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忘记了下面要说什么,脑海里只记得他的手指,惊鸿一瞥下的青白修长。 “觊觎你的恶人在外盘旋,你不是也毫不担心,四处乱跑?”他见她怔神无言,低低接过她的话。 李合月回过了神,自动忽略了觊觎她的人这几个字,只把全部的心神放在乱跑上。 他似乎,真的很在意她乱跑这件事。 李合月抿珉嘴,想为自己辩解,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苍白地说道,“……我有心事,不是故意到这里。你同我不一样,急如星火,迫在眉睫,若是当真被算计了,选不到可心的夫人,那你以后该有多委屈啊……” 她的声音低下去,是真心在为他发愁,“人就活一世,总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不算虚度……” 长高了的小娘子形容纤婉,可说话时微微皱起的眉头,下垂着的眼睛,都显出她的至真至诚。 “担心是最无用的事。”他在听完她的轻声呢喃后,若有所思,一时才又道,“天下时运,我已失十之八九。最后一分,我绝不会错过。” 李合月只听懂前半段,后半段有关于时运错过的话,她没听懂,也没时间去细想,还未及回应他的话,他却抬眼,观察了外面的动静。 似乎确认了外面的安全,他打开门放她走,在她点头的时候,又道,“不要乱跑。” 李合月感受他对于她乱跑一事的在意,便用力点了点头,旋即深深看他一眼,提裙噔噔蹬跑远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御果园外,赵衡意方才收回了视线,只在原地站了良久,好一时过去,郑王府的王友兰生谷才匆匆而来,拱手向他回禀。 “小孟暗中瞧着李娘子进了慈宁宫,殿下安心。”兰生谷觑了一眼殿下,见他神情温宁,才又提醒道,“慈宁宫里已经摆好了桌,几位国公侯爵、寇相公、董元枢等,都已列席。殿下,戏开场了。” 赵衡意嗯了一声,提脚向外走去,显是要往慈宁宫赴宴去。 行出馆阁不过三五步,便见有身着赤甲的銮仪卫卫兵正弯身,捡起地上的一枚用手帕包着的物事。 护卫好奇地解开手帕打成结的四脚,露出一只粉的可爱的蜜桃。 赵衡意驻足,兰生谷察言观色,走上前去,将手帕与蜜桃拿回,打发了那护卫走。 “殿下,这手帕像是女儿家的。”兰生谷手里托着蜜桃与帕子,低声说道。 帕子不过是简单的素绢,温柔的纯白色,一如珍珠,右下角绣着月与星,因四角打结的缘故,皱皱的。 兰生谷原以为殿下只是查看这帕子里的物事,哪知下一刻,殿下便将帕子接在了手里,端详一时,放入了袖袋。 赵衡意继续行路,兰生谷捧着蜜桃,难免纳罕,不过没一时就想明白了——殿下闲来无事时,偶尔会叠布耗子来打发时间,也许此刻也生了这个念头吧。 说回慈宁宫,圣人端坐宝座,接受各路亲厚大臣的问安,参知政事寇海望向圣人道贺,恭敬问着:“听闻今日圣人要为郑王殿下选妃,臣等万分好奇啊。” 封太后但笑不语。 从来皇子选妃,就没有叫外臣进宫来看的先例,今日破例,不过是官家的激将法罢了——毕竟孙儿拒婚两年,难得被这个刺激的玩法触动,答应了下来,官家难免担心孙儿反悔,这便传召了这么多亲厚大臣来见证,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孙儿只能接受。 她虽不大同意叫这么多大臣来看,可官家一片好意,她不好回绝,横竖她为孙儿挑选的六位贵女,无论是在样貌上,还是人品家世上,都是一等一的好,孙儿选中哪一个,都应该会心生满意。 封太后这般想着,笑眯眯地说道,“寇卿可在街市上玩过关扑的游戏?” 寇海望矜持地摇了摇头,自嘲道,“叫圣人笑话了,臣平日里最爱读书,不爱出门逛,为此拙荆大有意见……” 代国公潘俊却在一旁笑道,“臣倒是玩过关扑,全凭运气,有人凭一文两文便可赢得满载而归,有人付出全部,却扑的口袋空空,实在是刺激。” 封太后笑着说对了,“就是追求这份刺激。郑王啊,平日里最爱瞧钧瓷出窑,老身瞧他不爱寻常,便想出个同关扑差不多的游戏——” 她将泥偶装盒,让郑王盲选的计划说出来,惹得大臣们一阵惊异。 “小娘子们都是好孩子,当了面的选妃,总逃不过贬低谁抬举谁的嫌疑,今儿用了这个法子,悄没声息地选出一位来,列位且做个见证吧……” “好,好,”大臣们都说好,寇海望笑着说道:“这可不就是天命,不就是时运?” 圣人与大臣闲话,待郑王赵衡意入席,诸臣工眼见着郑王殿下清朗轩举,都很期待今日的结果,纷纷同郑王寒暄起来。 这厢慈宁殿中只待官家驾临,那一头殿后的后罩房,太后身边的内官应金儿坐在案桌前,望着眼前两只青白瓷托盘上的六个盒子,神情闲适。 金丝楠木做的盒子,巴掌大小,金丝隐现,每一只都做的一般大小,精致可爱。 他哼着小曲儿一一打开瞧了,六位贵女一人一个妆匣,或以凭窗望景的姿态,或以轻嗅粉梅的样子,各有各的美好,乖巧可爱地立在盒子里。 他一一拿出来在手心里翻转了看,确认了六位贵女的姓名与生辰,方才放心地再搁入盒子,拿精致的小锁锁上了。 