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舅母气白了脸! 李合月暗暗叫苦,把手支在了舅母的耳边,小声恳求她:“好舅母,她是来同我结账的,最后一笔买卖了,您就给我个面子,成吗?” 小娘子的声音轻软地拂着安氏的耳朵,她狠狠地剜了李合月一眼,拂开了她:“……仔细你的皮!” 舅母说罢转身进了屋子,李合月松了一口气,往四周看了看,好些邻居都好奇地看着,她转身就往背街去,杜大娘子哎哟一声,急忙下车跟着去了。 “大娘子,你明知道我家大人不愿我做泥偶,为何还非寻到我家门前来?”李合月走到背街尽处,回身冷冷一句说到杜大娘子的脸上,“今日我家舅母已然动了怒,咱们的买卖便做到头了。” 杜大娘子忙略躬下身子,赔着笑道,“李娘子,今次是我失礼了。实在是事出从权,不得已才为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既然把姿态放低了,李合月的态度便也和软下来。 “大娘子,究竟是何事,这般紧要?” 杜大娘子的凉轿这时候也跟在了巷子里,这里虽然连个做的地方都没有,但她足足等了李合月一整个下午,还是赶紧把事儿说了吧。 她拉着李合月坐在了凉轿的边上,以极小的声音同她商量:“……有一位贵人,要为身边儿的闺秀们,量身定做一套磨喝乐,这不画像都带来了,我原想着拒绝的,可那贵人的身分委实高贵——” 李合月打断了她的话,“节气娃娃,是我同大娘子之间的最后一次买卖,旁的便作罢吧。” “贵人给了一枚金锭,二十两一枚……”杜大娘子见这纤柔的小娘子转身欲走,忙抛出诱饵。 李合月就停住了。 二十两的金锭就是二百贯钱…… “什么样的画像我看看——”李合月从善如流地转了身,笑意轻轻浅浅地爬上了眉梢眼角,仿佛方才拒绝杜大娘子的不是她。 杜大娘子的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 “李娘子回去说一声,咱们去店子里说。” 李合月有些为难,可下一刻一枚沉甸甸的金锭就搁在了她的手里。 于是李合月握紧了手里的金锭,冷静地道了一声好,接着转身回去同舅母报备。 舅母是万不能被收买的,只冷冷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金锭,良久才道,“叫你二哥哥陪着去。” 李合月开心地挽住了二哥哥韩云度的手臂,“舅母安心,元元心里记着您的交代呢。” 安氏摔摔打打地走了,李合月便在韩云度的陪同下,进了玉婆娑的店门。 杜大娘子果在二楼候着,只在桌案上铺开了八张画像,笑着等李合月看。 李合月一张一张看过去,只见八张画像上的小娘子或娇美或端庄,或清丽或文雅,每一位都是鲜见的美人。 “李娘子,我手下的泥人工匠、玉刻的高手,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为何却钟情于你的手艺?”她笑着请李合月坐下,诚意溢于言表,“只因小娘子雕刻出来的泥偶,一颦一笑都灵动如生,像是注入了灵魂——” 痴迷艺术之人,总会愿意听这些走心的赞美。李合月想了想道:“我从来拟人,都是依着脑子里的想象来捏,花神的娇美,飞天的神韵,狐仙精怪的灵动……每一个都没有具象的参照物,如今你叫我依着画像捏泥偶,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知像不像……” 杜大娘子分辨不出她是否在谦虚,不免犹豫了一下,此时在一旁安静坐着的韩云度却斟酌着开了口。 “……从前妹妹不是捏过一个?外行人瞧不出韵致,只知道同妹妹十分的相像。” 李合月知道二哥哥说的是,从前自己练习时捏的姊妹几个的泥偶,闻言便向二哥哥点点头,同杜大娘子说道:“我的确依着自己的样子,捏过一个泥偶,明日拿给杜大娘子瞧瞧如何。” 杜大娘子一颗心落进了肚子里。 这位小娘子从来不托大,最是稳妥的一个,她最是放心不过的。 “……届时将这些闺秀的娃娃制成了,只将她们的生辰八字、闺名刻在身背后就成了,还有一样,需要保密。” 李合月点头,不免有些好奇,低头去看那画像右上角的提字,方才发现每一幅上头,都写了闺秀们的出身家世。 有公侯之家的女儿,也有参知政事家的千金,还有大将军家的闺秀……皆是东京城里的权贵。 李合月不懂这些官职,韩云度跟着一一看过去,倒是了解了大概。 既同杜大娘子说好了,李合月同二哥哥一起出了玉婆娑。 因为同稳重可靠的二哥哥在一起,李合月便也不着急回去了,挽着二哥哥的手臂同他商量。 “二哥哥,我今日忙活了一天,还不曾填饱肚子,哥哥带我去夜市吃间道糖荔枝。” 韩云度自然说好,兄妹二人便在州桥上买了许多吃食,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过了小甜水巷,离家也没多远了,四周静悄悄的,小娘子捡着罐子里的糖荔枝,一颗一颗地往嘴巴里送,不免觉得心甜意洽。 “二哥哥,方才画像上的女儿家,每一个都很美丽,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做成泥偶又有什么意义。” 韩云度报读圣贤书,对朝堂政事,天下时局烂熟于心,此时听了元元再问,轻声解释了一番。 “来历啊,都在画像上写着呢。有宰相家的女儿,还有功勋之家的女儿,还有两位,都出自是节制一方的节度使,都是位高权重之家……” 他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蹙了蹙眉头,“还有两位闺秀,出身很是奇怪。” 