手气好,选不中又如何?”孟唯宽对此有些怀疑。 窦显恩笑的高深莫测,“届时盒子嵌进宫廷御制的八卦盘里,只需稍作手脚,便能称心如意。” “还是要稳妥一些才好。”孟唯宽若有所思。 窦显恩倒是无所畏惧,只笑着说是,便请他同自己一道出门,乘轿子吃酒去了。 宫里宫外各有心思,专做磨喝乐的小娘子李合月这一晚在玉婆娑里,为泥偶们上了色送进了窑坑,一直忙活到了落更后,才回家。 到了家门口,却是吃了一惊,但见家门口邻居们围在一圈,听着有几人在门口骂骂咧咧的。 李合月跳下了凉轿,提着裙子便挤进了人群,只见裹了红布的家具物什散了一地,那门口叫骂的几个婆子面孔极熟,瞧着像是大姐姐韩棠玉未婚夫婿家里的妈妈。 “……知道的说一句亲家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妳们韩家轻慢咱们!我们家小郎君如今是一等进士及第,满宫门前都是要与我家小郎君结亲的人家。我家小郎君念着同韩家的旧情,一一拒绝了,哪知道今儿送嫁妆,你们竟然就送来这般破烂玩意儿!打量我们不配?好歹一个武将门第,竟如此傲慢?” 这婆子骂上了劲儿,跳将起来,“如今我们家老太爷震怒,这门亲事,就这么算了吧!” 李合月直气的心肝疼,往门里看了一眼,舅母被青玉妹妹拉着,大姐姐不见踪迹,许是躲起来了吧。 二哥哥韩云度在满耳的议论声里走出来,见元元站在人后,眼睛微红,抬手唤她来。 “好叫亲家知道。我们韩家送过去的嫁妆,是依照着你家送来的聘礼单子添置,并在其上增加了二百贯的银钱,相较于程家微薄的聘礼,何来傲慢一说?” 韩云度长身玉立,气度沉稳,只往门前一站,便能平息流言蜚语,这几个程家的婆子见他说出来聘礼的事,一时语塞,良久才叫嚷起来。 “浑说!如今满东京城打听打听去,谁家嫁女儿嫁妆如你们家这般寒酸?潘楼街的安员外,嫁一个孙女儿,还带了一万贯的银钱,就你们这二百贯,还好意思说出口?” 李合月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见二哥哥也眉头紧锁,只觉得气氛难耐,扬声道:“如若是对嫁妆不满,两家人坐下来商谈便是,何至于要到家门前来闹?我看,倒是你们程家如今吃上了皇粮,瞧不上韩家了。” 这些婆子原就是依着程家人的意思来借由头退亲的,寻了个蹩脚的理由,如今被这小娘子戳穿,不仅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不知来历的野种,听说三年多前沾了一身血来了韩家,怕是你那烂赌鬼舅父在外头生下的野种吧?” 这婆子骂得酣畅淋漓,越骂越得意,正张着大嘴继续骂时,忽然墙头上泼下来一盆泔水,正中几个婆子的头顶,将她们淋了个臭气熏天。 接着李家大门全开,安氏举着个铁锹凶神恶煞地冲将出来,照着这几个婆子的脑袋,一人一人给了一铲子,将她们拍出去三五尺去。 “这般嫌贫爱富的亲家,不结也罢!”安氏把铁锹砸出去,把元元搂在怀里,拉着韩云度,转身回了家,恶狠狠地将大门关上,将来自程家的恶意隔绝在了外边。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月落星沉 一家人进了屋子,棠玉在正屋坐着无言。 看到她没哭,大家的心就好过一点。 安氏的气还在,叫青玉趴在墙头上偷偷看,若是程家的人就走了,就赶紧开门把嫁妆拉回来。 韩云度在桌前坐着,一双单薄的眼睛里盛着怒气,这等盛怒的神情,是一家人从没有看见过的。 “娘,从送嫁妆这一件事上,看出了这家人的人品,算是因祸得福,大姐姐即便嫁过去,也必定会受委屈。” 他拿指节轻叩了叩桌案,平生第一次说出了许诺的话,“待明年我过了礼部试,咱们家的门第也就高了,再来为大姐姐觅一门好亲事。” 安氏一言不发,李合月坐在大姐姐的身边儿搂着她,小声道,“可他们今日登门羞辱,委实可气……” 外头仍传来那几个婆子的叫骂声,像是来了劲似的不停歇。 韩云度便叫元元出堂屋门瞧瞧,李合月出了门,果见青玉趴在墙头上小声同她们对骂。 她扮鬼脸吐口水,骂那几人老虔婆,出了巷子就叫狼叼走,直气的那几个婆子在下头跳脚。 元元就抱着青玉的腿叫她下来,却听外头一阵噼里啪啦的,青玉兴奋地给了元元一脚,大叫着:“是爹爹,爹爹拿着枪回来了。” 李合月顾不上擦脸上的黑脚印,一把拉开了门,见舅舅黑着脸,一把长枪舞的虎虎生风,将那几个婆子潦倒在地,顺便砸烂了她们的马车。 那几个婆子在地上痛的直打滚,韩定雍看了她们一眼,只将长枪往李合月和青玉怀里一扔,自己则把门外的几台嫁妆家具,一样一样地搬进了屋门。 “回去告诉你们家老太爷,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你们愿攀高枝便去,我们韩家不拦着你们,倘或再来现眼,老子砸烂你程家的锅。” 韩云度从正屋里出来,将程家前些日子送来的聘礼一样一样地扔出去,围观的邻居百姓们瞧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银镀金的首饰,花茶果物,连个彩缎都没有,纷纷议论起来。 程家几个婆子原本打量着这韩家的男人是个烂赌鬼,几个女眷又不能扛事,想把傲慢失礼的名头强塞给他们,趁机退了亲还不落人话柄,万万没料到这烂赌鬼今日竟支棱起来了,眼下只好瘸着拐着的,连聘礼都没敢收拾,就落荒而逃了。 韩定雍进了堂屋,元元和青玉扬眉吐气地跟着进了去,安氏却第一个窜过来,劈头盖脸地骂到韩定雍脸上,左抡一个巴掌,右捶一个拳头,只把韩定雍打得抱头蹲在了墙角。 “你这烂赌鬼,害得棠玉收这等羞辱,若不是你烂赌嗜酒,何至于如今只是个八品赤老!” 到底是自己的亲舅舅,李合月就上去扶了一下舅母,哪知舅母一个错手,重重地打在了李合月的眼睛上,直痛的她蹲下身去。 安氏正在气头上,没有察觉,只气的直捶自己胸口,像是喘不过来气一般,几个孩子就都过来劝,便是棠玉都坐不住了,把安氏抱在了怀里。 “娘,程郎……程先春前些日子就来同我说过好些丧气绝情的话,是女儿的不是,没有同你和爹爹说——还妄想着以后会好……” 她到底还是哭了出来,在安氏的肩头啜泣着说不出话来,“娘,别为了我的事生气,不值当——” 青玉也在嚎啕大哭着,最后和棠玉扶着安氏进了卧房,李合月从地上站起来,右眼就睁不开了。 韩云度看妹妹右眼红肿的样子,直吓了一跳,连忙奔进卧房去寻药油,倒是韩定雍慢慢悠悠地从地上起了身,坐在了桌案旁,把怀里的酒拿出来递给李合月。 “拿什么药油?用酒洗一洗得了。” 李合月的右眼痛的睁不开,流了好一阵泪水,这会儿方才缓过神来,只捂着一只眼睛拒绝了。 “舅舅,你今日为何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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