候着候着难免犯困,正想伏案小憩一时,忽听外头有内官在唤他,应金儿站起身,出了门,见是宫苑使窦显恩的徒弟吕崇来寻他,立刻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笑着问他为何事而来。 吕崇扶住了应金儿的手臂,将他搀到了一边儿,细声说道:“……前儿您瞧中的那个小娘子,窦苑使啊,给您办妥了,还在东庄街上赁了一处宅子安置那位妙人——” 应金儿喜不自禁,不住口地小声道谢,吕崇用余光瞧着自己的人偷摸着从搁盒子的门里出来,已知事情办妥了,这便笑着要走。 “您身上还有差事,小的也不打搅了,只叫您知道,下了值往东庄街去就成了!” 应金儿喜上眉梢送走了吕崇,悠哉悠哉地回了门里,忽听得门外有女使轻声道:“应大官,前头传召您过去候命。” 应金儿闻言忙捧上两只托盘,随侍在一侧的一等女官郁雱接过其中一只托盘,两人并行着往前头去。 走到西暖阁的殿门前,里头忽得就泼了一道墨线出来,该着应金儿倒霉,水正正好泼在了他的靴上。 应金儿大惊失色,往殿里看去,但见宿国公主正在廊下对着一副挂着的白宣挥毫泼墨,也许是察觉到了动静,宿国公主转过头来看,看到应金儿裙和靴上都染了墨,不由地拍手大笑。 “我要画太垣紫薇图,怎的画到了你身上?” 应金儿愁眉苦脸地,不知如何是好——这般样子面圣,可是大不敬的死罪,倒是宿国公主察觉了他的为难,挥挥手,“快回去换。” 应金儿得了令,转身就想走,郁雱一把接过他手里的托盘,笑着说,“泥偶碰坏了可了不得,大官快去,这里有我。” 应金儿犹犹豫豫地,宿国公主却在叫嚷了,“快去啊!” 他闻言忙撒开丫子跑回去,以最快的速度换了靴子、衣裙,没一会儿就跑了过来,只见郁雱正托着托盘等他,应金儿舒了一口气,接过托盘。 临走时,他往宿国公主那里看了一眼,公主摆着大书法师的架势,正专心致志地往画上添墨,那画上大颗大颗的墨点子,大笔大笔的黑线条,毫无章法美感可言。 “太难看了……”应金儿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旋即往慈宁殿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天作之合 应金儿的心神从公主那副画上移开, 重新打起了精神,捧着托盘走上了穿堂,正欲提脚踏入正殿后, 忽听右侧环廊里有人在唤他。 应金儿看过去,见是德妃娘子身边儿顶顶得用的宫娥莳花在唤他。 应金儿性子活络, 同宫里许多人都交好,因德妃娘子暂摄中宫,日日来向圣人请安,随行的宫娥莳花性子也很活泛, 两人便常常在私下里, 你摸我一把, 我捶你一下, 倒是有几分暧昧的情愫。 他有些为难, 拿眼神示意她自己正在当差, 莳花却不依, 径自走上前来, 拧了他手臂一把,悄声嗔道:“忙什么?我有话对你说。” 应金儿被她的手摇着摆着, 为难极了,就在略有动摇的当口, 宿国公主却从后头走了过来,见是自己娘亲身边的宫娥莳花, 这便唤她过来。 “你来了正好, 回殿里为我取一只大头笔来, 祖母这里的笔不称手。” 莳花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接着眉头锁起, 好一阵儿才应下来。 宿公主就看着她的脸色, 只觉奇怪,“你做什么脸色这么难看?可是饿了?” 莳花看向应金儿的眼神就十分的幽怨,最后像是绝望了的似的,应了公主的话,回身去了。 应金儿哪儿还敢再逗留,一脚踏进了殿门,只在殿后站直了,等着前头的召唤。 也许是前殿开席有点久,应金儿同郁雱就只有等,没过一时,圣人身边最贴心的女官张雪升张内人亲自走了来,同身后侍女一道,只将二人手里的托盘接过。 “……代国公多说了几句,惹得哄堂大笑,才来迟了。” 应金儿说是,只觉完成了差事——他心里装着东庄街的小娘子,有些心猿意马的。 “劳烦内人了。”他仔细地叮嘱,“都是泥制的,磕碰不得。” 张雪升噫哗笑着说是,只以眼神示意他坐下,这便捧着往前头去了。 不过几步的距离,应金儿看她转过了屏风,方才放下了一颗心——总算是交了差,后头没他的事了。 这一厢慈宁殿里开了席,西暖阁里的贵女们也摆了一桌,李合月方才悄无声息地回来,因她不过是待诏娘子,不便同贵女们同桌用膳,只略用了些点心,在一旁安静坐了。 贵女们不觉有什么,只一心闲聊着,人人心里都忐忑着,哪里还吃得下饭。 简芳淳最是按捺不住,趴在暖阁与正殿的窗隙里看,待看到圣人的右手下首,清俊的郎君,只觉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郑王殿下眼前的桌案上,为何还摆了一只蜜桃?” 简芳淳这般说着,傅明蕊就也凑过来,果然瞧见殿下手边儿一只蜜桃,愈发显得指白而纤长。 “果真!旁人都没有,只殿下的桌案前摆着。” “方才开席时,我瞧着殿下不在,许就是那时候摘了个蜜桃来吃?” “怎么会?殿下出去就为摘个蜜桃?” 二人的轻声对话引来了其他几人的好奇,纷纷围过来看,人人都看不够似的,饭也不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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