见元元的小眉头拧起来了,韩云度忙解释着,“一位出身武勋伯府,一位出身翰林良医,前者是东京城有名的没落贵族,后者不过是个医官……是如何同前面六位相提并论的呢?” 李合月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官名权势,只一心捡着糖荔枝吃。 快要走出小甜水巷时,忽听得身后有人纵马而来,口中喊着回避。 韩云度便拉着妹妹向墙根下退了退,他往巷子尽头看了看,只见护卫分列巷子两边,将零星的百姓隔绝在身后,没一时,一辆马车便缓缓地行过来了。 李合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一轮清月,不免心有疑惑,小声同哥哥咬耳朵。 “近来是怎么了,总能遇上那位亲王出行,又是回避又是静默的,不觉得很扰民吗?” 妹妹的小声抱怨很可爱,韩云度弯了眼睛,笑着安抚她,“是你近来用夜间出门,所以才会总撞上贵人。” 李合月哦了一声,踮起脚又在哥哥耳边儿嘀咕,“二哥哥,等你考上了魁首,做了大官儿,到时候也带我坐轿子,好不好。” 韩云度自然说好,两兄妹正挤在一起咬耳朵,亲王的马车已然近前,车前的高头大马忽然嘶鸣一声,声音之大,把李合月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一袋糖荔枝应声落地,滚的四处都是,甚至有好几颗滚在了马车车轮之侧。 其实并不影响马车的行路,可马车还是停下来了,王府护卫向着李合月亮起了刀。 护卫斥道:“谁在妨碍道路?” 韩云度把元元护在身后,正欲开口,忽见那马车的侧窗缓缓掀开一角,清寂的月色下,有一双安宁的眼睛从窗中看过来,望住了李合月。 李合月在二哥哥的背后愣住了。 这么近的距离,这样温宁的夜,再说看不清认错了就没道理了,他不是三年前勾魂的判官又是谁? 马车久久不动,那人的视线从李合月的身上缓缓移开,放下窗角的那一刻,忽听得有一声怯怯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疑惑。 “你还记得我吗?” 其实她的声音很小,怕是连护卫都没在意,那正要落下的窗帐一角停住了,窗中人再度看过来,视线落在了李合月的眼睛上。 李合月的心砰砰跳着,直视着他,可那双深邃而无垠的眼睛却在下一刻移开了视线。 “记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人生路窄 郑王的马车已然去的很远,巷子重新变得沉寂。 韩云度默默地跟在妹妹的身后,看她安静无言地走着,月色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像一棵独自生长的伶仃小树。 听闻郑王殿下年少时意气峥嵘,喜愠不形于色。三年多前以山陵使的身份,为高祖修建陵墓,也许是在那里历练了心性,才会在方才妹妹冲撞马车时,不仅不动怒,反而还能耐心回应吧。 “元元,到家了。”他见妹妹情绪低落,低着头走过家门竟也不停,忙轻唤了一声。 李合月醒过神来,应承着,看自己走过了家门,不免失笑,不好意思地退了回来,跟着哥哥进了家门。 韩云度进得堂屋,为妹妹斟了茶水,见她捧着碗若有所思的,难免关切问了一句还好吗,“……方才那位郑王殿下,就住在白衣桥北的武功巷里,许是哪时候见过,才会叫你认错吧。” 李合月摇摇头,想着方才的情形,只觉得怅惘。 虽说三年多前,他也只在最后才露出了面容,可那双眼睛那么好看,任谁见了都不会轻易忘记吧? 再者说了,方才她大着胆子问他,他不说不记得也不问自己是谁,却说记不清了,这就很奇怪。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程监门和二哥哥同他说的本朝夺位的事,逐渐同三年多前“判官”同她说的话对上了。 他与她一样,也有一个坏叔叔。 李合月心里跳个不停,神色就渐渐沉重下来,倘或是这样的话,怪道他当年伤的那么重…… 见妹妹眉头紧锁,韩云度难免担心,“元元,你怎么了?” 李合月回过神来,见二哥哥面露忧色,忙叫他安心,“我方才冲撞了亲王殿下,还将他认错成一位故友,也不知殿下会不会怪罪……” “……这位郑王殿下在城南深居简出,从不曾行过扰民之举,又有贤名在外。既然他当下没有为难咱们,后面也一定不会追究的。” 李合月不走心地点了点头,心里有几分感慨。 他是天潢贵胄,贵为皇子亲王,三年前的萍水相逢不过是他人生的小小意外罢了,可能的确是看她眼熟,却懒怠去想,便以一句记不清了打发了事。 想到这里,李合月觉出了点释然:即便尊贵如他,也有无能为力之时,更遑论一个小小的她了。 “从前倒不曾常常见到……”她小声说着。 韩云度似乎在回想,一时才赞同道,“武功巷的郑王府,从前是前朝魏王的府邸,三年前才改建为郑王府,听闻郑王陛下在永陵住了一年多,去岁才搬来。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就是这些时日,才常常遇上郑王出门。” 同哥哥说了几句之后,李合月心里的怅惘冲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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